第57章 中元节

    过了七夕没几日便是中元节, 国子学按例放了学生们半日的假。

    一大早, 叶勉就早早起来跟着叶侍郎还有他哥开祠堂祭祖, 今年因着大房也在,又定了他五弟叶乔过继, 虽还没正式过继立嗣, 他爹和他大伯还是在祠堂里和叶家的列祖列宗们絮絮叨叨了好久, 叶勉跟在后面膝盖都给跪麻了。

    午后踩着二遍钟的钟声进了启瑞院的学屋, 好在今儿个先生因着祭祖也来迟了。

    叶勉还没坐下就被墨拾使了个眼色引进一旁的暖阁, 用白釉纹瓣盏泡了些梅子茶与他消食, 又递给他厚厚一沓纸封。

    叶勉放下茶盏, 拆开纸封,随即笑了笑, 是祁昱抄好的文章。

    墨拾却皱起了眉头,小声道“那人也不知道避讳着些,这要让人发现了可怎么好”

    “嗯怎么”

    “他来了竟也不知先来寻我, 倒直直说要见您, 守在门口的墨青墨初问他是您什么人, 可是您请他过来的, 他俱说不出,只说是送东西给您,墨初说让他把那沓纸封给他, 待您来了学里就交给您, 他也不许, 只说要亲自给四少爷您。”

    叶勉愣了愣。

    “墨初他们几个可是好相与的损起人来嘴巴淬了毒一样, 围过去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后来我去了,外头又敲了头遍钟,他终是把这东西给了我,便自行回去了。”

    叶勉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刚被他撕裂的纸封上,封的死死的火漆封缄,才笑了笑道“无碍,怕是他不放心经别人的手,倒也是有心了。”

    这时外面的侍童出声提醒先生进了院子,叶勉赶紧起身,又吩咐了墨拾一句,“你与墨初几个说,下回这人再来寻我,让他进来便是,不必拦着。”

    墨拾低头应是。

    今日是七月半,民间说法是鬼门大开的日子,按理说叶勉是绝不会在这天晚上出去乱晃的。

    他第一回在这大文睁眼,就是去岁这一日,时间巧合得让人发毛,因而平日里叶勉每每听人谈起什么鬼神轶事,心里都会抖上三抖。

    可是兵武监的秦敖却偏偏选了这一日,邀他和齐野还有姜北勤出去吃酒。

    叶勉叹了口气,之前是他开口求的秦敖,待他们兵武监那三个挨了揍的武学生伤好了之后,几人聚上一聚,化干戈为玉帛,现下既那边先开了口定了日子,他倒不好叫人改日子,只能硬着头皮应邀。

    国子学散学要比兵武监要早上一些,叶勉、齐野还有姜北勤三人到了酒楼,茶都喝了两壶,兵武监那群人也没到。

    因着上回醉月楼那场闹剧,秦敖倒是没敢再约在那烟花地,只正正经经地在热闹地方寻了一处不错的酒楼。

    叶勉托着腮杵在窗边,看着远处天上星星点点飘着的天灯发呆,姜北勤捏着杯子过来,见他看得出神,也伸头往外头看了一眼,道“要么一会儿散了,哥带你放灯去”

    叶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给阴人引魂的东西,我不玩儿。”

    别再给自己引没了

    姜北勤“呸呸”两声,皱眉斥道“胡说什么呢,这是给先人引路早登极乐你这张嘴再没个把门儿的,我就告诉姐夫去。”

    叶勉翻了他一眼,撇嘴道“告状精。”

    姜北勤“嘶”了一声,放下杯子就要收拾他,叶勉赶紧绕去如意桌那头躲着,齐野在一边看热闹乐得直拍大腿。

    几人这边正闹着,外边忽然一阵喧闹的动静,不一会儿,秦敖就带着几个人吵吵闹闹地走了进来。

    秦敖进来看见这阵仗,哈哈笑了一阵儿,随后带着人坐下问姜北勤“又在欺负你弟”

    姜北勤气道“我欺负他什么自打他大了,他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我说他一句,他八十句在那里等着我”

    叶勉回嘴道“那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与我说,偏偏每次先去找我嫂子和我大哥,这不是告状精是什么”

    姜北勤见他还敢顶嘴,撸起袖子就要去抓他,好揍上一顿解气,却被秦敖一把给拦住了,好生地给他顺毛顺气。

    几人终于安安生生地落了座之后,叶勉本以为今儿个又得是他先腆着面皮儿给这两边话合,看着秦敖身侧被抽了一鞭子那兄弟脸上现在还一条浅色的疤,叶勉咽了咽口水,也觉得为难。

    哪想还没等他说话,秦敖却先提着酒杯站了起来,几句话就把这事儿给掀了篇儿,叶勉怔愣了一瞬,又看了看那疤痕兄,那人脸上竟也没什么异样,显然是提前就安抚好的。

    叶勉和齐野二人对视了一眼,纷纷不解其意,叶勉又去看姜北勤,姜北勤也朝他摇了摇头。

    叶勉挑了挑眉,这是有事儿

    果然席到一半,秦敖就将叶勉带到一边的角落,好声好气地笑着,递给他一封信。

    “这什么”叶勉问他。

    秦敖揉了揉鼻子,小声道“勉哥儿,你能把这信交给你大哥吗”

    叶勉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那封信。

    秦敖讨好地笑了下,道“兄弟,也不瞒你,这信是打我表哥那儿来的,他府上有个案子现在正在大理寺,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想与里面说上两句,奈何你哥那里向来是外人近不得身,见他快比进宫面圣还难了,这也是被逼得无法了,才想到你。”

    叶勉摇了摇头,正色道“这怕是不行,我如今还小,我哥向来不准我沾手这些。”

    秦敖挠了挠脑袋,又笑了下,姿态又放低了些去求他,叶勉却当真为难,只不肯接信。

    见这边有异的姜北勤走了过来,问他们怎么回事

    秦敖叹了口气,也不瞒他了,一五一十和他学了一遍。

    “他们府上几口子都快急得扯绳子上吊了,”秦敖急道“北勤,你帮我劝劝这位祖宗可好,倒也不用如何,只将信交给端华公子便可,至于叶少卿是看都不看就将信烧了,还是看了信却不允,这都无碍,我只领叶勉这份人情,以后不论什么事都尽可来找我”

    姜北勤听了也甚是为难,想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你这还真是为难勉哥儿了,我姐夫那人公私分明的厉害,怕是信交出去了,他却要挨顿罚。”

    叶勉连连点头。

    秦敖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劝,只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又回到桌上与大家吃酒。

    姜北勤偷偷与叶勉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叶勉也叹了口气,就算是他哥不罚他,这信他也是万万不能收的,庙堂上向来比他们学里复杂得多,谁知道这信里面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可如此也确实是结结实实地下了秦敖的面子,叶勉心里有愧,只能打起精神,多敬了秦敖几杯酒水。

    几人在酒楼闹到快后半夜才散了,只是叶勉刚上了叶府的马车,还没坐稳秦敖就钻了进来,把信往叶勉怀里一塞,道“兄弟,你再想想,若是真不行,你明儿把信给哥原封不动退回来也成,哥照样记你一份情义”

    秦敖说完也不给叶勉说话的机会,蹦下马车就跑了。

    “诶”叶勉扒着窗子去叫他,人却已经打马跑远了。

    叶勉有些气恼,却又没得办法,只能叹口气,想着明日早早就将这信退还回去。

    叶勉今日喝了不少,他这幅身子酒量又一般的很,一路昏昏沉沉地回了府,又被宝年压着喝了一大碗的醒酒汤才迷迷糊糊地沐浴更衣,爬去床上睡觉。

    宝雪见叶勉吃了这许多的酒,虽问了丰今,说是路上没吐,终是不放心,撂下帐子前,小声与叶勉嘱咐着,“我和宝荷今晚都在东次间儿守着,你夜里要什么,记得叫人。”

    叶勉闭着眼睛哼唧了一声算是答应,她们今晚都守着他也好。

    今儿是鬼门开的日子,他怕他一睁眼,看见阿飘。

    叶勉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却又胸口闷得很,想要伸手拂下身上的被子,却发现手臂怎么都抬不起来,难受地喘了几下粗气,意识渐渐一丝清明,身子却依旧动弹不得。

    这是鬼压床了

    叶勉心内一丝骇然,努力地想要坐起身,却依然徒劳。

    叶勉知道自己这是做梦,大脑冷静地安慰着自己,现代人要相信科学,这是常见的睡眠麻痹现象,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过上一会儿就好了。

    只是随着时间越久,仿佛身上越没有力气。

    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

    叶勉终是有些崩了,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汗津津地,想要开口喊人,却连嘴都张不开,脑子浑浑噩噩想要入睡却又被吓得几丝清明。

    大脑的意识正拉扯间,却突然听到床帐外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叶勉心内一凛,这动静绝不是他熟悉的宝雪宝荷

    叶勉一时吓得都快哭了,却依旧发不出声,哭都哭不出声,前世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转着,脑内无限想象外面那是个什么东西。

    叶勉身子发着抖,却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却是一睁眼就被人捂住了嘴。

    叶勉应激张嘴就咬,却听那人“嘶”了一声,却没有躲,随即一股熟悉的冷香钻进鼻尖,叶勉睁大眼睛。

    “唔唔”庄珝

    庄珝钻进床帐,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满手是汗。

    “怕成这样”

    “你搞什么鬼”叶勉气到脑内炸烟花,恨不得提刀砍了他

    庄珝又一把把他嘴捂住,“嘘”声安抚,“你别吵,一会儿把人吵起来,叶璟当以为我来与你幽会偷情。”

    叶勉一把拽下去他的手,刚想张嘴骂他,就听庄珝又低声说“刚才那人不是我。”

    叶勉瞬间瞪大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密密地冒了一层冷汗。

    “你说啥”叶勉颤声问道。

    “不怕。”

    庄珝见他身子在抖,是真的怕了,便跪起身,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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