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妙妙回来之后, 兴致就不太高,整个人都摊在贵妃椅上咸鱼躺,像是一把软骨头一般, 两眼无神。
她根本不敢闭眼,一闭眼全都是那些女眷们的笑声, 以及齐萱挑衅的话语。
“景王妃,我们就等着兰竹君子的话本了啊。”
“可别想随随便便找个本子打发了我们, 如果写的不好,我们可是要把今日之事宣扬出去的,景王妃力荐的话本,竟然如此低水准,看样子景王妃的眼神也不太好使。”
“说不准还真不好使呢, 毕竟景王妃除了会打扮之外,真的没什么欣赏水平, 竟然觉得白面书生写得差,真是”
她临走前, 几乎每个夫人都在殷切的叮嘱她,虽然没一个人都是满脸带笑,但是她却读出了无尽的奚落和嘲笑。
谁让她诋毁了这些夫人们最爱的白面书生呢, 这位可是深得闺中女眷们的喜爱, 毕竟平日里在府里是真的无所事事, 甚至有大半的夫人们看白面书生的话本, 比自己夫君陪伴的时间还要长久, 真是话本比男人还重要。
如果后续她拿出来兰竹君子的话本, 比白面书生写的差了许多,估摸着她会被宣扬的很难看。
虽说她不太在乎这些虚名,毕竟只要不传她造反,怎么都成。
像她这种优秀的女人,就不可能离开舆论中心,她连给景王戴绿帽子,在外面偷男人都被传过,这景王妃的位置还坐得极其稳当。
清风都跟她说了,想要和离这事儿,也是王妃提的,景王从来没有这方面意思,不过只要她提,他应该也会放手,毕竟她家老男人还是非常好说话的。
这么一想之后,薛妙妙用脚踢了踢坐在一旁的萧烨。
男人坐在圆凳上,手里正拿了本书在看,察觉到王妃召唤,立刻回身看她,就见薛妙妙冲他招招手,似乎有什么悄悄话要跟他说。
萧烨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了片刻,沉声道“不要耽误我看书,这十年你对我犯下无数滔天恶行,其中之一就有打扰我勤勉看书一事,我如今得时时刻刻提醒你。”
他说完又把注意力放回了书上,似乎里面有什么勾着他的毒药一样。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叹我蹉跎十年围着王妃转,王妃无情无义又无心,不如重新把书看”
他边看书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要说他这是自言自语,又不大妥帖,因为声音那么大,完全就是说给景王妃听的。
薛妙妙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报复她在马车上说话本的事情嘛。
她这里有更忧愁的事情,完全顾不上哄人,所以也不搭理他,但是一想起自己为了面子吹出去的牛逼,就觉得头痛欲裂,还得找人帮忙。
“哎,别生气了,是男人就大度点。你那儿有没有擅长写画本的人啊要写得好的那种。”她这回不敢踢他了,反而坐起来,伸手搂住他的胳膊,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萧烨一听她在找写画本的人,当下心里又冒出了一团火气。
得,这是不甘心啊,市面上卖的话本都满足不了她了,还要私下找人专门写给她看,还有没有他的地位了
于是他想都没想,就给了否定的回答。
“我不是写给自己看的,是要请你帮忙呀有没有嘛。”
“真的没有,我养一帮写画本的人做什么,况且我手下的产业,你心里都有数,不涉及这一块。”
薛妙妙长叹了一口气,继续生无可恋的躺了回去。
萧烨见她半晌没动静,一回头就见她眼眶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架势,可怜巴巴。
他张嘴就想问她,结果又想起马车上的那一幕,她最近也是拿捏到了精髓,想求什么事儿,甭管怎么样先装哭再说。
景王不吃她这套,正好到了饭点,丫鬟们都把饭菜上齐了,他就转身准备往饭桌上走。
结果身后立刻有人跟上来,直接抱住了他不让他走。
男人却像是没感觉一般,就这么大跨步往前,薛妙妙最后没办法,直接往他后背上一跳,让他背着自己。
萧烨被她这猛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她。
“话本这事儿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解决,可是有人欺负我,你总不能不替我出头吧”薛妙妙抗议。
萧烨明显是不大相信的“欺负你不应该吧,你都能从岑王妃那里,把一盆盆花中之魁给抢来,还能被欺负了”
“真的,有个工部郎中姓斐,他们家的夫人就欺负了我。”她信誓旦旦,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景王没直接回答她,反而极其认真地看向她,眸光幽深,似乎在确认什么。
薛妙妙等得有些不耐烦,伸手在他身上掐了一把“看什么看,你王妃都被欺负了,你不会告诉我你要息事宁人,就这么算了吧”
“你在跟我告状”萧烨问了一句。
“确切的说是吹枕边风。”她眨眨眼。
景王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笑容,薛妙妙只觉得他莫名其妙,跟他告状而已,怎么这么高兴
难不成这个斐郎中刚好是他的敌人,要趁机发难,否则她真的拿捏不准他为何要笑得如此开心。
“好,晚上仔细对着我吹,我就帮你报仇。”他答应得极其爽快,还不忘给自己谋取福利。
实际上景王只是感到惊奇,毕竟薛妙妙之前可从来不跟他告状。
哪怕是当年十六岁的她,也是个聪明又骄傲的姑娘,正如面对映月跪求当通房一事一样,她总能找出最佳的解决方案,还不会丢了面子。
上次去赏花宴,连岑王妃都搞定了,没想到会因为一个工部郎中的夫人而跟他告状。
夫妻俩用完晚膳之后,气氛倒是和谐了许多。
景王惦记着她所谓的枕边风,早早的沐浴之后就上床准备安歇,连之前一直不离手的书都丢在一旁了,至于之前还在嘀咕“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话,早就丢在了脑后。
书里的颜如玉再漂亮都是假的,自然是不如自家王妃来得明媚鲜妍,而且不仅能看到,还能吃到,仔仔细细的吃。
结果他满心期待的等着,景王妃也总算是沐浴完了,披散着湿法走了进来,刚从温水里出来,她整个人还是白里透红的状态,粉粉嫩嫩的就更似少女形态,外加她整个人都透着活力,萧烨盯着她瞧,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
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年,他们新婚燕尔时期,他也躺着,满目期待的等着他的王妃,当然那时候他也算个毛头小子罢了。
薛妙妙走进来,完全忽视了满脸殷切的景王,反而直接坐到了书桌上,拿起一本书就开始看起来。
看着她这副闷不吭声的架势,景王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涌起了几分不详的预感,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王妃,你在看什么”他开口询问,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竟然克制不住的有些紧张。
结果他连问了三遍,却依然没有得到应答,显然他的王妃已经被书里的故事吸走了魂儿,对他的提问充耳不闻,气得他咬了咬牙。
最终他下了床,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背后,毫不意外的看到书桌上堆着好几册话本。
旁边是落花记二,显然她手里拿着的应该是一。
他的预感还是落实了,景王妃大晚上不老实睡觉,在这里疯狂补话本里的故事。
“都很晚了,还不睡吗”
薛妙妙被他忽然出现在背后吓了一跳,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差点把手中的书都给扔了,等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看看书有没有被撕坏,还一副心疼的模样。
男人见她这副宝贝的架势,又有些无语,得了,他再次明白,他真的不如话本。
王妃都没这么宝贝过他。
“吓我一跳,等我再看看的,你先睡。”
“说好了吹枕边风的呢”他有些不甘心。
“明天晚上啊,反正我又跑不了。”她放软了语气,显然在哄他,不过整个人已经沉浸在小说之中了,连头都不抬一下。
景王暗自咬了咬牙,忍了。
争宠这种事情,反正他是争不过话本的,如果他硬要比,那就是自找难看了。
“把头发擦干。”
“你帮我擦好不好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她总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过显然是想让他办事儿。
“不吹枕边风的人,没有资格让我擦。”
薛妙妙被他一噎,得了,为了话本她忍,跟他吵架的话就是在浪费看话本的时间啊,她必须得赶紧知道男女主是如何发展的。
“那我等会儿擦。”说完,她又埋头沉浸在其中。
“那你等会儿看。”他伸手作势就要把话本给没收了。
登时薛妙妙就起身了,拿了布巾擦头发,不敢再拖延。
男人明显已经不高兴了,她要是再敢招惹,那真的没得看了。
看着她跳脚的动作,丝毫不稳重,待她擦完滴水的头发,回到位置上还看到萧烨杵在这里,便扬起一张笑脸,有些讨好的道“你先去睡嘛,我明日不用进宫请安,倒是你要上早朝。”
萧烨懒得搭理她,冷着一张脸就去床上躺着了。
薛妙妙察觉到他周身紧张的气场,不由得撇了撇嘴,都多大人了,还要人帮着暖被窝才能睡
连七岁的儿子都不会这么幼稚了啊。
萧烨原本不打算管她了,结果闭上眼睛刚要睡,就听到一阵猥琐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
他睁眼,就见坐在书桌前的人兴奋的直搓手手,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让她亢奋的地方了,完全无法自拔,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照得一清二楚。
他忍,结果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她发出奇怪的声音,显然是沉迷剧情,甚至还有抽噎声,也不知那白面书生究竟是把故事写得怎样缠绵悱恻,能让她如此共情。
“睡觉”最后他忍无可忍,终于还是起身直接打横抱起她,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就把她按住了,手脚都动弹不得。
最后这枕边风是吹也得吹,不吹也得吹。
斐侯府,齐萱刚从外头回来,就见她家夫君已然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茶都不冒热气了,显然是等了挺久的。
“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我记得你之前说今日会回来晚一些,有要事相商。”她走近前,瞧着斐然轻闭上眼,一副疲惫的模样,立刻给他捏肩捶背。
“你去哪儿了”
“啊,出门转了转,前两日景王妃闹出个笑话,如今在望京的贵妇圈里都传开了,有人约我去瞧瞧热闹。”齐萱边说边带着笑意,她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好戏了。
自从那日品茶宴结束之后,岑王妃就让人出去散布消息了,直把景王妃所说的那位兰竹君子夸得天下少有,还说景王妃打了包票的,如果不好看她赔。
搞得那些夫人姑娘们,一个个都捏紧了帕子翘首以盼,要知道望京里,大半的女子都很喜欢白面书生的话本,结果在景王妃的口中,白面书生写的故事,却连给兰竹君子提鞋都不配,大家有的被挑起了兴趣,也有的是激发了好胜心,敢说白面书生写的不好,这不是挑衅嘛。
一来二去,倒是把那位兰竹君子弄得未见其话本,倒是先火了起来。
“这热闹不就是你挑起来的吗还没瞧够呢”男人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原本正准备好好与他说一番的齐萱,瞬间就冷了下来,好似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凉水般,让她来了个透心凉。
“夫君你说什么呢”她干笑道。
斐然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她“之前景王外出去南方考察修建行宫的地方,我也跟着的,他是干实事的人,皇上也非常器重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想掺和夺嫡的事情,目前跟着景王办差反而是最省心的事情。虽说皇上看中,其他王爷也忌惮他几分,可要烦心的事情比较少,只要办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
齐萱点了点头,但是面上的表情已经不大好看了,他只不过开了个头,她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今日我与景王约好,要商讨之前建行宫的后续,结果他见了我的面,说了几句正事之后,就说要回王府,王妃之前参加了品茶宴,似乎还有什么看热闹的消息传出来,他得回去安抚安抚。还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声,下次与他们王妃碰面的时候,千万嘴下留情。”
斐然每多说一句话,齐萱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你平日与岑王妃交好,我未曾干涉你。如今我在景王手下办事,你却成了岑王妃手中的剑,带头冲锋陷阵给景王妃难看,我该夸你宁折不弯,还是说你不懂分寸,尽给我添乱”最后两句已然毫不客气了,十分直白。
齐萱的脸色苍白,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后退了两步。
斐然一向对她很好,也从不曾说重话,毕竟他是个聪明人,妻子是用来尊敬和爱护的,况且齐家的后台也很硬,他虽然不吃软饭但是也不能交恶,这还是头一次他说这么严厉的话,几乎让她无地自容。
“我错了。”齐萱立刻低头认怂。
她对着薛妙妙可以不畏强权,一鼓作气怼到底,那是因为她知道景王妃不可能为了几句口舌之争,就对她如何的,她之前也都是这么办的。
万万没想到,品茶宴上,她自以为怼赢了,还美滋滋的连续几日跟小姐妹们吹,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她夫君亲自来泼她冷水了。
薛妙妙对着景王吹了枕边风,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都快三十岁了,还跟自家男人吹枕边风,她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吗
齐萱心里虽然极其不满,但却一句都不敢透露,斐然平时特别好说话,但是身为枕边人,她也知道自家夫君绝对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况且她的枕边风恐怕对他也没有用。
一想到这里,齐萱又是嫉妒又是恼怒,凭什么大家都快到半老徐娘的年纪,孩子都差不多大了,为何差距这么大。
薛妙妙对着景王一阵撒娇,景王就来出头了,而她只能低头挨训,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齐萱明面上不敢再如何了,但是私底下却依然支持着小姐妹们,当然她也只敢偷偷的了,生怕又被自家夫君给逮到。
甚至她还写了封道歉信过去,言明是自己当时冲动了,导致如今这种局面,语气之柔软,姿态之低,让拿到信笺的薛妙妙完全难以置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才确定,则的确是那个跟她从小斗到大的齐萱写过来的。
通篇都在表达对不起的意思,她拿着信,开始痛快的大笑。
当晚,为了表扬景王爷帮她出气,她又吹了一次枕边风,而且这次表现得特别好,连最爱的话本都丢到了一边。
在岑王妃牵头,这帮贵妇们的肆意宣传之下,兰竹君子这个名字,就如龙卷风一般,刮遍了整个望京上流圈,不少人都存着看笑话的心思。
也不是她们瞧不起景王妃,而是景王妃吹出来的这个牛逼,实在是太容易被拆穿了,因为景王妃手里的铺子全是赚钱的,那种珍宝阁、酒楼、茶馆、裁缝店,卖书的也有几家,不过赚的银钱都不够塞牙缝的,所以并不太受重视。
况且之前看话本的时候,景王妃也与她们一样,都是追白面书生写的,怎么忽然冒出一个兰竹君子,分明就是她吹的。
薛妙妙撇了撇嘴,她彻底闭关,不再搭理外面的纷纷扰扰。
说来她也是背,找了一圈都没有写话本的高手,有那么几个来挑战的,当她提出要比白面书生厉害的时候,不厉害不行,人家就被吓跑了。
虽然都有钱,但是那些人也不敢骗景王妃的钱啊,最后她憋不住了,外面的火已经拱起,她要是不想着灭火的话,估计会死得很难看。
自己吹出来的牛逼,跪着也要实现。
薛妙妙整整躲了一个多月的风头,终于她手里的书店上了兰竹君子的最新话本。
一上市,就卖爆了,门槛差点被踩踏了。
当然说因为太好看而卖到断货还不至于,来买书的人十个有九个,是想看看景王妃当初吹出来的牛逼,是怎么变成一个笑话的。
外加还有岑王妃一人就买了数本,她已经想好了,各家送一本,然后专门开一个话本宴,聚众嘲笑景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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