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明白当前形势的土谢图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以前阿布以为准格尔部会统一中原,甚至想过放下仇恨暂时联手他们,却没想到是满清先进了关。”
不管谁的势力更大,只有进了关内坐稳紫禁城,才是真正的霸主。这是所有的游牧民族都认同的规则。土谢图汗自然也不例外。
“大清的顺治皇帝这般年纪能让清八旗内斗停止,甚至胸怀宽广厚待汉人。阿布认为,他会是一位雄才大略,抱负远大的皇帝,一位成就不低于成吉思汗的大汗。”
“阿布要让阿哈去北京正式拜见?”听出阿布语气中的赞赏之意,对大清皇帝的作为也有清楚了解的嘎尔迪瞬间就想到了这一层,“车臣汗之嫡长子巴布﹐札萨克图汗诺尔布一起?”
“阿布的乖女儿就是聪明。本来是预计今年或者明年三部族一起进京朝贺。但是大清皇帝要几部联合攻打俄罗斯,所以察珲多尔济、巴布他们都会留下来。”土谢图汗说到这里,面对不惊不讶的女儿,终于把他的目的说出来。
“大清皇帝要选后,诏令喀尔喀三部中五服血缘外的蒙古姑娘进京。阿布打算让嘎尔迪领着兵马护送喀尔喀的三位格格。”
嘎尔迪安静地听完,看向阿布的目光透着疑惑。她不大相信阿布居然不让她参加攻打俄罗斯占地盘抢财产的大事。虽然她很喜欢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中原,进入北京城。
自知瞒不过女儿的土谢图汗小小地尴尬,强撑着身为阿布的气势说道:“嘎尔迪是我们喀尔喀的明珠,纵观漠南、漠西、漠北三部蒙古,没有比嘎尔迪更耀眼的姑娘。”
夜色渐深,嘎尔迪仰望苍穹,星星如此的近,如此的清晰,借着夜色她仿佛要融进夜空里去。心变得很大,身也变得很轻,心灵变得空灵纯净。春寒料峭的夜晚,果然是和深秋的夜、深冬的夜一样的冷。
站得久了不活动,小小的冷风透过不怎么厚的衣衫吹着皮肤,瑟瑟的感觉。有人在唱着歌,歌颂着美丽的草原和喀尔喀。一堆堆燃烧的篝火,一座座洁白的毡包,一个个满脸欢笑的族人。
弯弯的月亮在夜空中对着美丽的“月色姑娘”努力地发着它的光和热,微弱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脸上,有一种凝冰化雾的感觉。
土谢图部的部民们陆陆续续地回去自己的敖包准备就寝,夜色好像要吞没远处、近处的一切;嘎尔迪那似乎放弃挣扎,接受命运的声音飘散着夜空中,响在土谢图汗的心口上。
“阿布,嘎尔迪答应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用能力和拼搏获得了人身自由,没想到还是要被家人放弃,和她的姐妹们一样用联姻来回报这份生养之恩。
也是,这世上有谁拥有真正的自由?估计就是那位顺治皇帝,也是不自由的吧?如果可以,直接娶一个志同道合、情投意合的满人姑娘多好?
嘎尔迪姿态规整地躺在床上,目光划过头顶的天窗望着天上的月牙儿,一夜无眠。
第二天她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看书习武,狠狠地练了一场出了一身热汗后终于疏缓了心中的压抑。大福晋的贴身侍女来唤她。嘎尔迪快速地沐浴后犹豫了一下,简直地换了一身儿天蓝色的格格常服来到额吉的毡包。
土谢图汗的大福晋带着高高的姑姑冠,大红的锦袍没有束腰,闪亮的珠宝首饰精巧华美,一身儿打扮富贵逼人。
“额吉安。”
嘎尔迪双手一搭动作标准的行礼,大福晋看着她眉眼间的青黑和倦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侍女上了茶果早餐后齐齐退了下去,母女俩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顿日常早饭。
洗漱好以后,大福晋望着表情犹自带有一丝终于沉郁之色的女儿,轻轻开口,“你阿布和你说了进京之事?”
“说了,嘎尔迪答应了。”
大福晋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就知道女儿不会意气用事的和汗王闹起来,“到了京城,怎么做有你自己决定就是,不用顾虑喀尔喀和额吉。”
大福晋的声音轻描淡写,嘎尔迪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模样,随即眉尖蹙起,脸上露出一丝愁色,“大清的皇帝宽厚仁慈得人心,嘎尔迪对他也是敬佩得很。若是嘎尔迪进了大清皇帝的后宫,将来喀尔喀和大清发生不和,嘎尔迪要怎么办?”
“跟着你的心走,嘎尔迪。”大福晋的声音好似很轻,又好似很重,“迷茫的时候,问问你的心,长生天会告诉你一切的答案。”
“额吉?”
嘎尔迪诧异地看向一向温和的好似汉家女子的母亲,眼里露出不确定的疑问。大福晋伸手拉过女儿的手,语气温柔地替她问出来,“是不是觉得自己肩负着保护喀尔喀和族人的责任?”
“是。”她喜欢喀尔喀的山水草原,喜欢部民的淳朴善良。
“可是喀尔喀并不是你的责任,额吉的乖女儿。”大福晋带着璀璨宝石戒指的手轻轻地拍着,细细地教导她,“喀尔喀是你阿布和你阿哈的责任,是部民们自己的责任。而嘎尔迪要勇敢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部族,寻找自己的最终归宿。”
一直把守护喀尔喀作为自己责任的嘎尔迪陷入迷茫中,一路飞驰来到喀尔喀河边,对着自在吃草的牛羊们和自由飘荡的白云发呆。
顺治七年的阳春三月里,北方各部族攻打俄罗斯的方案定好;好似有了答案,又好似没有答案的嘎尔迪一身白色戎装,领着三部族儿郎,带着候选的三位姑娘出发去北京。
而随船一路南下的小顺治则是一路开开心心地视察他这些年倒腾出来的牛痘、玻璃作坊、标点符号和铅笔等物事的推广、使用情况。
小顺治是非常开心的,虽然他梳着金钱鼠尾,作为一个满人走在江南的土地上被各种敌视慢待,甚至几次刺杀毒害,但是他还是开心的,非常非常地开心。这是他曾经的家乡。虽然他长大后有一小半的时间呆在国外,虽然家里常年只有退休养老的爷爷和奶奶。
有事找他帮忙的多铎瞅着空档来到甲板上,瞅着他眉梢眼角、全身上下洋溢着的喜悦之情,不明所以,不过这是好兆头--皇上这一路心情好,说话比平时更暖了三分。
“参见皇上。”
“免礼。”沐浴在海风中独自用着下午茶的小顺治嘴角、眼角不自觉地含着一股子暖暖的笑意,“日常不需要行大礼,十五叔。”
多铎的笑容又深又大,谄媚得很,“按班明白皇上的仁厚,按班这是有事儿来求皇上。”
“说。”
多铎闻言心中一喜,坐下来后讨好地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温热的黑奶茶,很是“诚恳、委屈”地说道:“我听皇上的命令一路上对汉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任他们几个老家伙骂几声也没回嘴。可是王时敏小老头却是因为我们的科考连着喷了我半个时辰的唾沫。”
“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西方的油画是外物,不能因外忘本。我和他说了,油画是外物不假,可是咱们给它改变了画法,那就是咱们自己的物事了,和西方洋人那些长着翅膀的小娃娃油画不搭嘎了。可是那个小老头居然说,有本事把我们自己的山水画改个画法儿。”
……小顺治直直地看向他,这是对自己有多大的自信,可以把山水画改个画法儿?
多铎坐在他对面躬身哈腰的,笑得更加谄媚,“皇上天资聪慧,乃是神灵派到人间的神使……。”
小顺治不想搭理他。把牛痘、玻璃作坊、标点符号和铅笔等物事推广出来是应该的,于国于民有利,可他如何能把后人花费巨大心力研究出来的“现代水墨画”提前弄出来?
然而多铎并不了解小顺治内心的“小疙瘩,小纠结”,他察觉到皇上的态度不是“不能”而是“不情愿”后,立即发挥他脑袋里所有的词汇,把王时敏一口气喷他半个时辰不换气的功夫拿出来,对着小顺治各种说服,最后甚至上演哭天抹泪的撒泼打滚儿。
被他这番闹腾闻声过来的众人七嘴八舌的帮着多铎,各种请求的声音嗡嗡入耳,小顺治实在是扛不住,他按了按额角,很是无奈地看着赖在甲板上不起来的多铎;多铎福至心灵,利索地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对着他笑得一脸“乖巧”。
其他人也立即变了脸,恭敬端正。小顺治嘴角一抽,“十五叔去和江南文人讲讲,文人们照搬范本中符号化的线条和皴法就能仿制出明清以前的水墨画的画坛现状,该改变了。面对以临摹、抄袭为艺事的传统水墨方式、世俗文化,我们应该有创新的新符号,新画法。”
“画画和诗词歌赋一样,它不光是反应“不与同流”的文人操守和“无为而为”的精神慰藉抒写胸中郁闷,更是一种人们最真实的思想情感的自然流露,开心的,夸张的,自由奔放的,豪情万丈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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