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鳌拜听懂了皇上的话中之意,最先反应过来,“皇上说得对。江南文人老是捧着一副郁郁寡欢的姿态画一些和尚道士的画儿,没有一点儿鲜活气。”

    多铎灵机一动,“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画山水画的时候,参考皇上的油画画法,把画风、画法改一改?”

    “对。以前画法受限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颜料的问题。现在颜料比以前丰富,也比以前好用,当然是要大胆地创新。”说着话,他发现已经有人“机灵”地把他的画具搬了上来,就提起画笔蘸着颜料挥毫泼墨。

    众人齐齐大惊,随即大喜。原来皇上早就有了改进,幸好多铎闹腾一番,否则以皇上的低调性子,他们这些不懂画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

    小顺治简单地画了一个海鸟,画完后自己仔细地看了看,突然笑了出来。这是他和爷爷一起结合了现代的各种绘画艺术研究出来的一个新画法,他爷爷那时候天天说他被一家人宠着思想不够深入,所以画的画也只是一种简单明了的快乐温暖。

    然而他现在画出来的水墨画儿,已经有了类似他爷爷的“画意”。

    这段时间多铎因为被逼着和汉家文人友好接触,对于水墨山水画儿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一眼就看出来皇上的画法和其他汉人的不一样。既有油画的影子,也有汉人水墨画的影子,具体的他也说不出来,用色大胆,画法自由,天趣盎然。

    众人自然是纷纷叫好。这是一种更为新鲜活气的画法儿,有一种暖暖的人生智慧在里面,好像萨满大神念经的时候给他们的感觉一样。对于他们来说,这比汉家文人那些“绝尘不忘社稷,隐逸却不甘沉沦”的伤春悲秋看起来舒坦多了。

    “皇上英明神武。瞧着小海鸟的眼睛,多形象,多突出,我这一眼就看到了它的眼睛,明白了它的壮志。”多铎围着画儿夸个不停,“我把它拿给王时敏看一眼就拿回来,等拿出来以后皇上您再给画完。”

    就给王时敏看一只海鸟,一半不到的画儿,馋死他。

    小顺治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思,随口答应下来,“王时敏学董其昌,擅长临摹,并且认为绘画就是临摹。在我看来,临摹是学画的必经之路,但是一味的临摹没有创新也是不对的,唐诗有唐诗的好,宋词有宋词的好,明清也会有明清的好。比如前朝的白话小说就很好,要尽可能的发扬光大。”

    “按班多铎听明白了,保证一个字也不漏地传达。”多铎的小眼睛发光,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好好地宣扬一波皇上在汉家水墨画上研究出来的新画法。

    因为皇上折腾出来的这些新物事,他作为满人在文化方面的底气足足,也学会了汉家文人那种“低调的骄傲”,与汉家文人相处的时候不怯场,不发怒,态度和气大度,而不是以前那样因为心虚和自卑等等喊打喊杀地对待头颅高昂的汉人。

    鳌拜瞅着他“斗志高昂”的样子,和几位同袍对视一眼,对于豫亲王找到了他的人生新乐趣喜闻乐见。他们以前光顾着和他争来斗去,还真没发现豫亲王还有这样幼稚天真的“孩子气”的一面。可惜了这一大把年纪,否则打小儿学画的话,说不定也是一位满人画家?

    自从进了关自觉完成了“武功霸业”,开始跟着皇上“修身养性”的八旗子弟中的翘楚多铎……,活到老学到老,这一把年纪怎么了?

    小顺治的下午茶时间被他们这一搅和热热闹闹地结束,继续去忙他自己的事儿;多铎恭恭敬敬地捧着那半幅海鸟小画,带着侍卫们一路上无视所有汉人的复杂目光,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这家江南最大的诗词社团—曾经江南声势最大的文人反清社团之一。

    社团的主要成员王时敏、归庄、吴伟业等人发现他又回来了,齐齐变脸。不过他们几个尚且还能克制,其他的人直接怒目而视,还有的直接叫出来“鞑子”。侍卫们听到这个称呼杀气毕露,一时间社团里敌意满满。

    多铎不以为意地笑,“诸位别担心。皇上他非常体谅各位的为难之处,本王也很欣赏诸位的文人骨气,不会动手的。本王就是来传达一下皇上的口谕。”

    社团的人听完了鞑子皇帝对于汉人画画的所谓建议,大多数是嗤之以鼻。即使他们也感觉到了这个不好的现状,他们的第一个想法也是维持住自己的自尊心—被以前自己看不起的鞑子进了关坐稳皇位后,仅剩下的,文化上的自尊心。

    已经对汉家文人的脾气有所了解的多铎学着小顺治的笑容,笑得满脸菊花开,“说也说不明白,皇上亲手画了半副画儿,本王带来给大家看看。”

    画卷慢慢地打开,一直沉默抗议的众人实实在在地被这半幅画儿镇住。

    听完了鞑子皇帝对于汉家水墨画的“胡言乱语”,画法古板守旧、容易模仿复制,需要创新等等,他们并不觉得吃惊,这个事儿投降鞑子的钱谦益等人都知道,可是亲眼看着这半幅画儿带给他们的震撼却是巨大的。

    王时敏他们这些江南画坛大家在心里震惊的同时,也是不敢相信。他们的眼光自是比多铎他们老道地多--画法的娴熟自如,尤其是画中展露出来的意境,根本不是一个十四岁的毛孩子可以有的,即使他再聪慧,经历的再多。

    尽管画上头有一枚小小的印章--满汉蒙三种文字的“福临”字样,但是要让自己相信这是鞑子皇帝的亲笔画儿,还是很难。

    多铎也不管他们,知道这儿没人热情地招呼他用茶,招呼他他也不敢喝。他从腰上摸出自己的小皮囊一边喝着皇上让人制造出来的低度糜子薄酒,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都看不起洪承畴,可是洪承畴在被崇祯错待,被东林党掣肘的时候,你们谁帮他了?”

    “洪承畴进了朝廷,劝降郑芝龙,提出让八旗子弟学文学武学习汉话,学习汉家文化礼仪,皇上不光一一接受,还委以重任,让多少汉家百姓早日恢复正常生活?他母亲不了解我们满人命妇进宫孝敬太后的制度进京鞭打洪承畴,说汉人命妇是给满人太后做老妈子,皇上直接把命妇进宫的制度取消……。”

    天生急脾气差点因为清兵入关出家做和尚的归庄没有好友们的好耐心,听着多铎偏颇的碎碎念,额头青筋一跳,跳起来反驳,“君有错是君的失误,臣子可以劝谏,但是臣子个人的节操是个人的事情。”

    多铎心里一喜,他就喜欢归庄的急脾气,当下他想着皇上平时劝说他们的说词,装模作样地附和道:“说起这个事儿,同为臣子,本王也是感同身受,身为臣子忠于皇上自是应该。”

    忠心好啊,做臣子自当忠心“皇上”,他把小顺治感叹的那句“洪承畴为汉家百姓做的事儿,为朝廷做的事儿不能故意忽视……”忽视,继续唠叨。

    “洪承畴的事儿且不说。说说钱谦益。你们因为钱谦益投靠朝廷就写诗讽刺钱谦益‘平日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太过了。求生乃人之本能,有什么错儿?”

    “人是人,不是畜生,岂能被本能控制?”一个中年人怒喝一声,提起钱谦益他就恨—以前有多尊重,现在就有多痛恨。

    又发现一个突破点的多铎眼睛一亮,待要继续刺激他,眼角瞄到一半的人都围在画儿上,王时敏几乎把脑袋趴到画儿上,当即上前一步麻利地把画儿卷起来收好。

    想要继续看画又不想求他的众人……,鞑子就是鞑子。

    鞑子多铎了解什么是所谓的东林党精神,知道什么是汉人眼里的“死--忠”和“活--奸”。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他的族人投降外人,他也恨,就算是因为立场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满人也看不起吴三桂这些人。

    但是,对于范文程、洪承畴,尤其是明亡后投靠朝廷的钱谦益这些人,他虽然也和汉人一样心情复杂,但是他非常同意小顺治的说法,那是一种很温暖很厚道的说法。所以他对着恼怒不已的中年人“语重心长”地回答,“人不是畜生,可人也不是神仙。佛祖都要镀金身,更何况凡人?”

    “至于生和死,生何足轻?死何足重?他们一没有害人,二没有害国,做的都是对老百姓好的事儿,如果就因为他们在明亡后投靠朝廷而被你们的几句话两句诗逼死了,你们会开心吗?”

    众人心口一震,沉默。他们更想用言语逼死吴三桂那个狗贼,可是他们知道,做了狗贼的人是没有良心的。

    多铎对着海上龙舟的方向一抱拳,满脸恭敬,语气严肃地说道:“这话是皇上说的,皇上还说老百姓要的只是温饱安定的日子,可是有些人把“生死道德”化成一把刀,杀向以身殉明的人,杀向投靠朝廷的人,杀向在座的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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