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说:为她俯首称臣 作者:予我白鹭
    他们到达钟家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十点半。

    钟其岳和杨晓薇早早便在客厅里等候,一进门,佣人便上来接过钟亦心手里的包包,陈嚣也脱下西装外套,交由佣人挂好。

    司机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一应礼品,交到钟家佣人的手里。

    杨晓薇看到钟亦心回来,高兴的迎上来,她年纪已过四十,因为生活富足舒心的缘故,面容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回来就回来,买什么东西,多见外。”

    “都是陈嚣买的,除了这条丝巾,这是我私人送的,阿姨戴着肯定好看~”钟亦心将手里拎着的爱马仕袋子交给佣人,笑眯眯地挽住杨晓薇。

    陈嚣看了钟亦心一眼。

    杨晓薇留意到他眼中瞬间的错愕,体贴道:“小陈,你和亦心一起叫我阿姨就好。”

    陈嚣已明白过来,她既然这样说,他便这样称呼。

    “小陈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常走动就好。”钟其岳体型偏瘦,钟亦心走过去抱了抱他,两人面孔极其相似。

    只望一眼,就知道这两人间紧密的血缘关系。

    钟亦心的眉眼和父亲最像,是画布上最醒目的一处,第一眼看到她,一定会被她的眼睛所吸引。

    短暂的寒暄后,杨晓薇拉着钟亦心上楼说体己话,钟其岳刚得了上好的龙井,邀陈嚣去茶室一同品品。

    钟亦心跟着杨晓薇来到三楼露台,这里正对楼下的一片玫瑰花园,佣人为她们送上现磨的拿铁,杨晓薇吩咐佣人将钟亦心那杯换成牛奶。

    钟亦心对咖啡过敏,喝了会有心悸失眠的反应,佣人是新来的,并不知道这点。

    “梁阿姨呢,怎么没看见她?”钟亦心问。

    杨晓薇说:“我给她放了个长假,打算等她回来了,安排她去你那边照顾你。”

    钟亦心笑着说:“不用了,我那边挺好。”

    杨晓薇点点头,温柔地抚了抚钟亦心的头发,语气不无担心:“怎么样,他对你还好吗?”

    “挺好,阿姨放心啦,今天他还一直催我早点过来呢。”钟亦心啜了口牛奶,杨晓薇帮她擦去嘴角的浮沫。

    “好不好的,阿姨也管不了,反正是你自己要嫁的。”杨晓薇的语气不无嗔怪,接着又说,“我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是要有感情基础的。”

    钟亦心撑着下巴,小脸向上,真诚地说:“阿姨,我是真的羡慕你。”

    杨晓薇大学毕业便嫁给钟其岳,钟其岳大她八岁,既是丈夫也是初恋,待她如珠如宝,他们的儿子钟亦声都长大成人了,杨晓薇仍然保有少女期的纯真。

    一个女人是得过得多无忧无虑,才能在四十三岁的时候,仍然无邪的相信爱情。

    都说女人状态好不好看脸就知道,不管现在医美技术多么发达,再多的肉毒杆菌和玻尿酸,都造不出这样充满爱意又闪闪发光的眼神。

    她真希望到自己四十三岁的时候,也能有这种状态。

    杨晓薇和她聊了一会儿,临时走开去接个电话,钟亦心也悄悄溜去自己房间,那是她长大的地方,睡在久溪别苑那张床上的时候,她最想念的就是这里。

    她的房间在三楼,幽静无人打扰,打开房门,熟悉感扑面而来。

    那台黑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安静地立在原位。

    旁边本来是间书房,她学钢琴之后,家里便把两边房间打通,再把整个房间做好隔音处理,方便她随时随地练习钢琴。

    钟亦心亦步亦趋地走到钢琴旁,揭开琴盖,先是抚摸了一下键盘,又用中指按下中央C,紧接着,她习惯性地弹出一个完整的音阶。

    音色饱满明亮,是刚调过不久的。

    她从六岁开始学琴,十岁时师从大师许昌彦,十六岁她跟着老师和师兄一起去了美国学习,直到去年回来,她已经很久没碰过这台琴了。

    触感如初。

    她在钢琴前坐下,双手放在琴键上,手指习惯性的立起,刚弹下第一个音,却听见房间里的脚步声。

    穿着灰色西服的男人沉默地站在房间门口,眼神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站那干什么,进来啊。”钟亦心垂下手,冲他露出一个清淡的微笑。

    陈嚣依言走进来,饶有兴致地问:“你会弹钢琴?”

    “会,”钟亦心俏皮地歪了歪脑袋,又问,“想听吗?”

    “你想弹就弹。”

    钟亦心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耸耸肩道:“那算了,我不想弹。”

    陈嚣也已习惯她的反复无常。

    “你要是想抽烟的话,关上房门就好。”钟亦心的语气称得上体贴。

    钟其岳自妻子怀孕后便戒烟了,他说到做到,已有十八年不碰,酒也喝得少了,他如今地位超然,更不需要在推杯换盏间交换任何利益。

    平时客人来家里,也都规规矩矩去室外抽。

    陈嚣哑然失笑:“我没那么大的瘾。”

    他也就是心烦的时候会抽一根,哪就像她说的那般瘾大了?

    “随你便。”

    她站起来,缓缓走到卧室窗边的小沙发上坐下,这里陈设一切如旧,洗得发白的公仔,还有飘窗前她亲手培植的多肉盆栽,墙上挂着的那幅印象派插画——那是她十八岁那年,父亲的好友周青石所赠,以他如今的名气,这幅画至少值七位数。

    陈嚣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张相框上。

    相片的四人站在草坪上,钟其岳和杨晓薇站在两侧,钟亦心和旁边那个男孩子穿着同款的白T牛仔裤,和万斯板鞋,对着镜头,笑得像在拍牙膏广告。

    钟亦心那时看起来才十几岁,尚有些婴儿肥,对着镜头露出稚嫩的虎牙。

    那个男孩看上去更小,脸圆圆的,五官却很清秀。

    “那是我弟弟,他叫钟亦声。”钟亦心露出一丝微笑。

    陈嚣“嗯”了一声,说:“跟你长得不是很像。”

    这是当然,钟亦声小她五岁,更遑论他们之间只有一半的基因重合。

    “很多人都这么说,他长得比较像他妈妈,我长得像我爸爸。”

    这句话奇怪又拗口,却不难理解。

    他先前对钟亦心的家庭情况并不了解,今天听她叫杨晓薇阿姨才明白。

    像他们这种家庭,离异再娶,甚至三房四房都是常有的事,他父亲陈立衡早年也犯下不少风流糊涂帐,甚至在他妈妈因病去世后不到三个月就要娶新人进门。

    虽然这件事在他和奶奶的强烈反对下泡汤了,但两父子还是因此翻脸,至今裂痕仍在。

    陈嚣点点头说:“婚礼那天他好像没来。”

    “对,他很忙,在外地上学,很少回家。”

    钟亦心讲得委婉,其实全家人都知道钟亦声是故意不来。

    订婚后钟亦声就放了狠话,声称自己绝不参与这种非人道的盲婚哑嫁,婚礼他绝不会来。

    哪天钟亦心想通了,离婚那天他开香槟放烟花庆祝并给她介绍十个大帅哥。

    婚礼那天他不仅没来,连个祝福都没有,他还在朋友圈里发了个小人炸成骷髅头的悲催表情,钟亦心简直哭笑不得。

    陈嚣“嗯”了一声,两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她知道陈嚣不过随口一问,他怎么会对她的家常琐事感兴趣。

    钟亦心主动找话题:“昨天那个小姑娘是你妹妹?”

    陈嚣挑了挑眉:“是我朋友的妹妹。”

    钟亦心点点头,“还是谢谢你站在我这边。”

    陈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说:“朝你扔茶壶是她不对,我并没有站在任何人一边。”

    “你怎么知道是她扔的,就这么相信我?”

    “不是相信你,是相信你旁边那位,”陈嚣回忆了一下,“她好像叫什么成,一个很男生的名字。”

    “赵锦橙,橙子的橙,本来是成就的成,她嫌男女不分,很多人误会,上大学前就改了过来。”钟亦心解释完,又笑着说,“你居然知道她是女孩子。”

    “很明显啊,第一次打球我就看出来了。”

    “那你没说?”中学时代的男生好强又自负,知道她是女孩子,未必肯跟她认真打球。

    陈嚣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好说的,打个球而已,管她男的女的。”

    他靠墙站着,脖子微微朝后仰,下颌线干净利落,一路延伸下来,在他衬衫最上那颗纽扣阴影处戛然而止,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程,短促却震撼。

    钟亦心暗自好笑,她又意味深长地说,“陈先生记性不错,这么久没见都还记得。”

    陈嚣不答,他觉得她话里有话。

    “为什么相信她呢?”钟亦心追问。

    陈嚣想也不想就回答:“她不像那么能演戏的人。”

    “意思是我像咯?”

    陈嚣笑了笑,喉结上下翻滚,他略带探究地看着钟亦心,直言道:“你还行。”

    “意思是不相信我?”

    陈嚣像是听到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他勾唇反问:“我为什么相信你?我们很熟吗?”

    钟亦心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都弯了,她照单全收,像是根本不在意陈嚣任何褒贬之词。

    正好此时佣人来叫吃饭,钟亦心如下车时一般,默默挽上他的手臂,完全没把方才两人间的龃龉放在心上。

    陈嚣都觉得奇怪,她好像不会生气。

    吃完午饭,他们坐下聊了会儿天,钟亦心主动拉着陈嚣起身告辞。

    送到门口时,钟其岳还算隐忍,杨晓薇比较感性,拉着钟亦心的手就红了眼眶。

    最后钟亦心再三保证每周至少回家一次,杨晓薇才放开手。

    上车后,司机驾车缓缓驶离钟家别墅,钟亦心回头看了眼,朝杨晓薇和钟其岳不停招手,直到彻底看不见他们才停下。

    回程的路上,钟亦心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父母在她一岁的时候便离婚,那时她尚在哺乳期,便判给了姚珊,在她看来这个理由显然不成立,因为她打出生起就没喝过姚珊的奶。

    十一岁的时候,姚珊涉嫌虐待,她的抚养权被改判给了父亲,那时父亲早已再婚,且生下小儿子。

    她带着满心彷徨来到这个陌生的家之前,姚珊恶狠狠地摇着她的肩膀,告诉她有后妈就有后爸,她在那个家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战战兢兢过了几年,才相信杨晓薇是一片真心待她。

    她虽然叫她阿姨,但在她心里,阿姨这个称呼比“妈妈”贵重。

    陈嚣看她失落得连手机都不玩了,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裙子,眼圈发红的样子分外可怜。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钟亦心忽然抬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会陪我一起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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