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晚了,细小的雪花逐渐稠密起来,小钟亦心跟在陈嚣身边,连走带跑,几次差点摔倒。
陈嚣步子迈得大,他偶尔走快了,会忘了身边还跟着个小家伙。
小钟亦心每次被甩开,就加快脚步追上他,最后她干脆拽住他的衣服下摆跟着走。
陈嚣斜眼瞅了瞅,放慢脚步,懒洋洋地问:“你是明华一小的?几年级?叫什么名字?”
小钟亦心还没从委屈情绪里出来,绷着小脸说:“外婆说了不可以告诉陌生人我的名字。”
陈嚣乐了,“不能告诉陌生人名字,但能让陌生人送你回家,小不点,你考试从来不及格吧?”
“谁说的!”她不乐意了,“我门门都是一百分的!”
少女声音清脆,即使生气也仍旧婉转,她书包里还收着期中考试的卷子,真想拿出来给他看看。
陈嚣看她满脸骄傲,不禁嗤笑,“你个小学生主课才几门,语文数学?哪儿来的门门都?”
小钟亦心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她闷闷不乐地朝前走,决心不再搭理他。
“家住哪儿?”陈嚣问。
她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边少年的侧脸,想起他刚刚把自己从那群混混中拎起来时冷淡又嚣张的样子,小声回答:“洞庭街图书馆旁边的小区。”
他“嗯”了一声,领着她穿进另一条更僻静的小巷,远离灯火,人声寥寥,小钟亦心紧张地问,“这是哪儿?”
“小路,放心,不会卖了你,”陈嚣淡声道,“怕就别跟着。”
小钟亦心望望后头,又望望被自己牵住衣角的少年,她莫名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她跟着陈嚣走街串巷,不觉肚子有些饿了,在经过一家面馆的时候,她拽着他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陈嚣也闻到香味了,他指着那间面馆问她,“想吃?”
她点点头。
“你家人没跟你说过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陈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小钟亦心脆生生地答:“这里是面馆,花钱买东西,又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不能吃?”
她是真的饿了,却未到不能忍的程度,细想奇怪,或许她只是想把时间延长一点。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们在幽深窄巷中遇见这间逼仄狭小却冒着温馨香气的面馆,而她,在彷徨无助之际遇见了他,然后便跟着他走。
说得文艺一点,仿佛是宿命的安排。
“有钱吗?”陈嚣问。
小钟亦心以为这是要她请客的意思,她“嗯”了一声,非常利索地从校服口袋里摸出几张红票子,阔气十足地冲陈嚣挥了挥。
“你还是个小富婆啊,”短暂的惊讶后,陈嚣又笑着问她,“既然有钱,刚刚怎么不给他们?不怕挨揍?”
“怕,那也不给,我又不欠他们的,”她充满稚气的脸蛋上隐见泪痕,长睫轻颤,眼神却很倔,“大不了打一顿,我明天就去告老师!”
“还告老师,”少年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过会儿才敛了笑意,语气懒散却郑重其事,“以后再碰到这种事,别舍不得钱,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要告老师告家长什么的都好说,懂了吗?”
小钟亦心眼神发怔,她迷茫地望着陈嚣,他眉眼锋利,神态慵懒淡漠,怎么看都不是温和好脾气的人,可她却感觉心脏一阵麻痒,这种陌生而奇异的感觉让她既好奇又抵抗,手脚在冬日的冷空气里快要失去知觉,等她反应过来,眼圈已经红了。
她默不作声地对陈嚣点了点头。
最终那碗杂酱面端到她面前时,还是陈嚣付的帐。
他让她在桌子上老实坐着,自己去付钱,时不时回头望一望她。
一人一碗杂酱面,陈嚣动作快,两三下就拌好了,等他吃了两口,小钟亦心仍笨拙地在碗里挑来挑去,见他看她,她抿着嘴,将那碗面推到他面前。
陈嚣斜睨着她,“我是你保姆啊?自己拌,拌不好别吃!”
她默不作声将碗推回来,低着头,筷子在碗里乱搅一气,陈嚣看不过去,将她的面夺过来,三两下拌好,重重地搁她面前,“吃!”
“谢谢。”她乖乖吃面,过了会儿,她感觉到头发被轻轻触碰,一抬头,发现陈嚣用湿纸巾在给她擦头发。
他擦了两下,又把纸巾递她面前,是刚刚她摔地上沾到的泥点子,“你衣服上还有,这个我可擦不掉,你回去了会挨揍吗?”
她任由他在自己头发上擦拭,摇摇头,又点点头。
少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挨揍就对了,让你跟着陌生人乱跑,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钟亦心朝他甜甜一笑,“可是你不一样。”
“哦?我怎么不一样?”他的声音懒懒的,不带感情,眼神里的光却温柔下来。
“因为你看起来很凶啊,”她的眼神干净天真,真诚地夸奖他,“通常坏人喜欢装好人,你长得像坏人,说明你是好人。”
陈嚣呼吸一滞,没好气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把她本来就凌乱的马尾揉得摇摇欲坠。
钟亦心干脆把两边发绳扯下来,“哥哥帮我把头发扎好,要双马尾,扎牢一点,但要轻轻的哦。”
陈嚣盯着那两根镶蕾丝的粉色发绳,脸都要黑了,“你自己没长手?”
“我在吃面呀。”小钟亦心无比乖巧,一口一口挑面条,头发垂下来遮住视线,她可怜兮兮地对他说,“头发要掉到碗里去了……”
陈嚣露出认输的表情。
半小时后,她终于见到了熟悉的院墙,她晃晃悠悠地朝院里跑,娇俏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晃,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朝马路对面张望。
少年还站在那里,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赶快进去。
她点点头,又朝院子里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仍在那里,少年的四肢修长又匀称,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太远了,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已经将他冷淡又不羁的神情记在心里。
“你记得要学校去找我玩!”她大喊一句,哒哒哒地跑开了。
等到她走进单元楼,她才迷迷糊糊地想起,她都没有告诉他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会不会找不到自己?
她知道他叫陈嚣,原本他不打算说的,可禁不住她一直问,小钟亦心当时跟他说以后要去找他玩,陈嚣却不咸不淡地说,等她以后长高点再说吧。
新婚那晚,她站在他面前和他比过身高,差了一个半脑袋的距离,可是比当年好多了。
起码,不需要再那样努力地抬头仰视他。
“血止住了就回去,我要睡觉。”他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钟亦心抬手看了看表,快十点了。
钟亦心去洗手间清理了一下,虽然仍有些不适,但血已经止住了,她走出来,对陈嚣说:“你休息吧,我走了。”
“明天到珠峰大本营,海拔有五千三,你最好提前吃高反药,”陈嚣冷淡地补充,“这边很干燥,你待会儿最好去弄个加湿器,当然,你要是还想流鼻血,就当我没说。”
钟亦心愣愣地眨了眨眼:“加湿器?去哪儿弄?”
陈嚣无语地躺到床上,“算了,当我没说。”
她走到门口,转过头笑眯眯地对他说:“高反药我来之前就一直在吃,你放心啦,还有,虽然我并不想流鼻血,但是,我要是流鼻血,是不是又能来找你啦?”
钟亦心说完,在陈嚣对她的话做出任何评价之前,及时地开门出去了,可关上门前,她分明看到了男人脸上的一丝错愕。
她很幸运,此时走廊上空无一人,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简瑶给她开的门,她刚进去,简瑶就问她刚刚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刚才简瑶在饭桌上的一番言论让她有些介意,她草草回答了,收拾换洗衣物去了洗手间,等洗完澡出来,换简瑶进去。
钟亦心躺到床上,轻揉了几下鼻子,她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由自主地牵起嘴角。
刚刚她发现自己流鼻血时,脑子有点乱,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找他,她甚至都没想过,这样会不会很狼狈,他会不会不理她,而且,他不一定懂得如何处理啊?
这些,她通通没想过,满脑子都是找他就好了,找他就对了,仿佛这鼻血还看人下菜似的……
正想着,房间门响了,她起身走到房门口,警惕地问,“哪位?”
“你好,我是前台,我找一位姓钟的客人,可以开一下门吗?”
是一个带着口音的年轻女人声音,钟亦心挂上防盗锁,接着将门打开一条缝,她朝外看了一眼,的确是刚才见过的前台,她这才打开门。
“我就是,请问什么事?”
前台小妹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笑得爽朗,“这个给你!”
钟亦心不明所以。
“这是一位客人让我交给你的,你看看嘛!”
钟亦心接过来打开袋子,往里一瞧,里头摆着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大致翻了一下,有一整板的葡萄糖口服液、几块巧克力,还有几个包成三角形的褐色小纸包。
那个兔子形状的东西又是什么?
“那个是加湿器,我自己的!带香薰的,给你用!明天退房再给我就好。还有这几包药,治高反的,你们喝那个藏红花不管用!要吃我们这里开的药,一次一片,一天三次。“小妹说得手舞足蹈的,她突然一拍脑袋,大声说,“还有!你等等,别关门!”
她咯噔咯噔跑下楼,上来的时候手里端着只碗,“喝这个,酥油茶!治高反可管用了!”
钟亦心看着那一碗形态诡异的“茶”,面对热情的小妹,她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油不油,茶不茶。
小妹看她喝完,可开心了,“这是你朋友特意交代我,一定要让你喝的!好不好喝?要不要再来一碗!”
钟亦心怕了,赶紧婉拒了她的提议。
她想,这位朋友在“特意交代”的时候,肯定笑得特别恶劣。
等到送走了前台小妹,她关上门,将袋子提到桌子上,一时有些发呆。
她原本想问送这些东西的人是谁,然后发现她根本不需要问。
奇怪,明明没加衣服,钟亦心却感觉全身都暖和了,那是一种让人懒怠的舒适感,像是钻进了轻盈舒适的羽绒被,快乐得想滚圈圈。
简瑶刚好洗完澡出来,她看到桌上那袋东西,好奇地问钟亦心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
她想,这应该算是陈嚣牌春季高反定制版旺旺大礼包?
简称:CX牌春季高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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