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欲问日与月·十

    “他莫非是蓬莱的人”洛飞羽不淡定了,“好大的鸟胆遮遮掩掩不敢真面目示人, 必是在做坏事他还想抢我的罐子”

    无花按住他蠢蠢欲动的爪子, 严肃道“这四人中有三人武功当世罕见, 单独拎出来打还没什么,他们若一齐上, 我们无法全身而退。”

    他其实已从这几人的对话中猜到了他们在追杀的人是谁,但无花什么也没跟洛飞羽提, 只道“江湖恩怨, 闲事莫理。”

    “”洛飞羽知他是对的, 可心肝儿就像被猫爪子挠似的, 安分不下来, “蓬莱门规严谨, 除了宫九没听说哪个弟子往来中原密切,这么凶残的人哪儿蹦出来的”

    无花迟疑了一下,道“未必是蓬莱弟子。”

    洛飞羽更觉古怪。

    那黑衣人距离罐子还有六尺, 便不再向前了,指尖真气流转,透明的暗器激射而出,“啵”地一声将那罐子戳了个对穿。

    若那罐子里藏着人, 这么一下, 足够在对方要害开个窟窿。但自罐子后飞出的暗器却依然透亮,未曾沾染血气。

    透过罐身击穿的孔洞, 能直接看到其后的木门。

    四人交换了眼神, 这才认定罐子中空, 不可能藏人,放过了它。

    他们搜索无果,很快就挥着刀剑离去。

    洛飞羽和无花又窝了一会儿,然后才从草丛里钻出。

    无花似乎更在意木屋里面的情形,洛飞羽却是满脑子只有罐子。他耷拉着脑袋凑过去,撇嘴掀开瓦罐,有种到手的小鱼干先被别的喵舔了的不爽。

    然而,在那罐子里的“东西”显露出来之后,洛飞羽举着盖子的爪子就僵住了。

    瓦罐深大的圆肚底部,安静躺着个娃娃。

    小东西脸色青白,不哭也不闹,更不知死活,小小一团缩在襁褓里,又软又可怜,脆弱得不像话。

    因圆罐肚深,他躺在罐底,那贯穿罐子中部的孔洞才没暴露他,令他惊险死里逃生。

    洛飞羽鬼使神差把他抱了起来。

    木屋被那四人毁了大半,吃食和饮水都不能再下口,柴火也被浇了水,也就余些兽皮堪用。如此赶尽杀绝不给人留后路的手段,想是铁了心要将他们追杀的人置于死地。

    无花不欲多管闲事,虽看出了些门道,也半点没有要插手的打算。

    “这里是挖不到玄龙石了,我们去别处看看”他刚走出屋,就见洛飞羽笨拙举着个娃娃,同那小东西大眼瞪小眼。“吧。”

    无花脚步一顿,怔住。

    漏网之鱼

    有点麻烦。

    他眉头微锁,“这孩子罐子里的”

    洛飞羽转过脑袋,冲他点了点头。

    小娃娃面颊冰冷,不知已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多久,洛飞羽一时恻隐,就没忍住给小家伙糊了金创打了绷带。看在他长得还挺可爱的份上,洛飞羽还塞了他一截小鱼干。

    小娃娃牙都没长,哪吃得了这个,但“大漠的祝福”这buff还是落在了他身上,跟那些加血的绿字一起补充着他的生命力。没一会儿他面色就红润起来,漆黑发亮的眼珠巴巴盯着洛飞羽直瞧。

    无花觉得眼前画面有种说不上哪里微妙的感觉,他走过来,打量了那小鬼半晌,本想说“遗弃之子,非病即祸”,但到了嘴边,又诡异变成了“男的女的”

    洛飞羽沉思片刻,拎着小家伙的两只jiojio,把他倒着提了起来。

    褴褛的碎布顿时滑落,洛飞羽对着那两条光溜溜的小藕腿儿兴奋扬了扬下巴,眼睛发光答道“男孩儿”

    无花“”你丫一看就没抱过孩子

    颠倒的重力令小家伙茫然,他不舒服皱了皱鼻头,小脸揉成一团,“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洛飞羽吓了一跳,差点没把他扔出去。

    无花无可奈何把小娃娃从他手上接过来,如临大敌般抱着哄了哄,小家伙泪眼汪汪,哭声止了一瞬。

    洛飞羽大感惊奇“看不出你还会哄小孩”

    无花淡漠道“小时候抱过小灵。”

    洛飞羽于是了然。也对,无花六岁才来中原,他爹天枫十四郎一看就是满脑子比武殉道的那种钢铁直男,南宫灵小时候肯定是跟着他的。

    只是这夸奖还没撑过几秒,那小东西就又一次嚎啕起来,反比之前哭得更撕心裂肺。

    无花“”打脸来得太快,饶是无花大师定力过人,也不禁有点面红耳赤。

    他顶着洛飞羽调侃的眼神,不着痕迹将话题扯开“他这么哭下去,那群人定会循声找过来。”

    洛飞羽也清楚这哭声的不妥,略微头疼“可我们总要把他送回他亲人身边吧他这么小一只被藏在这,多半是被那四个黑衣人追杀的人带不走他,所以才将他藏在猎户的木屋前也不知他爹娘还活着没。”

    无花默了少顷,才道“木屋土灶下面的灶灰有被新动过的痕迹。”

    洛飞羽心中一动,“他受了伤,若无伤药在身边,想止血隐去踪迹,或许会抓炉灰来应急”

    无花点了点头,“但不论炭灰、血迹还是脚印,在这里都太显眼,若不想被发现,他定会去不容易留下行迹的地方。”

    洛飞羽心领神会“我们去溪边”

    大雪山融化的雪水,在山的那一面汇成了溪流,蜿蜒清澈的流水漫过深黑的岩石,冲刷掉所有不够纯净的色彩,只余黑白分明。

    青年的剑客面色苍白,身上本就残破的衣物被发黑的血迹浸透、凝上,每一番拼尽全力的动作,都会牵动他和伤口连在一起的衣衫,将痛处撕扯不休。

    他的竹剑已崩了刃,他的真气已然油尽灯枯。

    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但唯一遗恨的,就是他留在木屋里的幼子。

    胡不归受托来西域,好不容易还完了李寻欢的人情,只想就此回中原继续当个浪荡无定所的“疯子”。但妻子身怀六甲,临盆就在这几日,未免旅途辛苦,胡不归就推迟了几天,打算等孩子降生再出发。

    熟料就是这多等的几天,意外接踵而至。

    无花说得不错,他之所以要做一个“疯子”,正因为他知道太多秘密,头脑又太过聪明。

    在江湖中,秘密往往才是催命的符咒。

    胡不归前不久才和那中二病白天羽打了一场,两败俱伤,实力打了对折,就算陆续送了他相当不错的伤药,也不过恢复到七成。他喜得贵子,狂喜之中疏于防范,偷袭不期而至。

    妻子不幸殒命,胡不归自己也伤重难治,他一路逃亡至此,含泪将所有剩下的“灵药”都喂给了幼子,将他藏在瓦罐中,以期那些药能吊住他的性命,支持到有人发现他。

    可那孩子还那么小,冰天雪地里的饥寒,比起生死一瞬的快刀,也不知究竟哪一个离死亡更近。

    身后掌风呼啸,胡不归神色一凝,拼尽最大的力气调动四肢,堪堪避过按向他后心的杀招。

    他已是强弩之末,诚然避开了要害,也还是结实被这一掌击飞出去。

    胡不归强自忍住,借这冲力猛地拔起身形,向前疾跃十数尺。

    “莫让他跑了”那身量奇伟的巨人扛着矮子,语声发出时,竟分不出到底是他们俩谁说的话。

    胡不归破口骂道“见不得人的孙子蒙着脸,也还是见不得人的孙子就算你找个九尺的巨人狐假虎威,也还是娘胎里就长不大的侏儒”

    他这话一出,那矮子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弄死他妈卖批给老子弄死他”

    胡不归冷不丁转过身来,提剑往斜里一刺,剑光若一泓秋水,“嗤”地穿入巨人肩脊,带出一蓬漂亮的血花。

    他一击得手,踉跄退了几步,喘息少顷,哈哈狂笑“就你们这几副尊容还需面巾遮挡不用撒泡尿都能照出狗影来。”

    那北方口音的人闷声不吭,指尖银光一闪。

    “卟”,胡不归身体一震,一柄飞刀已没入他肩头同样的位置。

    “”他垂首半晌,眼睛赤红。

    胡不归自知生机已断,绝望愤慨之际,不禁悲从中来,刚刚狂笑过后,居然又放声大哭。

    这些人早习惯了他这样子,只当他还是如传闻般疯疯癫癫。

    这天下无双的剑客生命快要结束时,才难得露出苦涩而真实的温情。他心想,也许不等白家的人发现罐子里的孩子,他们父子就要在黄泉相会了。

    可怜幼子平白受苦。

    他狠狠给了自己好几个巴掌,仰天长嘶。

    四人警惕围堵着他,谁也没上前动作。

    胡不归的目光悠远投向雪山,心中一叹。

    忽然,他视野尽头冒出一颗金灿灿的脑袋,火一样的红纱与圣洁的白袍随风鼓动,宛若雪山之巅神女降世。

    “神女”的胳肢窝里,夹着一团他无比眼熟的“东西”。

    卧槽

    那那那不是他儿砸吗

    胡不归的嘶鸣猛地拐了个调,仿佛被什么东西噎在喉管里,变成一连串吱儿哇的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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