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腾空往来点苍、峨嵋搬救兵, 路上来回少说也要两三个月;而洛飞羽一行只回山, 即便一路游山玩水、纵酒放歌, 也远比那些江湖人到武夷山要早。
甚至, 在他们抵达仙人峰后,还有一个多月的空闲。
竹林七仙鲜少在山上长住,六指先生一高兴, 便将珍藏的好酒都搬了出来, 同他们整日斗酒斗诗、泼墨题画,就如根本不知敌人要上山了那般气定神闲。
大约是被他们这悠哉的氛围感染,就连吕麟和被绑上山的韩玉霞,都渐渐变得淡定。
这峰上只洛飞羽和韩玉霞两个“女子”,韩玉霞无人解闷, 便总是跟在洛飞羽屁股后面。洛飞羽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但等入了夜,韩玉霞抱着铺盖站在他门口的时候, 洛飞羽就懵了。
“凤姐姐, 仙人峰上只有三间草堂, 你师父和玉先生各住一间,吕麟他们几个大男人无甚所谓,我一个女子怎好同他们挤在一起幕天席地我便、便寻你来了。”
“这”洛飞羽哭笑不得, “确是不便你睡这里吧, 我去外面就好。”
韩玉霞忙将他拉住, “你身体不好, 去外面睡再染了病怎么办”
她低着头, 脸上有些红晕,“我、我还想在夜里同你聊聊姑娘家心事呢”
洛飞羽更有点架不住了,退了几步干笑道“夜里就是睡觉的,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聊”
韩玉霞嗔怪着瞪了他一眼,羞恼道“既是要在夜里说的话,怎能在白天说”
她随即就明白了什么,“呀”了一声,小心问道“姐姐莫非还在生我的气那日在虎丘塔,我是怒急冲昏了头脑才口不择言这些天听你们分析来龙去脉,已不将你们视为仇敌了”
洛飞羽立刻摆手“没有,只是”
韩玉霞疑惑道“凤姐姐,你难道长这么大都没同姐妹在夜里说过体己话吗”
洛飞羽“”
夜里,除了睡觉,不就是干吗
休息的时间用来聊天
白天不能唠
韩玉霞说罢就挠了挠头,“不该啊,你们世家大族,姊妹更多才是”
洛飞羽忽而想起,当年在神水宫时,好像的确常见关系亲密的姑娘们躺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他那时还以为,神水宫的妹子都和阴姬一样是百合,所以才
原来女孩子们这样才是正常的吗
以为互捏脸蛋、牵手逛街就算“神奇的女子友谊”的洛飞羽,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女生的友谊好难懂啊
他尴尬将韩玉霞推进屋子,“我不喜与人同睡,你就睡这儿吧,我去同师父挤挤。”
韩玉霞以为他是生气了,赶紧道“别别别我、我还有点怕黑要不我就借你屋子睡地上,这总行吧”
洛飞羽犹豫了一下,还没答应,韩玉霞已自己把被卷铺好了。
他只好无奈默认了。
他坐回床上,习惯性睡前嗑药把血回满,然后摘掉假胸。
刚掏出一只,本还兴奋着的韩玉霞忽而一怔。
她愣愣盯着洛飞羽手里的东西,支吾道“凤、你这是”
洛飞羽“哦”了声,把另一只也掏出来,一并放在床头,“睡觉穿着怕压坏了,怎么”
韩玉霞揉了揉眼睛,脸色猛地涨红,“你、你”她指着洛飞羽,羞愤难当,气得手抖,“你不是女的”
洛飞羽道“我几时说过我是女的”
韩玉霞掀起被子就要抽鞭,刚举起鞭,又看到暖黄烛灯下洛飞羽雌雄莫辨的脸,那无辜茫然的神情和带着病色的皮肤她面色几变,好不精彩,“你、你这”
“你这禽兽”
说罢,她径直掩着面冲了出去。
洛飞羽“”不是妹子你自己非要睡他这里的吗
他莫名其妙,实在摸不清十几岁的小丫头都在想什么,索性不再理她,翻身睡觉。
翌日,韩玉霞防他尤胜虎狼。
洛飞羽几次想说点什么,她都警惕躲得老远。但洛飞羽同师父学琴时,又会发现韩玉霞偷偷观察自己。
洛飞羽浑身不自在。
这般数日,六指先生同碧玉生在古松下对弈,韩玉霞在一旁观棋,心思却不在棋盘上。
六指先生拈着棋子,淡笑道“憋了好几天了,丫头有什么想问的直说便是。”
韩玉霞迟疑鼓起勇气问“先生知道凤咳,凤如歌他其实是”
六指先生同碧玉生对视一眼,低头闷笑,“当然知道。”
“你们果然都”韩玉霞顿时急了,“那他为何还这有何意义吗”
六指先生浅叹一声,放下棋子,“他命途多舛,这般也是无可奈何。”
韩玉霞不解“这算什么无可奈何”
碧玉生道“如歌经脉受损,除非奇迹发生,不然至多只两三年可活他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做女子打扮,自然就不会吸引女子动心。他这是不想伤别人的心啊。”
韩玉霞睁大了眼睛,“他的病那么严重吗”
六指先生默然片刻,随即哈哈一笑,道“下棋下棋”
韩玉霞咬了咬唇,好似下了什么决心。
洛飞羽忽然发现,韩玉霞对他的态度骤然转了一百八十度。
以往他弹棉花,韩玉霞会马上捂着耳朵躲开,可最近她居然很有耐心,还用一种让洛飞羽头皮发麻的目光同情又惋惜的看着他。
洛飞羽手一抖,这“梅花三弄”是再也弹不好了。
六指先生头疼道“你悟性不差,怎么偏偏在琴曲一道上是个音痴呢”
荣升音痴的洛飞羽抬头看天,“愧对师父教导。”
“罢了,今日再弹一遍便歇息罢。”
洛飞羽点头应是,手指还没开始动作,一阵完全不同的悠扬琴声便传了过来。
那琴声悦耳至极,荡人心魄,既恬静纯粹又浑厚悠远,寥寥数音,梅花凌寒独开、冷香幽雅的神态便跃然音符间。
六指先生猛地睁开眼睛,讶然赞道“好琴”
琴声渐入佳境,急促的轮指伴随着大起大落的跳跃音程,令人眼前瞬间便盛满了满庭皓雪、梅枝疏影,似有寒香沁入心脾。
六指先生站起了身,满面都是激动和欣赏之色,运足内力朝山下道“风弄梅花,舞玉翻银,是何方高人在此雅奏,可否现身一见”
琴声收了,迷蒙山雾里,一叶小舟顺着溪水飘来,船中坐着个白衣的僧人,丰姿俊逸,温文潇洒,且极为年轻。
他嘴角挂着浅笑,闻声便自舟中站起,朝着仙人峰顶合掌一拜“雕虫小技,叨扰主人了。”
听这声音,内功修为亦是不俗
六指先生没料到弹琴之人如此风采,在山顶愣了半晌,急忙回道“何谈叨扰听君一曲,大饱耳福”他心中欢喜,顺口便问“阁下如何称呼”
铁铎上人却变了脸色,提醒六指先生“此时来武夷山的高手,必定不善”
“铁铎,不可胡来”六指先生拦住他,“他琴声没有杀气,风花雪月中有意有骨,是真正的雅人。”
无花一手抱琴,自舟上足尖一点,攀松而上,轻身几个纵跃便飞上了仙人峰。他优雅落在几人面前,颔首笑道“不才无花。”
“无花”六指先生一怔,“可是那妙僧无花”
无花谦逊道“不敢言高,江湖同道抬举而已,何足挂齿。”
铁铎上人一听他名号,更显焦急,直拉着六指先生低语道“六指莫被他琴声骗了,这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人”
六指先生也知无花从前的黑历史,虽见才心喜,也存了警惕,“大师何故来武夷山”
无花低头笑了笑,道“惭愧偶经此地,在山下闻得琴音,实在好奇是何人所奏,故忍不住”他似笑非笑望向洛飞羽,“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琴糟蹋成这个样子。”
洛飞羽“”咬你啊死秃驴
无花本是调侃,也早习惯了洛飞羽改换身份,但今番这么不经意一抬头,同洛飞羽视线对上,他反而愣住了。
那抱着琴的女公子清雅端方,如青莲出水,如落雪堆梅,如修竹玉立,有种说不出的仙气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他双目带着笑意剜过来的时候,无花恍惚间好像一下子又见到了大漠里那骄傲倔强光彩夺目的少年。
洛飞羽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不,并没有变,他只是重拾了从前的模样。
人最不易的,便是历尽千帆后仍是少年。洛飞羽最初吸引他的,就是这种让人挪不开眼球的、怦然心动的意气风发。
无花就这么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嘴角不自禁扬起,脱口吟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六指先生和铁铎上人同时一呆,心中警铃大作
不好这和尚莫非对他们如歌一见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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