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羽一开始并非不想好好苟着、当个忠心的下属的, 只是杨应龙一上来就给他安排了苗天王这么棘手的麻烦, 又公然要手下的兵屠杀张家, 可见杨应龙绝非善类。
与其跟着一个三观不合的主子助纣为虐,不如在其做出更恶劣的事情之前划清界限。
刀映雪几斤几两,杨应龙心里有数;即便他不确定刀映雪能不能打败苗天王给他挣回面子,以“天王斩鬼刀”一刀二十七颗头颅的名声, 若真是仁厚之主, 断不会拿爱将的性命开玩笑。
可见, 他根本就不把刀映雪的命当回事;甚至,在洛飞羽占了上风之后, 他还猜忌洛飞羽同是不是苗天王见过面,是不是同公子羽有牵扯。
洛飞羽先前只当他是性好猜忌,是被苗天王的嚣张态度气到了, 玩政治的大佬通常都多疑,他觉得杨应龙也是如此。
但杨应龙假醉挑起田家和张家的矛盾, 借酒杀人, 又下令斩首张家府邸内全部活人这得是多丧心病狂的人才做得出的事情。
张家再怎么开罪杨应龙,也是他妻子的娘家。只因张春花被人说了一句与他人苟合, 证据都没有找到,他就带人将妻子、老丈人、丈母娘乃至与他们有联系的所有人都杀个干净洛飞羽觉得不是杨应龙是疯子, 就是这世界疯了。
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在眼前发生。
“通奸之事尚未有定论,就屠戮无辜亲朋, 是为不仁;张氏身为朝廷诰命夫人, 不得天子指令, 就贸然私自杀之,是为不忠;五司七姓与杨家同气连枝,互相扶持数百年,如今却因这点捕风捉影的事就兵戎相见,实乃不义将军若真要行不忠不仁不义之举,映雪不能苟同,只好抗命”
杨应龙面皮抽动,良久,放声狂笑起来。
“诰命夫人她是我杨应龙的妻子时,才是诰命夫人,如今我已经休了她,杀区区一个草民,还要请示皇帝吗”他瞪着洛飞羽,“在播州,我才是天子,我才是天。”
“”洛飞羽的眉头深深纠结在一起。
他知杨应龙有野心,但这人对朝廷一直很殷勤,今岁贡良木、明岁贡好马,哄得小皇帝十分欢喜,连连给他升官。洛飞羽知道他是羽翼未丰,所以还有所顾忌罢了。
但也许是海龙屯堡垒的逐渐稳固和四川官军的孱弱战斗力,给了杨应龙错觉和信心,如今的他似乎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他的膨胀了。
杨应龙凝视着洛飞羽,语中隐隐压抑着怒火和一丝罕见的宽容,道“看在你今日立了功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执行命令,我可以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洛飞羽没有犹豫,站了起来,坚决摇头,“恕难从命。”
杨应龙大怒道“我就知道你早有心思了是不是刀家遗脉都在云南,统治一方,你在我这里却只能为奴为仆,你早就想背叛我”
洛飞羽莫名其妙,无语道“自先祖跟随杨氏至今,早就和大理的亲脉断了联系,七百年,要叛杨家早就叛了,还用等到今天”
杨应龙冷笑连连,“你骗不了我。你潜伏在我身边,参与了那么多秘密”他忽然哼了一声,“今日没让你死在天王斩鬼刀下,真是你捡了天大的运气。”
洛飞羽敏锐察觉到一丝细节,“你是故意让我和他比武”
杨应龙听他连“您”也不叫了,脸色更加难看。
他拂袖负手,成竹在胸似的“若不给你足够强大的敌人,我怎会发现你的武功已经到了如此境界一个小小的守关校尉,竟能三招制住江湖顶级高手,这样的人放在身边,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洛飞羽不禁指尖发凉,嘲讽般自语道“刀映雪啊刀映雪,枉你对这种人还抱着忠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对杨应龙来说,下属武功高强反而成了一件坏事。他不为下属的能力而感到高兴,反而忌惮会被下属在懈怠时暗杀。
他失望看着杨应龙,“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时刻担心夜半鬼敲门。”
杨应龙大笑道“事实摆在眼前大业面前,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洛飞羽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刀盾,地图喊话“诸位,你们看清楚这个人的真面目,今天你们挥刀向张家族人,明日挥刀向你们的,可能就是你们现在效忠的主人”
田家的人是除张家外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他们本就不愿动手引来张家的仇视,洛飞羽此话一出,田家不少兵卒都生了站在他这边的念头。
田雌凤兄妹不敢公然和杨应龙唱反调,只好不断给自家人使眼色,让他们一部分去支持洛飞羽,一部分原地不动。
洛飞羽又道“刀映雪是怎样的人,大家军营里有目共睹,今夜抗命与忠诚与否无关,只为人道二字”
土兵们面面相觑,迟疑不决。
杨应龙闭目深深呼吸了一次,再睁开眼时,对刀映雪已无半分主仆之情。
他缓缓吐出命令,字字肃杀“乱我军者,诛。”
他身后的兵卒们收到命令,却居然一时没有动。行伍里有一个冒头出来的士兵,见周围的人都站着,被自己突兀的表现吓得一惊,又怂怂退了回去。
正逢张家人察觉门口动静,组织家兵前来“兴师问罪”,要训斥杨应龙此举有违纲常。那年迈的老妪怒气冲冲,在女儿的搀扶下走上前来,一心要为张春花出头。
“好你个杨应龙大半夜醉酒闹事都闹到张家来了我好歹也是你要称一声母亲的人,你当我这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带这么多人围住张家,是要连我一起砍了吗”
贵州地区民风剽悍且开放,这些土司家族就算是女子,着戎装上战场也屡见不鲜,更有不少家族的掌权人就是女性,张老夫人根本没被这阵仗吓到,反而底气十足,拿准了杨应龙不敢拿她怎样。
杨应龙只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骤然发难,手起刀落。
“咚”,张老夫人的头颅掉在地上,双目圆睁。
“啊”张春花放声尖叫起来,抱住母亲的尸体,几乎疯狂。
杨应龙冷冷以余光瞥了身后的兵卒们一眼,沉声道“违令者,视同张家党羽。”
众人汗毛倒竖,冷汗直流,连忙动作起来,将洛飞羽和张家人包围。
张春花狂叫道“杨应龙你疯了吗”
“唰”又是一刀飞起,血花溅在地上,张春花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能说出来,就倒了下去。
洛飞羽胃部一阵翻腾,他并非没见过战场残酷,但杨应龙的行为,还是由衷让他感到恶心。
他站到了张家众人前面,摆出擎盾的姿态,“多行不义必自毙。”
杨应龙大声道“刀映雪勾结张家,叛主作乱,今日斩其头颅者,记大功一件。”
几个拿着武器的兵凑了上来,将洛飞羽团团围住,洛飞羽看了看他们的等级,默默先在系统换了一套绿装应急。
那几个家兵互相对视,故意大声叫嚷着挥着武器冲上来,洛飞羽眉头一挑,只用了个小轻功就轻松全部躲开。
“”他正觉不对劲,就看到迎头的那个兵冲他挤眉弄眼。
“校尉你快跑吧,今天晚上张家势必不能善了,你得罪了将军,能跑多远跑多远我们给你掩护”
另一个道“保命要紧,离开张家之后再也别回来了”
洛飞羽讶然后苦笑“你们当杨应龙是什么好人吗你们放走我,他难道会放过你们”
几个兵花拳绣腿晃着虚招,着急不已“过不责众,我们这么多人,将军他”
他话音还未落,杨应龙忽而冷笑出声,“兆龙何在”
“将军。”他身后站出一个面貌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
杨兆龙是他弟弟,在军中同刀映雪几乎地位相当。
他转过身,发出命令“张家、刀映雪,包括刀映雪身边那几个,还有刚才违抗我命令不肯上前捉拿的,”杨应龙阴狠道“统统格杀勿论。”
那几人得知自己的伎俩已被看穿,转眼就变成同样要被诛杀之人,顿时心里一惊。
他们停下了攻击,诧异高声问道“将军我们我们是在遵从您的命令啊”
杨应龙拨弄着扳指,眼皮都未抬,轻笑反问“我看起来很蠢吗”
内心更纠结的是那些围着洛飞羽等人的兵。本来刀映雪在他们心中就比杨应龙要亲切,他们敬畏杨应龙,却和刀映雪共事多年,多少有些感情,对自己营里的兄弟就更是如此。
可现在,杨应龙竟下令要他们挥刀向自己的同袍
这些都是曾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他们斩杀敌人本没有错,可现在居然连并肩作战的战友都要杀,这命令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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