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只是叶开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傅红雪看见他的眼睛的时候, 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叶开的打扮一看就是中原人,傅红雪一时想不出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下意识提防警惕。
“你是何人”
叶开今天一连三次听到这个问题, 回答起来已有点无奈, “我叫叶开, 树叶的叶, 开心的开。”
他察觉到傅红雪的防备, 所以便主动讲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我初来黔地, 迷路进了山中,你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吗”
傅红雪古怪看他一眼,只觉“叶开”这个名字好像也很熟悉。
他指着叶开身后, 道“往那走七八里,有一座吊桥,那是上下山唯一的路。”
“”叶开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只有那一条”
傅红雪点点头, “这山谷只进不出,你原路返回即可下山。”
叶开不禁尴尬望天, “对、对不起,那座绳桥已经断了。”
傅红雪随之一愣。
叶开有点顶不住他这好奇中带着探寻和忧虑的目光, 对方并无恶意, 可他却有种良心正在被谴责的幻觉
他清了清嗓子, 老实交代“实不相瞒, 我是被人追杀, 慌不择路才逃进山里”
傅红雪瞬间就明白那桥是怎么断的了。面对叶开一脸仿佛被揪着后颈皮的猫儿般的心虚表情,他默了默,将双刀插回腰间。
“谷中有个山寨,你可小住几日,等追杀你的人走后再离开。”
他说罢,就捡起地上的柴枝,三两下捆了背好,在前面引路。
叶开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那桥还能接上吗”
傅红雪惜字如金“能。”
叶开这才松了口气。
野林人迹罕至,沿途除了啾啾虫鸣,就只有他们前行的“沙沙”声。广袤的山地不仅地形复杂,道路也崎岖难走,叶开越是往前,就越庆幸还好他一进来就碰见了这砍柴的少年,不然这么大一座山,他恐怕走上半个月也未必能找到出路。
山路漫漫,两个人若一句话都不说,未免也太僵硬了,叶开遂从行囊里摸了摸,掏出一条东西来,主动打破这种沉闷的安静
“喂、那个”他把随行当零嘴的风干小鱼干递给傅红雪,“送你交个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傅红雪本没在意,回头一瞧,脚步却忽然顿住。
他凝视着那条小鱼干,又抬头看了看叶开,又看了看小鱼干。
他终于意识到第一眼看见叶开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等等,”傅红雪慢慢睁大了眼睛,“你是叶开”
叶平伯伯家的那个他还穿开裆裤的时候,跟他一起在大漠砸罐子扒墙角撒欢儿的小伙伴是不是也叫叶开来着
山地不便行军,杨应龙也不愿平白浪费人手在大山里找人,反正盘龙谷内是他的人,叶开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杨应龙不再跟萧四无纠缠,这少年出手狠辣,他的人折了好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两个既然都要杀叶开,完全没道理在这里互相咬着不放。
不过,刀映雪不在了,杨应龙现在手下正缺武林高手,公子羽的人他不能完全信任,萧四无这脑子一根筋、阅历不多、手上功夫又不弱的少年,倒是把称用的刀。
杨应龙对他起了招揽之心。
“你要杀叶开,我也看他不顺眼,他进了那山谷就是进了我家后院,我有个提议,少侠可愿一听”
萧四无高傲惯了,理都不理他,“不愿。”
“”杨应龙额上青筋跳了跳,皮笑肉不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四无冷冷瞥他一眼,没答话。
杨应龙道“我是播州的主人,在播州司境内,没有人的权力威势可以大过我。本将军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中了你的身手,你若肯为我做事,待我的人抓到叶开,我便把他交给你处置,如何”
萧四无不屑道“我自己会抓到他”
杨应龙一笑“你只有两条腿,这附近的山区绵延千里,一个人钻进去,就如石沉入海,想凭你一己之力揪出他的下落,形同大海捞针。可我不同,那盘龙谷里有世代在其间繁衍生息的山民,他们对环境更加熟悉。这些山民臣服于我,听我命令,他们人手众多,找起人来远胜你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
萧四无看了看绵延无尽的高山,有些动摇。
杨应龙叫人拿来信鸽,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笔,诱道“只要我一封信过去,盘龙谷里的人就会收到指令。这山谷没有别的出路,瓮中捉鳖,抓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萧四无的视线在人多势众的杨家军身上停留了片刻,权衡了从杨应龙手里夺取叶开、和他自己找出叶开的难度,接受了杨应龙的建议。
“我可以帮你,但你若抓到叶开,必须把他交给我”
“成交。”
洁白的信鸽拍着翅膀,飞入青翠群山之中。
没多久,苍云寨内,洛飞羽就收到了这份传书。
他拿着信看了半天,抬头盯住那个被他家阿雪牵着小手拉到他面前的少年,微笑“你就是叶开”
叶开本能挺直了背脊,答道“我是。”
洛飞羽将信随手丢给他,让他自己看。
叶开草草扫了几眼,顿觉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你们跟那杨应龙是一伙儿的啊”
傅红雪沉着脸,皱眉道“杨应龙残暴不仁,手段狠毒,不能把叶开交给他”
洛飞羽瞧他才跟叶开见面没多久,就忙着想帮叶开说话,心里莫名有种养大的白菜正被猪盯上的错觉
“放心,”他安抚拍了拍少年的肩,“冤大头让我抓人,我抓十天半月也没什么要紧,拖着应付就是了。倒是我比较好奇”
洛飞羽打量着叶开,“你这些年为何全无消息又怎么会到黔地来”
叶开垂下头,微微一叹,“说来话长了。”
叶夫人临终前,告诉了叶开他的身世,他并非叶平夫妇亲子,而是神刀堂堂主白天羽和魔教大公主花白凤的孩子。
叶平夫妇死后,叶开便孤身一人在江湖流浪。
他受了很多欺负,也挨了很多打,所以他拼命的学习武功他过得并不好,甚至曾痛恨自己生来就背负着血仇。
直到有一天,李寻欢找到了他,收他做了弟子。
李寻欢要求他无论在做任何事之前,都先去替别人想一想,他教给他善良和正义,教他爱人,教他成全在那之后,才教他飞刀和武功。
他无疑改变了叶开的一生。
在叶开学有所成之后,他就去了少林,叶平曾是少林俗家弟子,叶开想去看看他养父从前的生活,也想见识一下伏虎拳是不是真的厉害。然后,他就碰见了那一根筋的萧四无
洛飞羽疑道“你难道现在在江湖已经很出名了”
叶开自己也搞不明白,“我鲜少提师父名号,本不该引人注目的但似乎有人告诉过萧四无,叶开是小李飞刀传人,所以他一听我名字,就狂追了几千里,非要杀了我不可。”
洛飞羽同情他的倒霉,心里留了个心眼,稍稍沉吟确认道“照你所说,如今杨应龙正在山下大肆劫掠我依稀记得,合江可是七姓袁家的地盘。”
叶开道“不止合江城,我来的路上,听说官坝、三溪、小河堡播州周边各地都遭了难。”
洛飞羽面色微沉。
他将傅红雪二人支了出去,喊来无花和张时照,三人在房间里足足谈了大半日。
这之后,洛飞羽便秘密着人去接触被杨应龙打劫过的其他六姓氏族,暗中招揽,试图和他们结盟。
打通了这层关窍,张家的奏折才终于有机会避过杨应龙的耳目递上去。
张时照联合叶梦熊、宋世臣等人,上书告发杨应龙残忍屠杀发妻、还迁怒其全家之事,天子震怒,杨应龙不得不前往重庆,对簿公堂。
他在播州的劫掠行为因此而暂停,播州百姓终于能够松口气过几天安生日子。
洛飞羽表面上还是同七姓水火不容,杨应龙喜闻乐见,自是丝毫未察觉,七姓正一个个被洛飞羽偷偷“收买”。
他只是不高兴洛飞羽迟迟抓不到叶开。
哦,叶开,他如今正好吃好喝呆在苍云寨里,有事没事拿小鱼干诱拐傅小雪,要多清闲有多清闲。
洛飞羽知道朝廷现在不会跟杨应龙打仗,所以去重庆这一趟,杨应龙最多交交罚款就会被放回来。
杨应龙心胸狭隘,他肯定已经认识到七姓中有人背叛了他,一旦让他回播州,他必会严惩背后捅他刀子的人。
所以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出入山谷的吊桥又接了起来,七姓部族已有五个达成共识,另外两个明哲保身,一切正按部就班稳妥安排着
这节骨眼上,苍云寨竟然又来了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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