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龙在重庆接受调查, 心里却并不能安分。
川黔官署的办事效率又慢又拖,下面还不断有举报他的检举之词递上来, 导致审查之事一拖再拖, 越查越长, 杨应龙觉得这是七姓中有人故意要整他。
留在重庆太过被动, 杨应龙也不喜欢看人眼色,故他略施计策,搞了个骚操作。
他知道现在大明正在朝鲜和倭寇打得火热, 所以主动申请带兵支援东北战事,戴罪立功。
事关大明江山, 川黔官署不敢怠慢, 便向朝廷请示。
很快,百官朝议后,天子下诏批准了杨应龙的“讨价还价”。官署判决他依法当斩,但念及他这些年协助朝廷有功, 允许获释,命他上交四万白银以赎死罪, 并带播州兵远征朝鲜。
杨应龙遂大摇大摆安然出了重庆府, 回了播州。
这成了真正的放虎归山。
杨应龙一回到自己的地盘,立刻翻脸不认账,催银子也不肯交, 要他出兵更是装聋作哑、抗命不从。只要他人在播州, 就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 朝廷光是东北战事就已焦头烂额, 根本顾不上教训他。
满朝明知杨应龙如此出尔反尔,分明是挑衅大明天威,可是却偏偏只能坐视其嚣张跋扈,鞭长莫及。
而杨应龙经过重庆这一趟,防范之心更强,再想让他离开辖地,那是没有半点可能了。
川黔官署不断向杨应龙施压,熟料杨应龙根本不畏惧川黔的官兵。本来川黔长官们也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真要和他开战,他们只带了几千兵示威,想要杨应龙顾忌大明之力,知难而退。
哪知杨应龙早对官军孱弱的战斗力了如指掌,非但没有忌惮,反而直接带着手下的兵把两省官军狠狠揍了一顿。
这一仗,大明官军在剽悍的蛮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狼狈至极,节节败退。
杨应龙多年来对朝廷的忌惮也随着这场大胜渐渐消散,他自觉大明不足为惧,只要稳据播州,他未必不能与之分庭抗礼。
播州的外敌不能拿他怎样,而对内,杨应龙虽靠着骚操作逃过了朝廷的问责,却不代表他不明白,有人能绕过他向朝廷举报,定是其余六姓中有人背叛了他。
他下决心要狠狠打压七姓氏族,肃清所有对他有异心的人。
不过在那之前,苍云寨难得送来了这些天令他愉悦的好消息他们抓住了那个叫叶开的臭小子。
杨应龙于是第一次见到了苍云寨的“寨主”。
“这小鬼难缠,捉他实在费力,未免寨子里的人无谓损伤,动手时不得已把他杀了。”洛飞羽将易容成“叶开”的无情子的头放在了杨应龙面前。
无情子的身量和叶开相差太多,即便洛飞羽能给他顶上系统出品的“障眼法”,但倘若检查的人下手去摸,还是容易被察觉问题。所以他和无花一商量,便只交了无情子的一颗头。
无花给无情子的头做了易容,易容完毕后又让洛飞羽在他的面具上又覆盖一层捏脸外观,总算完全以假乱真。
杨应龙现在一听洛飞羽说“对手难缠”、“山民损伤”,就下意识觉得他下一句会问自己要银子,不由警惕道“既然杀了,寨中兄弟应大多无碍”
洛飞羽纯良忍笑道“自然,区区小贼,哪至于劳师动众。”而且他今天也不是来找杨应龙敲诈的。
杨应龙这才放宽了神色,只要苍云寨不是又来要钱的,那就一切好说
他并不在意捉住的叶开是死是活,除掉了一个给他添堵的眼中钉,杨应龙心情大好,反而褒奖了苍云寨。
洛飞羽趁势打听他的部署和计划“听闻将军前日大破川黔官军,风光无限,实在应当道一声喜。”
杨应龙大笑道“你消息倒灵通。大明官军孱弱,不足为惧,就是五司七姓那些人敢在我背后捅刀子,本将军誓要他们付出代价。”
洛飞羽心思动了动,忙道“将军可愿听我一言”
杨应龙侧目看他。
洛飞羽道“我们山里常种蕨菜,种一茬割一茬,随时去随时能割,但如果割勤了,蕨菜就死了,反而得不到好处。前些时候您才向他们榨过油水,如今周边中小土司大多还没缓过劲儿来,就是再去收权纳财,一时也挖不出什么东西,收益大不如前,等于白跑。这不仅消磨士气,也实在有些浪费。”
杨应龙挑了挑眉,“你一介山民,倒懂得触类旁通”
洛飞羽装了个傻,“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将军现在既然安然从重庆府回来了,他们必定日夜担惊受怕,唯恐您提点他们,肯定会比先前安分许多。”
杨应龙不置可否。刀超硬虽是个山野俗民,但话倒是句句在点子上,可以一听。
他去重庆之前,不止洗劫了余庆、草塘,兴隆卫、都匀卫也被殃及池鱼,合江、高坪、新村等地均未逃过大难,就连湖广四十八屯都被劫掠一空。如今的杨应龙兵强马壮,财富大增,势力滔天,那些小氏族,确实已经入不了他的眼。
他现在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天地不怕,握着这些权势,岂能“拔剑四顾心茫然”
杨应龙内心迫不及待想去干一场大事业。
他反问洛飞羽“那你觉得,我如今应当做些什么”
洛飞羽挠头道“我区区山民,眼光浅薄,怎么敢乱说不过,我只知道一切行动的出发点都是目的二字,将军该做什么,主要还是看您想要什么。”
杨应龙感觉自己捡到宝了,先前还觉得苍云寨的寨主贪财至极不好对付,如今看来,这人除了贪财,其他方面倒是很投他的胃口。
酒色财气,是人只要沾一样就好控制,爱财的人可比那些正人君子好用多了。
杨应龙心里已有决断,心满意足将洛飞羽送出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不了多久,苍云寨也该露露锋芒了。”
“自然。”洛飞羽笑着应了声,但同杨应龙想的那种却根本不是一个意思。他满目诚恳和恭维,道“将军如今是一方霸主,想来轮不到苍云出手,将军也能威震八方。”
杨应龙大为受用。
官军的败退令他信心大增,洛飞羽的一番话,则令他进一步膨胀起来。
洛飞羽就是要他膨胀。
只有杨应龙公然叛明,洛飞羽先前从皇帝那讨来的“密诏”才有发挥的空间。
果不其然,第二日,杨应龙开始招募壮丁的消息,就传进了盘龙谷。
他把从周边劫掠的大量物资分发给各族壮丁,以扩充军队,靠“夺地”来“养苗”,杨氏麾下的苗兵迅速发展至十六万人。这样一股势力,已足以在川黔出入若无人之境。
紧接着,杨应龙就向重庆府报复了回去。
杨应龙此人睚眦必报,洛飞羽早就看清了这点,杨应龙在重庆府低人一头,心中必定有所记恨,待他兵力富足,去找茬是早晚的。
只是杨应龙顾忌大明威势,不会轻易发兵,为了让他顺利按“计划”行动,洛飞羽在他回播州之前,下了好一番功夫。
播州西北是四川、重庆,东南则是贵州布政司,川渝官军孱弱,而贵州则是其他三大土司的地盘。所以洛飞羽早就联络了水西安氏,又由安氏首领联合另外两大土司,一致对外。
大家都是苗人,民风一样剽悍,战斗力不相上下,杨应龙难得壮大起来,当然会选择先收拾“不堪一击”的汉人官军,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再回头去啃底蕴不亚于杨氏的那些“硬骨头”。
水西安氏绵延一千余年,水东宋氏九百多年,思州田氏八百多年,哪一个都比七百年的杨氏积累深厚。虽然沧海桑田,如今三大土司都不如杨氏强盛,可他们合在一起,也足以令杨应龙忌惮。
所以杨应龙会扭头去攻川渝,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派兵从娄山关两侧偷袭冲杀明军,明军溃散而逃,几乎没有跟他们正面交锋。杨应龙顺利占领娄山关,一举挺进蜀地。
大明官军充分展示了他们的“软弱”,甚至在杨应龙还没到的时候就“弃城而逃”,一座座空城连根毛都没给杨应龙留下。
攻城的空前顺利,让杨应龙的信心膨胀到了极点。他自以为已完全看清大明的能力,开始了公然叛明之路。
“欲擒故纵,关键还是在擒。”苍云寨内,无花同洛飞羽收拾好行装,清点寨中将士。
如今,杨应龙在前方抢地盘,播州司守备薄弱,这正是苍云的“机会”。
洛飞羽站在队伍最前面,朗声喊话道“弟兄们,你们手刃仇人的时候到了”
他高举手中长刀,刀尖在疏薄的光线中反射着日影,“今日,小爷来教你们一招对敌终极秘技”
“千年杀”
他咧开白牙,笑道“走,咱们这就去给播州杨氏的大后方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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