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鸿飞方明尘·四

    洛飞羽虽然有把桌子扔无花头上的想法, 但毕竟没有付诸实践。

    他到底还是冷静下来, 然后一句话没说, 转头就走了。

    无花觉得自己似乎惹了他生气,可他却不明白柳惊霜到底是在同他试探些什么, 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失落、突然就生气。

    柳惊霜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千方百计把自己引过来,明明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却如此云淡风轻就将那股操控江湖的力量拱手让人;看上去,好像是柳惊霜为了得到荣枯禅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诱他做交换可若真是那样,“她”又为何而失望呢

    柳惊霜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无花想不出来。

    他当然想不出来, 因为在此时的他眼中,柳惊霜的一切接近、一切表现,都是重重层层的圈套, 他明明识破了一个圈, 却反而因为识破陷入了另一个圈

    这霸刀山庄的主人身上被无穷无尽的秘密笼罩覆盖,他看不透这个人, 所以永远也猜不到“她”的目的。

    他素来骄傲, 从来不愿甘心做别人手中的棋子, 而柳惊霜的秘密,让他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无花若轻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那就不是无花了;他不会容许任何人操控他, 相反, 他要跳出重重迷雾, 做下棋的那只手。

    柳惊霜能面不改色、轻描淡写的就将“天宗”的秘密和权势当做交易的筹码, 只能说明两种情况

    要么,她根本不在乎“天宗”,她手中可能掌控着更强大的势力组织;要么,荣枯本身也许藏着巨大的秘密,其重要性甚至高于“天宗”。

    不管柳惊霜所图为何,只要对方有所求,那就一定会露出尾巴。

    在那之前,他要做的仅仅是静观其变而已。

    入夜,月明星稀。

    洛飞羽心情不好又睡不着,一个人爬上老地方借酒浇愁。

    做一个没心没肺的“浪人”并不轻松,浪子们或许无拘无束,或许能给人带来许多欢乐,或许永远不需要任何人担心他们会有郁闷低落的时候,但浪子也是人。

    很少有人能够了解,在背负着坚强乐观的铠甲和世界交手后,看似“全身而退”的浪子,偶尔也会感到孤独。

    他们并非生来就是活跃气氛的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快乐和欢笑过后,那种无人可以分享的空虚和寂寞、曲终人散的惆怅、大醉醒来后的沮丧那些滋味,只有长夜里失眠的他们自己,才会懂。注

    从前洛飞羽身边有个无花,他寂寞沮丧时,秃驴会扶他一把。那家伙别的本事没有,温柔体贴这方面,疼起人来真是无人能及。

    可如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今夜所有的失眠和孤独,都拜无花所赐。

    或许是因为以前无花被他“大力出奇迹”砸出过失忆,所以洛飞羽潜意识中,并不对他会“遗忘”有什么惧怕。他总觉当初秃驴忘了干净,却还能执念记住中指的含义,这次不过被模糊覆盖一下,又不是删除了记忆,给他提示总能想起来。

    他白天接触无花之后,发现自己错了。

    人有两件事,当终生引以为诫,一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二是太不把别人当回事。太把自己当回事,会发现其实别人心里你未必就有那么重要;太不把别人当回事,早晚有一天有你好果子吃。

    洛飞羽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无花是这么个记不住考点的渣渣,他当初就该未雨绸缪,在秃驴身上刺个青、或者在他橙武上刻个字,就写“被洛天秀标记的男人”。

    他就不信以无花的脑回路,会不好奇洛天秀到底何方神圣。

    洛飞羽在月下幽幽叹出一口气,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滚烫的竹叶青。

    死秃驴,臭秃驴,辣鸡秃驴他妈的就你会记仇吗,给小爷等着等回头你丫记忆冒头了,本大貂跟你慢慢清算

    “啪”,清脆的瓦片碎裂声在身边响起。

    洛飞羽没有回头,只瞥了一眼目标列表,便知道是风四娘来了。

    他懒得动弹,死狗一样躺在房顶上,举了举酒瓶当做招呼。

    风四娘在他身边坐下,扔下一袋钱。

    洛飞羽不会跟钱过不去,他抱在怀里数了数,十两纹银不多不少,随手就扔进背包空间里。

    风四娘的心情也不好,两个心情不好的浪人凑到一起,说话都显得很多余。

    但还是得找点什么来说,不然这倒春寒的冷风一吹,心都凉透了。

    “我说什么来着若是你想等的那个人,定会在晚上摸黑来;规规矩矩从正门进来拜访的,八成是来找我的。”

    风四娘一万两黄金还没到手,自己先赌输赔出去十两银子,颇为不甘,“男人都是些不中用的太不中用”

    洛飞羽却笑道“你就老实承认吧,你心里是不是还盼着其他人萧十一郎可没这么规矩,你以为来的人会是谁”

    风四娘没有说话。

    她一生都追逐着萧十一郎,可她心里很清楚,萧十一郎的心里只有沈璧君。

    她也知道,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杨开泰对她那么好的人;可她还是不愿意嫁给杨开泰,她是逍遥无拘的风,不愿被困在深闺里做小家碧玉。

    所以她在和杨开泰大婚的那天,自己从花轿里跳了出来,一把摔了凤冠霞帔,痛快一声“我不嫁了”

    她不能因为回应不了杨开泰对她的深情,就骗他一份看似你情我愿的婚姻。

    她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这辈子只嫁她自己喜欢的人;旁人对她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萧十一郎和逍遥侯一战,人人都说萧十一郎胜了,可同时,也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风四娘只想知道,萧十一郎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萧十一郎还活着,那么听说她被霸刀山庄抓住,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同时,她又担心杨开泰那个木头那一板一眼的源记少东家是真正的君子,他若知道她遭了难,或许也会找上门。

    风四娘还是更想听到萧十一郎的消息。

    她其实想问洛飞羽,问他怎么会知道“天宗”的事,问他知不知道萧十一郎在哪里,但白天洛飞羽在无花面前的那般表现风四娘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绝不会贸然揭人疮疤。

    所以这问题绕在她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借酒咽下去。

    “我很快就要三十五岁了还是这么孑然一身,没有家,没有根,没有亲人”她心里,早已将萧十一郎视为家人。

    风四娘迎风饮下一口酒,“哎,不提这个,你老实跟我讲,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洛飞羽被她问得一愣。

    风四娘道“白天你真是在套路那和尚你们是不是从前交往过”

    洛飞羽装了个傻,笑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当然是在套路他。你看他今天回房时候的样子,是不是被我唬得愁眉难解,一副看不透我的深沉感”

    风四娘沉默望了他一会儿,默默移开视线,认真道“能伤着你心的人,定是你动了情的。”

    “”洛飞羽的酒有点喝不下去了。

    他僵硬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想避过这个话题。

    风四娘却看穿了他的表现,略微诧异,“等等,莫非你们以前真的认识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洛飞羽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有一条命了,得万分小心,他并不担心风四娘知道他过去的秘密,但他担心这话一不留神传进无花耳朵里。

    “你出过霸刀山庄吗”

    “你们怎么遇上的”

    “那和尚又为何好像完全不记得你”

    洛飞羽既不知该不该答,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全部沉默。

    风四娘见他全都不应,亦犹豫要不要再逼问下去,她虽并不完全了解柳惊霜,但却直觉对方没有恶意,不是那种野心勃勃谋算天下之人。

    不过她好奇的目光有点太热烈,洛飞羽默然少倾,忽然反问了她一句话。

    就这一句,就把风四娘问得当场怔在原地。

    他问“你怎么不问我,他手里的荣枯是怎么来的”

    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一下子就把人轰炸懵了。

    等风四娘回过神,洛飞羽已经一路闪光带电大轻功飞走,不知道又跑到哪座屋顶一个人“冷静”去。

    懵的不止风四娘一个。

    在柳祠屋檐的遮挡下,用着潜行忍术的无花站在他们说话处的正下方,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望向自己手中的荣枯,玉白的杖身光华内敛。

    迄今为止,这禅杖已陪伴了他数十年。

    他只记得,这是他在南海仙山上得到的,是蓬莱的掌门所赠。

    可这和柳惊霜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柄荣枯是柳惊霜所铸

    难道他那三十年浑浑噩噩的记忆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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