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桌上饭菜的热乎气儿都跑没了,沈清玉也未再动过一筷子。不是没想过会有人用尽办法暗害郑锋,可想到和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终究是不同的。
为了防备有人暗中下毒,这北院里头所使的器具几乎都换成了银制的,便是小心到这个地步,仍是拦不住那些阴毒的暗箭。从小到大,沈清玉经历的无非是些姐妹间的小龃龉,糟心的事儿也就是嫡母责罚抄书或被先生打手板儿,纵然有再多的无奈委屈,也没什么事关生死的算计,便是她心思再缜密,行事再小心,骤然换了个明枪暗箭齐上的环境也是一时难以适应。
主仆两个相对无言,好半晌,春兰抑住心头的惊惶,紧紧握住沈清玉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咱们走吧,今儿个才是第一日他们便如此行事,往后咱们就是防备得再严,又真的能防得住吗?万一……万一他们连着姑娘也一并害了,到时后悔也晚了!奴婢去求夫人,哪怕咱们往后都在庄子里头度日,也总是能留下性命的。”
沈清玉苦笑着握住春兰的手,安抚道:“好了,别说傻话,把脸上的表情收一收,等会儿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等下午钱先生和母亲来了再作定夺。”
春兰往日里最是贴心,也最是聪明,这番话却实在说的有些傻了,她既然嫁了进来,就是郑家妇,生死只能牵系于此,丝毫没有退路,若是郑锋能够醒转,那她的日子就要轻松些,若是不能,只怕她连做寡妇的机会都不会有。沈清玉托腮,轻轻拨着碗中鱼汤:“记着,决不能在脸上露出来,一切都要等到见过钱先生后再作计议。”
春兰怔怔应下,低声道:“姑娘何不现下就将钱先生请来……”话未说完,春兰就知道自己犯蠢了,那些不安好心的人肯定时时都在盯着北院里头的动静,便连这北院原本侍候的人都不知有几个是外头的眼线,若是现下就忙忙地请了钱老来,那岂不是告诉暗处的人她们已经知道饭菜不对劲了吗?
沈清玉提着一颗心熬到了钱老来北院诊脉,白氏也被唐嬷嬷请了过来,摒退了屋中侍候的人,留了春兰在外守着,沈清玉才将有人下毒的事说了出来。
话音未落,白氏已是面色惨白,匆匆起身撞翻了茶盏,沈清玉见她身形不稳,踉跄狼狈,忙上前扶了,温言安抚。
中午的鱼汤还留了一碗,钱老仔细尝了,又拿出瓶瓶罐罐在鱼汤里头鼓捣了好一阵子,停下来时面寒如霜。
“我十岁那年家里头的亲戚从番邦带回一种调料,用这种调料来炖鱼汤,滋味异常鲜美。只是若细细品尝,就会品到微微的辣味,停上片刻便能觉察到舌尖微涩发麻,这种调料本身无毒,只是不能与任何药材同服。我自小体弱,时常服药,带来调料的亲戚特意叮嘱我,若是想喝这种调料熬的鱼汤,前后至少要五日不进药物,否则这调料入口,便会化去药性,在身体里淀下毒素,一日两日没什么大碍,可若天长日久同服药汤和这种调料,那些由调料和药材混合而成的毒素便会慢慢沉积,直至侵入五脏六腑,让身体日益虚弱,再无回天之力。”沈清玉说罢,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心里头也乱成一团。钱老到底还是稳得住,他坐在床边,诊脉过后用银针一点点游遍郑锋周身经脉·穴·位,半晌才呼出一口气道:“服用的时日尚浅,还有得救。”
白氏脱力般倒在红木圈椅上,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这手段够毒辣,也够小心,若非今日世子夫人提及,就是再过一月,老夫也未必能有所察觉,这种调料和药材混合的毒素阴毒无比,却药性极缓,几乎不会显于脉象,等其显于脉象时,普通大夫只会认为是病人身子已败,五脏俱疲,受不住药·性,绝不会有人能想到下·毒·上去。”钱老捋须而叹,后怕不已,声音也冷得几要结冰:“到老夫能诊得出来时,已是晚之又晚了。”
沈清玉心跳的厉害,头也有点儿晕,她瞧着躺在·床·上的男人,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庞,心里一阵阵地发堵,一个为国为民抛却生死,驱逐外敌的将军没有把性命丢在战场,却险些死在自己拼死守护的这片河山上,若是他还醒着,不知该有多寒心。
沈清玉正定定看着郑锋,忽觉耳边掠过一阵急风,回过神来,便见白氏目眦尽裂地往门边冲。她一个激灵起身追上去,险险按住白氏的手,硬是将门重新关了起来。
白氏重重喘着气侧首瞪着沈清玉,几缕发丝也被眼泪和冷汗黏在了鬓边,透出了歇斯底里的意味来。沈清玉硬着头皮迎上白氏的目光,缓声道:“母亲,您想好了吗?这事一旦闹出来就绝小不了,咱们手里人证物证都不齐全,甚至连来龙去脉也没查清楚,到时乱起来岂不是给了那些暗处之人陷害世子爷的机会?母亲,咱们再商量一二,您别冲动。”
白氏背·靠·着门深深吸了几口气,接过沈清玉递来的茶压了压火气,这才觉得脑中清明了些。比起儿媳来,白氏对朝中府上的局势了解的更加透彻,她知道儿媳说得有理,可关心则乱,有人要害她的儿子,她岂能冷静得下来。
屋中一时极静,钱老一直在为郑锋施针祛毒,婆媳两个静默地瞧着钱老的动作,好半晌,才相扶着坐到桌旁。
“先生,世子爷如何了?”待钱老收针,沈清玉便起身询问,钱老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这毒并不强横,好生将养便是。”他答了沈清玉的话,转头看向白氏:“人皆护短,就是现下把这事闹出来,也不过是让宵小藏得更深,不若隐忍不发,待时机成熟,说不得能一击致命。”
白氏面色铁青,听了钱老的话勉强点了点头:“我明白先生的意思,您放心,我不会打草惊蛇。”
他们两个是都明白了,沈清玉心里头却是一片迷糊。对于白氏等人的隐瞒含糊她并不介意,毕竟她初来乍到,还是冲喜来的,心里头对他们有没有怨还不好说,万一白氏把事情都跟她和盘托出了,哪天她一个想不开,往出透那么几句,就是给郑家,给郑锋招祸,搁在沈清玉身上,她也会这么做,毕竟日久才能见人心,可眼下已不是日久见人心的时候了,那些人步步紧逼,摆明了是要郑锋的性命,若她还是懵懵懂懂,不知有谁对郑锋恨之入骨,那来日再有这种阴招糊上来,她还能运气这么好地避过去吗?沈清玉心里着急,想着怎么着才能表个忠心,让婆母信任自己,好歹她们俩现在是相依为命,郑锋好她们都能好,郑锋不好了,她们以后的日子会比寄人篱下还要艰难。
所幸白氏行事果决,待钱老离开后,她便将这府中和宫中相关之事慢慢说来。沈清玉知道白氏还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婆媳两个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能互相习惯,学着相互信任了。
一番交心般的谈话,沈清玉心里多少有了底,却也更加头痛。据白氏所说,当今皇帝是个多情之人,对皇后和贵妃都颇有情意,一个皇帝能对妻妾这般真心倒也难得,可坏就坏在他对两个都是真心,万事求全,处处退让,所以让皇后和贵妃的势力一天天做大,后宫势大,影响前朝,站队的越来越多,面上瞅着是风平浪静了,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你死我活。
“下毒之事我心里头多疑太子一系,究竟如何还要查证,只是这么多年过来我与宫里头的人也算得周旋良久,这样下作阴狠的事,也只能是那一头儿的人了。”
沈清玉诧异于白氏的斩钉截铁,心里默默感慨,这下子皇后母子是把白氏给得罪死了,照现在这个情势看,两边只怕是不死不休,今后只会更加艰难,太子一系跳着脚地要整死郑锋,郑锋一醒来,岂不就是皇后和太子的死对头?到时候就是不帮贵妃一边儿也是帮了。这么个死扣打着结儿,来来回回转不出去,两边儿都有心病,就看谁能撑得住了。沈清玉只能兵来将挡,她只是奇怪这太子一系是怎么跟郑锋母子俩闹得这么僵的。
“早年太子欲用锋儿铲除异己,锋儿没接他的茬儿,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后来……”白氏说着冷笑了一声,素日温婉端严的眉眼间显出十足的刻薄和讥讽:“后来皇后欲用世子之位来拿捏我们母子二人,她先是要封陶氏为平妻,让两个庶子成为嫡子,后又进言说世子掌兵终究不妥,若是锋儿不愿弃世子名位,那放下·军·权也可,若是定要为国征战,便舍了世子之位让给弟弟,如此也是忠孝两全。”
听了这番话,沈清玉止不住地想要冷笑,这也太可笑了,真当大齐是你们家开的呢。
“后来呢?”
白氏见沈清玉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直瞧得人心里发软,她伸手摸了摸沈清玉的发顶,接着道:“朝中不只有皇后一党,还有贵妃一党,这么个给诚国公府示好的机会他们岂会放过,两边扯来扯去,啰嗦了小半个月,那立平妻的事儿才不了了之,虽然名分没升上去,可你那祖母却领会了皇后的意思,处处提拔,样样偏袒,所以现在这个国公府里,那些仆从的心里还有一个名分未正的小陶夫人呢。”
沈清玉这回明白了许多,原来两家还有这么个心结,她都想看看皇后脑袋里头装的是什么颜色的糨糊,拉拢人不好好以礼相待,偏要先把人当狗,看人家不愿意冲你汪汪叫,就又拿大·棒·子·强·迫·人就范,这得是多贱骨头的人才能甘心情愿当那对天家母子的奴才啊。因为郑锋不贱,不愿意当奴才,所以就成了皇后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照这么说,所有坏事倒是都能套在他们头上了。
“母亲,皇后和太子真是小心眼儿啊。”沈清玉低声说完就被白氏轻点了点脑袋。她自然知晓这些话不能乱说,可一起在背后议论人嘛,人家把皇后太子的底儿给抖出来了,她也不能只听不说,索性自己也说两句大逆不道的,两人一人掺一脚,谁都别疑心谁。
“他们若真的只是小心眼儿就好了,如今这鱼汤不过是才冒了个头儿,等他们发现这法子不管用,定是会再想办法的。”
“除了·入·口之物,他们还能从何处下手呢?”沈清玉自言自语,又抬头找白氏拿主意:“屋子里头侍候的都是可信之人,平日里儿媳连香料都不曾乱用,您说他们若不死心,还会如何做呢?总不可能大半夜提着大刀进来杀人吧?”
白氏失笑,冲门外喊了一声,春兰和何晏一齐进来听命,便闻白氏吩咐将丛风请进来。
不过是转个头的功夫,丛风已悄无声息地进了屋来,沈清玉诧异地瞧着几步之外拱手行礼的人,询问地看向白氏。
“这是丛风,北院的暗卫统领,平日里无论白天夜晚他们都会守住院子,所以放心,就是真有人不要命地行刺,也不可能越过他们得逞。”
原来这院子里头是有暗卫的,沈清玉在心里头啧啧了几声,感觉安心了不少,只要有强硬的拳头做后盾,她心里头就有底了。
见过丛风,沈清玉认真记住了他的脸,身姿挺拔高大,样貌却是个掉进人堆儿就轻易寻不见的,不过他的身上有着与郑锋甚为相似的凛冽之气,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淬出的冰冷锋锐,沈清玉满意总结:看着就不好惹。
等屋里头又只剩了她们娘俩,沈清玉也放松许多,能将丛风的存在告诉她,看来白氏已经开始信任她了。
“母亲,皇后母子有没有笼络过父亲?”
“你是想问皇后母子为何要越过诚国公而去笼络世子吧?”
沈清玉笑了下,递给白氏一盏茶:“母亲英明。”
“锋儿自小就上了战场,其后又屡立战功,获皇上允准另养三千家兵,他是诚国公世子,今后诚国公府和那些门生的效忠都是他的,别看如今锋儿还未承爵,可这国公府上下绝无人敢与他呲一呲牙,就是你祖母和父亲与他说话时都要思量再三,到了现在,府中许多事你父亲已经接触不到,做不了主了。再有,你父侍母至孝,便是心里不认同太子,也不会违逆太夫人的意思与太子作对。”
沈清玉点头表示明白,所以照眼下的情势,只要郑锋还有可能醒转,国公府的势力就永远到不了皇后母子手里,甚至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绊脚石,若郑锋死了,他们就能慢慢收拢诚国公府,无论是现任国公爷还是他们将一手推上去的世子,都会是他们手中的刀,为他们在前方披荆斩棘。诚国公府门生众多,若能将他们一一收服,绝对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太子缺人,自然会打上诚国公府的主意,还有个太夫人在那里搅和,只怕今后再也太平不了了。
看着儿媳像是被打蔫儿的花朵,白氏正要宽慰一二,就见沈清玉揉了揉脸,端起手旁的玫瑰清露满满喝了几口,然后重新精精神神地来安抚她了。白氏哭笑不得,却颇为欣慰,当日护国寺的大师说此女八字极旺她儿,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这次若不是儿媳发现了鱼汤中的猫腻,那……白氏心惊肉跳,后怕不已,到了那时,他们母子婆媳哪还有活路呢?
“行了,你先歇着,再有什么疑惑的尽可来问我,咱们婆媳今后是要相依为命了。”
沈清玉笑笑,没多说什么,白氏又道:“冲喜一事,你心里可还有怨?若是当日……”她叹了口气,话未说完。冲喜这事确是她办的不够地道,好好的春兰晓露一样的闺女儿被她拖到这么个生死两难的境地里,若是没嫁到他们家来,无论失去了谁家,都舍不得委屈这么个可人的小姑娘的。可人皆有私,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只能缺德了。
“当日皇后以照料锋儿为由,欲将其甥女嫁到郑家来,甚至不惜为妾,我也是没法子了,只能把沈家一并拖下水,说是无奈,到底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沈清玉喉头一哽,好险没被刚喝下的玫瑰露呛了嗓子。她顺了顺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不喜欢说如果当初,更不喜欢当什么墙头草,冲喜都已经冲了,世子夫人的名头也戴在头上了,夫君好歹养眼,更是个为国鞠躬尽瘁的英雄,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沈清玉笑道:“母亲,我既然嫁了进来,自然以夫为天,您放心,我心中无怨。”
小姑娘眼神澄澈,虽然年岁小,却是个心里有数的,白氏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不知这小子将来有没有与儿媳白头偕老的福气。
屋中烧着地龙,沈清玉托着下巴趴在郑锋身边。适才白氏那几句话是解释为何要着急忙慌地让她来冲喜,更是为了示弱,表明诚意。为人父母者,果然是劳心又劳力。沈清玉指尖缠着郑锋的一缕头发绕来绕去,想到皇后母子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位高权重的人心胸狭窄起来可真让人不怎么愉快。
沈清玉心里头堵得慌,又没人能说,只能侧身抱住郑锋的一只胳膊,吱吱咕咕地跟他唠叨。从冲喜说到他的祖母,父母还有一堆弟弟妹妹,又说到今日下毒之事,着重鄙夷了一番皇后母子的卑鄙无耻,等她连说带歇地住了口,外头天色都暗了下来。
用晚膳的时候唐嬷嬷用钱老留下来的特制银针一一验毒,吃的喝的都再三小心,沈清玉拿过那些银针仔细瞧了瞧,虽没看出什么名堂,可她心里头对钱老的医术十分信任,等验过无毒后,便香甜地吃了起来。
“今日这些饭菜都是夫人亲手做的,色·色·样样都过了眼。”唐嬷嬷已经知晓了下毒的事,鉴于那有毒的鱼汤是白氏身边的人亲自熬,亲自送的,是以她们都在怀疑白氏身边的亲信出了问题。
“母亲费心了。”沈清玉咽下一口鲜甜的虾丸,舒惬地眯了眯眼:“待小厨房成了,我也会常常下厨的。”
唐嬷嬷这下子放心了,究竟如今情势不好,能多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用罢了饭,白氏的亲信嬷嬷亲自送了汤药来,这是白氏的奶嬷嬷,十分值得信任。沈清玉认真验了毒,那老嬷嬷却比她更加小心,沈清玉心里头满意,对老嬷嬷更加客气。
喂郑锋喝药时沈清玉称得上全神贯注,眼里头心里头只这么一件大事,等小心翼翼地喂完了,郑锋嘴角也没留下多少药渍,老嬷嬷和唐嬷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而后心照不宣地对着沈清玉更加殷勤。
晚上按摩的时候沈清玉将头发都挽了起来,只着了一身月白中衣,摩拳擦掌地坐在郑锋身边。床头小几上放着一个小巧的青花缠枝香炉,里头燃着钱老配好的药香,帐子里温暖如春,像是一个极安全的小窝,沈清玉剥了郑锋的中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来,她面红耳赤,还强装着一脸镇定。都躺了这么久了,他浑身还是·硬·的像铁铸,她握了握拳,攒了下力气,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他按摩。这是沈清玉头一回这样仔细地瞧他,自然看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都结了痂,于性命不再有碍,可只是观其痕迹便知当时有多么凶险,那几道最新的应当就是这次驱逐北胡落下的伤疤,有一道从肩头斜劈到肋骨处,入肉三分,险些伤及心脉。沈清玉抹了把汗,轻轻叹了口气,军功岂是容易得的,那些被人艳羡的权势名位都是他用鲜·血·换来的,荣耀是荣耀,心酸也是心酸。
按摩了大半个时辰,香炉里头的药香燃尽了,沈清玉才气·喘·吁吁地倒在枕头上,她往日里都要散步或踢毽子来强身健体,这下子可不用了,每天按摩这么一回就比她踢一一个时辰的毽子还要累。
沈清玉整好衣裳,穿鞋下榻,扬声唤了春兰进来,夏荷跟在春兰身后,手里头捧着一个铜盆,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姑娘,奴婢来吧。”瞧着沈清玉拿着浸了药的巾帕过水,春兰的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水还烫着,这些事哪里是姑娘做得的。”
沈清玉将巾帕左手倒右手,捏捏耳垂缓了缓才无所谓地笑道:“只当是烫烫手,舒筋活血了,行了,你先们出去,等会儿有事再进来。”
春兰知道不能再劝,只好拉着夏荷一起出了寝房。
沈清玉将郑锋全身上下都好好擦了一遍,他的皮肤被烫红了,沈清玉的手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是帕子上的药材难得,这么过一过手都觉那些酸疼也缓了。
屋里头许久都没有动静,夏荷秀气的小脸上满是焦躁:“姑娘都一天没好生休息了,这些事我们也可以做的。”
“姑娘都是为了我们好。”春兰淡淡答了一句,面色也不好看。北院的情势不好,外头不知根底的人都不敢用,何晏和他的两个徒弟虽说是太监,那也终究不是女子,姑娘为世子爷按摩擦身的时候着衣不多,更不愿让生人近身,又不欲让她们这几个还未出嫁的小丫头贸贸然去瞧男人的·身·子,蔣妈妈和唐嬷嬷上了年岁,有些事帮不上忙,也不好上手,就只能辛苦姑娘一人了。
“都是我没用。”夏荷恨恨捏着衣角:“大不了我这辈子不嫁了,就在姑娘身边伺候!”
“别说傻话。”春兰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莲子糖塞到夏荷口中:“姑娘不喜欢我们哭哭啼啼,别让姑娘心里不痛快,既知姑娘待我们的好,就要忠心以报,才不负姑娘大恩。”
折腾了一日,沈清玉倒是睡得十分安稳,等第二天被蔣妈妈叫醒的时候还有些怔怔的迷茫。她下意识蹭了蹭脸,这才发现自己全然伏到了人家身上。她往日里睡觉怀里总是爱抱些什么,这下子身边儿有个动也不动的大枕头,她自然就安心无比地倒了上去。
“太夫人那儿送了两个嬷嬷来,这会儿唐嬷嬷在安顿她们,我跟她们说了几句话,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沈清玉戴好红珊瑚珠的耳坠,一派轻松地拨了拨步摇上的珠子:“让何晏寻两个人看住她们,既然进了北院,就是北院的奴才,想吃里扒外的还是歇了心思罢。”说罢这件事,沈清玉问起那两个年氏给的丫头,蔣妈妈往沈清玉手上抹了香膏,想了想才道:“倒是没有存了险恶心思的,只是其中一个还是不清楚自个儿的身份。”
这话就有内容了,沈清玉慢吞吞喝着燕窝粥,把这事儿当说书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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