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玉转身,见是白氏,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永宁对白氏究竟敬畏,虽然忿忿难平,还是先让人住了手:“夫人,我这也是为了郑家大哥好,您太过小心了,总觉旁人不安好心,这么下去,如何能寻到有本事的大夫,我知道您的担心,您放心,只我和这位女先生进去,绝不会碍着郑家大哥的伤病的。”
白氏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老嬷嬷带着几个大力婆子一并拥了上去,硬是将永宁这边的人驱散了开,周嬷嬷见了,忙拉扯永宁道:“郡主身份贵重,我们哪里能及,您说句话,谁敢不听,夫人是一时没想明白,过后世子好转了,都要念郡主大恩呢。”
永宁见白氏维护沈清玉的模样,咬了咬牙,心一横道:“本郡主说的话何时打过折扣,夫人,永宁得罪,待世子好了,您就知道我的心了。”说着竟亲自往里头冲,不管不顾地撒泼动手,白氏柳眉倒竖,喝道:“都给我拦着,回头责罚下来,我用命来填!”
眼见事态难以控制,一屋子的婆子媳妇打成一堆儿,下手都避着郡主,究竟永宁的身份在那儿,她们既不便寻男丁来冒犯阻拦,也不能真教她闹出什么事,否则回头也有的描补,正头痛间,外头来人报,说是晋王世子来带小妹回去。沈清玉松了口气,与白氏商议过后,紧着差人请世子来此。
晋王世子并没进来,只是在外与白氏问了安,他手底下的两个小厮并一个大力嬷嬷不容分说地把永宁拖了走,剩下的仆从也都灰溜溜离了去。
“小妹无状,给夫人添乱了,改日小侄定登门向您请罪。”说罢,与沈清玉颔首为礼,转身去了。
屋里头空了一半儿,才见满地狼藉,杯盘碎裂,沈清玉素喜的一套茶具都碎了个干净,那海棠毯子上不知从哪里染了块污迹,春兰蹲身瞧了瞧,气恨道:“毯子也不能要了,这都是我们少夫人喜欢的东西,全被糟践了。”
白氏气的头疼,沈清玉忙扶了她往里间去坐,蔣妈妈几人这时候才敢开了门出来,方才外头那阵子动静还真唬人,她们直以为那一群人要打进来了呢。
“亏得你事先小心,否则那起子没安好心的东西就都进去了。”白氏手也是凉的,沈清玉给她塞了个手炉,宽慰道:“好事多磨,世子快醒来了,自然诸多磨砺,媳妇今后会更加小心,但凡生人,便是公主王侯都不教进了,今日是我疏忽,没想到她能那么做。”
想到永宁适才那状若疯妇的模样,白氏忍不住口出恶言:“就这样糊涂的东西还念着锋儿呢,不知廉耻,不知所谓,没个规矩体统,生生糟践了‘富贵’二字,这么个浅薄心性,被人三言两语挑拨得连自个儿的身份都忘了,蠢钝不堪,谁家敢聘回去执掌中馈!”
沈清玉也是头一遭见着这样不要规矩体统,不要脸面尊荣的,适才那永宁出门时钗环都乱了,头发也散了,衣裳皱了几处,这样被人瞧见,不知要传出什么来。
“祖母那里着急了,今日她只是试探,不知来日还会干出什么,这一出出的,万一有个疏漏,后悔也来不及。”
白氏深吸了口气,沉吟半日道:“教丛风几人封了院子,你辛苦些,咱们在屋里头闷些时日,待过了这一阵,娘好好儿带你出去散散。”
沈清玉笑道:“我知道娘的意思,总是关了门才能安心,您放心,这里头有吃有喝,我且坐得住呢,只是外头少不得要娘为我转圜了。”
白氏摇了摇头:“娘知道你懂事,放心,咱们只熬一熬,熬过去就好了,也别跟那些糊涂人生气,那些茶具绒毯,娘都给你重新补齐了,咱们乐乐呵呵的,别把气存在心里。”
白氏匆匆来,匆匆去,留下老嬷嬷帮着收拾乱摊子。沈清玉进了屋去,又唤了蔣妈妈几人进来,细细吩咐他们:“今儿这事给我提了醒,咱们今后更得小心了。”她看向何晏:“烦何公公与丛风交代一声,差几个人沿途去伏着,见着不明不白的人往咱们这儿来,好歹能早早提醒一声,也有个防备。另外院子里外那些存着旁的心思的也都看管起来,轻易不许多说一句话,谁敢乱了规矩,就地发卖,屋里屋外,值守的人再多添些,但凡进·出的都得有缘由,谁不明不白地四下乱走,就捆起来处置了,这会儿严些,总比将来遭了难再后悔强。”
何晏把话重复了一遍,见没什么纰漏,就下去吩咐处置了。
接下来沈清玉又叮嘱了些屋里头侍候的事,特提了要重赏方才尽力拦阻的那些仆妇,教她们都暂且不要出院子,大家紧着些弦儿,别被人钻了空子。
“依我看,芷萝丫头也可使唤了,方才把林姑娘按在屋里就见着她是个伶俐人,又加心里明白,办事妥帖,在外屋听传是尽够了。”唐嬷嬷把能用的人都拢了拢,沈清玉道:“既是嬷嬷说了,就让她来听使唤吧,屋子里规矩多,春兰好好教她,别错了行止,辜负了主仆情分。”
事情一一安排下去,沈清玉适才又是惊又是气,这会儿就短了精神,离吃午饭还有些时候,她便先裹了毯子,在小榻上稍歇。
蔣妈妈守在一边,一面轻轻拍她的脊背,一面道:“我们看了这么些日子,芷萝实在是可用的,那时送了芷萍回沈家,离开时芷萝前后打点,还把银钱留了些给芷萍周转,如此,她们二人的情分也算是周全了。这是个脑筋清楚,又念旧情的丫头,就是咱们晾着她这么些时日,也未见有什么嘀咕的,反是尽着本分寻了差事做,也暗暗地把院子里头的情势记下了。寻常和春兰那几个丫头说起,便说知道少夫人如今不用她是在看她的品性,试她的规矩,前头有芷萍那么个不晓事的性子,少夫人能留下她已是天大的恩德了。这么着,我和唐嬷嬷才肯慢慢儿地给了她些差事,也觉她可近身侍候了。”
沈清玉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醒了醒神儿才道:“若是寻常时候,先时那个被驱离的芷萍我也是会用心教导,让她明白的,可眼下院子里是这么个光景,芷萍又是那般自作主张,心比天高的样子,我便一时都不敢留了,这时候就是好用的才用,不能用的都得弃了,否则让人钻了空子,我这儿就彻底乱了。芷萝能明白事理,恪尽职任,我也不会亏待她,等些日子,若是真的得用,自然与春兰几人等同。”
“这样就好了。”蔣妈妈见她还是有些迷糊,眼看着就到饭点儿,一会儿睡得不上不下再被吵起来才叫难受,便又慢慢地说话引她清醒:“要说林姑娘也真是个洒落人,千金小姐从高台上落了下来,也不扭性子,也不伤春悲秋的,我照着您的意,寻了两个小丫头照管她一二,谁知那孩子竟拒了,自己把里外置落得利利整整,半点都不含糊。往日里又寻了我或是四个丫头一起做针线,您那两件中衣,只怕有不少是林姑娘的手艺呢。”
“随她吧,左右过些时候就出去了,到时她也可轻省轻省,在这里住着主不主仆不仆,想她心里也不如何舒坦。”
“我瞧着她也还是惦念着林家,常听她说起的那几个人我也都打听了,当天和她前后脚儿被人赎买了回去,或是为奴,或是做妾,怎么着也比充了官妓强许多,林姑娘心里也知道,只教我们打听过这一回,就没再问了,倒是个不为难人,知晓进退的好姑娘。只可惜运道不好,今后如何都不能做人嫡妻,就是做了妾,生下的孩子也是奴才的孩子,连那些有身契的丫头都不如,这么着,算是断了今后嫁人的路径,将来于公子回来又怎么着呢?总不过是两边儿为难,彼此伤感罢了。”
如此絮絮说了会儿话,沈清玉便撑手坐了起来,外头秋菊来唤了一声,说是摆饭了。她便揉了揉脸,穿好绣鞋往外头来。
午饭是炒珍珠鸡,焖鸭掌,炸的酥软的虾饼,并什锦豆腐,油焖草菇,香喷喷的粳米饭,另有一道冰糖白萝卜汤。那鸭掌焖得入味,稍稍一抿,软嫩的肉就滑到了口中,就着菜汤拌到米饭里,一下子就教人开了胃。虾饼外皮金黄,酥脆脆地适口,内里虾肉嫩滑,口感很是细腻醇厚,旁边还配着酱料,酸甜的,香辣的,鲜鲜地溢了满嘴。秋菊冬梅一旁站着,见她不去夹那两道素菜,便挽了袖子上前给她布到了盘子里,沈清玉瞅了秋菊一眼,秋菊冲她笑笑,退后两步道:“这是蔣妈妈交代的,说是姑娘不能总这样挑食,什么都要吃些,您可别只瞪着奴婢。”
午饭用罢,外头进来人手脚利落地拾了,沈清玉在地上转圈儿消食,春兰夏荷便来陪她说话。
“要说这么些年,奴婢也是头一遭儿见这样不要体面的郡主,都说是身份越高越要脸,轻易都不肯口出恶言,唯恐失了规矩教下头人说嘴,谁知今日就见了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在别人家的地盘儿撒野,一上来就撕破了脸,奴婢见她头一面,看她样貌不俗,还当是个能说进话的,谁知是个心眼儿糊涂,顾前不顾后的人,真是白白瞎了一身尊贵和那副好相貌。”春兰对着今儿个外头碎了坏了的物件儿单子,越对越是上火,夏荷凑过去瞅了一眼,小心眼儿的病症也犯了:“照说这都是郡主损坏的,那过几日晋王世子来了,是不是能叫他赔偿咱们。”
春兰在她脑门儿上狠劲戳了戳:“瞧这个守财奴,真是促狭蹄子,不若到时就让你拿了单子去给晋王世子,帮咱们讨回债来,怎么样啊?”
见夏荷还把话当真了,沈清玉和春兰登时笑了起来。说说笑笑消散够了,沈清玉便一心地要去午睡,蔣妈妈拿她没办法,见她困得两眼水雾蒙蒙,只得好生侍候了这个小祖宗去歇午儿,自己拿了剩下的账单册子与唐嬷嬷一道校对。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