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想了想,说“那就没有吧。”
治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根本不在意除了东堂组长以外的人的看法。
他很快就把目光从坏理跑掉的方向收了回来,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与此同时抬起手, 示意我看向他手中提着的、塞得满满当当的纸袋。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治崎一边说着, 一边将手中的纸袋递了过来。
我没有立刻收下, 而是怀着微妙的赞叹之意说道“速度倒是挺快的,治崎先生说不定很擅长这种事情。”
治崎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别开玩笑了。”
袋子里面装着的都是用精美的包装纸装饰好的礼物。
说起来也不过是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之前我无意中被治崎看见了正在包装礼物,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但我自认为还是相当上手,然而这家伙除了洁癖以外还是个强迫症患者,忍不住说了我几句之后,我就顺理成章地把事情全都推给了他。
治崎不耐烦地催促我“快点拿走。”
“嗯”我眨了眨眼睛, 用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他,说, “可这些本来都是你的啊,我为什么要拿走”
闻言,治崎愣了一下。
我只好耐心地解释说“这些都是我买来送给你的,是礼物。”
听我这么说, 治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微妙又古怪的神情, 大概就是类似于“啊, 这个家伙又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难以理解”的意味。
等他的大脑彻底运转完毕、充分理解到现状之后,治崎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无法用粗暴的手段解决的难题一般。
我委婉地说“感动了么”
治崎看上去还是非常冷淡,回答道“没这回事。”
“而且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治崎顿了一下,口吻非常不客气,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我不认为你是会多此一举的人,你的目的是什么直接说吧。”
我“”
我幽幽地说“真的没有人讨厌你么”
治崎“没有。”
“只是一些随手买的礼物而已,毕竟在这里叨扰了这么多天,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平静的目光投向了走廊外面的庭院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子,我继续说,“说什么目的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就算是为了辛辛苦苦钓上来的鱼,我也想谢谢你。在八斋会的这段时间我非常开心。”
治崎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垂下眼睛,不经意地瞥了手中的纸袋一眼。
我顿了顿,然后不着痕迹地轻声道“不过,的确有一件小小的事情,我想拜托你”
治崎“”
治崎面无表情,用“你还说你没有”的冷酷眼神盯着我。他看了我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感觉像是比之前好打发多了一样松了口“什么事情”
我抿了下嘴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你的个性是翻修对吧”
这不是什么秘密,治崎也没有特意隐瞒的必要。他点了下头。
我怀着巨大的疑问和难以言喻的期待,正面对着一个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的答案,这个答案近在咫尺、几乎唾手可得。我犹犹豫豫地朝自己心中隐约的猜测伸出了手,慢慢地再次询问他“那无论是什么,都可以修好么”
“将所触碰的对象分解、重组,如果重组人体的话还会有治愈伤残和疾病的效果,”我记忆起了资料上所记载的东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想要得到他的反应,“是这样没错吧如果是这样,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修复到原本的状态,对么”
治崎没有立刻回答我。他用略带探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皱起眉头,问“你病了”
“因为脑部受到了某种损伤,所以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简短地回答道,没有试图隐瞒的意思,与此同时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恳求道,“但我想回忆起来。你能帮我么”
治崎面无表情,对我的请求表现出意料之中的无动于衷,他用略带嘲讽的口吻对我说“你不会是把我当做医生了吧”
“我的能力的确有这个用途,”治崎没有否认,“但至今为止,主动提出要使用它的只有你一个。”
“你到底是胆子大,还是单纯的没有头脑”
我没有回答他。
“算了。”治崎掠过这个话题,他对我的想法似乎并不感兴趣。
“可以,我可以帮你。”他这么说着,朝我伸出了右手的手掌,张开了五指,做出了一个仿佛在索取什么东西一般的姿势,他说“如果你愿意把性命交到我的手里的话。”
此时,离这不远的庭院中心的池塘里,一条白色的鱼用力地跃出水面,银色的鳞片和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泛出近乎夺目的光彩。但很快,鱼又没入了水中,那一瞬而逝的光彩也随之沉入了静谧的水里。
我点了下头,回答道“当然愿意。”
治崎看着我,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说“看来你的确是病了。”
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只是不认为这会有什么问题。”
治崎“”
治崎用他那双过分锋利、尖锐又阴沉的眼睛注视着我,被黑道孕育出来的男人的目光总是如此可怕,哪怕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也像是无声地用利刃一点一点地凌迟对方的皮肉。我想,他大概是对我产生了微不足道的好奇,因此才想像剖开尸体一样用目光剖开我。
治崎一边看着我,一边朝我伸出了手。他的手上戴着一副崭新的白色手套,净布料裹住的手指正在慢慢地靠近我,仿佛是要亲手抹去我和他之间这段刻意保持的距离一般考虑到对方的洁癖和双方的身份立场,我总是礼节性地表示避让。
我很清楚治崎的能力,只要被他的手碰到,我的身体就会变得粉碎骨肉分离、血肉四溅,如果治崎有一点点其他的想法,我连一丝一毫生还的可能性都没有,他会轻而易举地操控我的生命,存在或消失,活着或死去,不过都是在他一念之间而已。而我要做的,却是把自己的生命亲手交到他的手中。
仿佛特地嘲弄我一般,治崎说“要害怕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说不定你会就这么死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平静地开口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么说着,我轻轻地凑了过去,将自己的脸庞靠在治崎伸过来的手边。
然而,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痛苦。
治崎的右手仍旧停留在我的脸颊侧边,没有进一步动弹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哎呀,好险好险,”一个轻浮又故作轻松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这位长相凶恶的小哥,你想对我家的大小姐做什么呢事先声明,做什么都不行哦。”
我愣了一下,侧过脸望过去,看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太宰治正站在旁边,笑眯眯地注视着我。
“你”
还没等我说完,治崎就率先发作了起来。
“不要碰我”他狠狠地甩开了太宰治的手,唯恐感染上可怕病毒般反复摩擦着方才被人碰到的地方太宰治碰到的正好是他手套和袖口之间那段裸露的皮肤,因为被人直接触碰,极端的生理厌恶甚至让治崎出现了过激荨麻疹。
“我难道是什么病毒么”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看着治崎匆匆离去的背影,指着自己,转过头来问我。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太宰治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神色。他露出了笑容,低声说“啊,看来是了。我是病毒呢,你害怕么”
我沉默了一下,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接你回去的。”太宰治说。
他抬起手,伸向我的脸颊。在我躲开之前就先一步变换了动作,转而抚过我耳边的长发,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挑起一缕柔软的黑发。
太宰治用他冷冰冰、毫无温度的眼睛盯着我。我看见漆黑的恶鬼从他的眼睛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
“事情都处理完毕,是时候该回去了,”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丝毫未改,对我说,“不然你还想去什么地方么”
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治,那张用漂亮、美丽、俊秀等所有美好的词汇堆砌起来的脸就像色彩斑斓的毒蛇。
我顿了顿,然后放弃了所有的思考,简单地甩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紧接着一拳揍向太宰治的面门。
太宰治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揍上去,或者说就算想到了也没有余力做什么防备。我用了十足的力道,他被一拳揍得往后翻仰,直接撞到了身后的走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后便贴着墙面,身体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我走过去,抓住他的头发,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太宰治就只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天鹅一样仰起头。挨了一拳后,他那副凄惨的模样暴露在了我的面前,脸上的绷带和纱布终于在此时起了一点作用。
太宰治倒不怎么在意,他只是擦了一下脸上的血,然后把沾血的手掌高高地举起来,一边望着它一边轻飘飘地说“居然真的直接揍上来了好痛。我最讨厌疼痛了。”
“请放心,”我说,“你只会在这个时候感到疼痛而已。”
太宰治表情一顿。
“事情都处理完毕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不然你还想去什么地方么”
太宰治用手指玩弄着我耳边的一缕长发,他保持着脸上令人生厌的笑容直直地盯着我。片刻后,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注视着我的眼神渐渐古怪的起来,仿佛看着一个超出了计算能力范围内的难题。
“你好像不怎么生气的样子。”太宰治观摩了一番我脸上的神情,说。
我歪了下头,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想揍我么”太宰治又问。
我想了一下,慢慢地移开了目光,回答说“嗯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太宰治“”
他看上去更加疑惑了。
“还要玩么”我说着,指了指那缕仍旧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长发,礼貌地问。
“唔。”
我慢条斯理地把头发从他的手上抽了回来,然后转身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太宰治还是呆在原地,我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不走么”
“是你说要接我回去的,”我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总要先和主人道别吧。”
“放心吧,我还没有打算要去其他的地方,”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随后慢慢地微笑了起来,“所以你可以不必这么紧张。”
太宰治没有说话“”
再次转身离开的时候,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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