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污渍东一块西一块,洗过之后,痕迹也不能消失,不能想象这里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商沉扫他一眼:“年纪轻轻,真想一辈子做这些?”
男子低着头:“……总要吃饭。”
说话间门口的帘子轻轻地拉开,半掩着一个不及腰的身子,露出个绑着小辫儿的头。不多时又有个头,也从之前那头下面挤出来,是个男孩,胆子不大地往屋里看。孙少皱眉斥一声,手摆着:“不是叫你们别出来!回屋!”
两个小孩听了不但没走,又往前挤了挤,一个推着一个,一对儿都跌在地上。下面被压着的那个男孩立刻眼泪哗哗地哭了起来:“哇……”
孙少练忙上前把那五六岁的男孩抱起来:“别哭了别哭了,等会儿给你买糖吃……”
“这都是你的弟妹?” 商沉看着他们。
孙少不语。
那七八岁的小女孩捂着弟弟的头,怯生生而望:“哥,他是不是要带你走?”
“没那事。这是御虚道的道长,你们回屋待着别出来,我跟道长说几句话。” 说着将那两个小孩推出门去,向商沉道,“我弟弟妹妹都在这里,我哪里也走不了,道长放心,你让我查的事过半月一月就有消息。”
“你父母呢?”
孙少低着头:“父母双亡。他们死的时候我还在荆山派,弟妹都带不上山,交给亲戚养着。结果有邻居偷偷传信,才知道他们想背着我把弟弟妹妹卖了,回头跟我说得病猝死。我一怒之下险些出了人命,于是被门派赶了出来。”
“……现在就带着他们居无定所?”
“是。” 孙少垂着头,“也就剩半个月的饭钱了,今后不能做生意,这花生铺子的掌柜肯定要赶我走。”
商沉不语片刻,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青色翡翠:“在镇里租间小屋子住下,半个月后我再来,你能把我要的消息找到,我自然还有答谢。”
孙少受宠若惊地抬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战战兢兢地收下那翡翠,见商沉要走,连忙送他出门:“道长慢走,我半个月后在这里等你。”
一眨眼的功夫,浅灰衣衫已然飘远,孙少转过身来,只见两个小孩在面前并排站着。
小女孩踢他一脚:“见者有份。”
孙少笑着蹲下:“怎么这么凶?”
小男孩的双眼还是红的,问道:“今天我们怎么样,好不好?”
“好!” 孙少哈哈一笑,摸着那小女孩和小男孩的头,“真聪明,听到我房间里有动静就来看,眼泪那么真,连我都心疼了,不枉我教你们好几天。”
小男孩摸着他手里的翡翠:“这是什么石头?”
“值钱的石头。” 孙少一笑,“修行修得脑子都傻了,这点市井间常见的把戏也信,还送我翡翠。也不想想,谁要留下来给他做牛做马?” 说着他直起身笑道:“那些道长一个比一个傻,只可惜没能多骗点。”
说着说着,却见两个小孩直直望着他的身后,孙少目光一斜,大太阳底下,地上有个穿着长衫的身影,就站在他离他两步远的身后。
倏然间他脊梁骨发冷,脚底一抵,头也不回地飞出几丈。
紧接着,身后一股气流袭来,他也顾不上面子,更等不得疼,一个回身跪在地上:“道长饶命,道长饶命!根本没想逃,我就是去买点菜给弟妹做饭!”
商沉将箫中的真气收住:“再来一次,叫什么名字?”
“孙善!”
“有什么家人,来自什么门派?”
“父母双亡,家里什么人也没有,门派真的是、是……” 他在大街上跪下求饶,又做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当,若是真说出自己是什么门派,传出去不是要丢尽荆山派的脸?那时候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商沉也不强求:“我要你办的事,会做吗?”
“会,会!” 说着三根指头举起来就要指天发毒誓,商沉的手轻轻一晃,孙善的腕上一阵生疼,忍不住呲牙咧嘴,“这是什么?”
“御虚道的戒环。” 商沉看着他,“晚上手腕就能恢复原样,半月之后你来这里见我,我帮你除了,否则只会越来越疼。”
“是、是。”
“去吧。”
孙善捂着手腕往花生铺子里走,一掀帘子,身影消失在屋子里。
那两个小孩依旧站在原地呆呆地不动,商沉走到他们身边:“你们是这花生铺子掌柜的孩子?”
“是。”
“回去吧。”
两个小孩踉踉跄跄地跑进屋里。
商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西边的天空早已经有了晚霞,素容在灶台上生了火,大锅里架着盘,盘里两条新鲜的鱼,早已经剥了鱼鳞加上姜蒜,热气腾腾。商沉扶着他的肩,从素容手里抢过勺子,舀一口鱼汤尝了尝,眼睛一亮:“还行。”
“扶铮师叔呢?”
“伤了你,回屋闭门思过去了。” 商沉抹一下他左眼下的红痕,“血止住了。”
“本来就没什么。”
“他最近练剑不顺,力道掌控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小事。” 素容见他一勺又一勺,像饥民似的舀着鱼汤往嘴里送,“慢点,热。” 又说:“山下的时候也没见师尊这么爱喝鱼汤。”
“外面哪有家里好吃。” 商沉低头再喝几口,忽然觉得只有自己在喝,有点不好意思,不禁莞尔,“你蒸得鱼汤可好喝了,喝了没有?”
“还没。”
商沉低头找勺子,一时找不到,把手里的勺子在热水里随便一涮,舀起一勺鱼汤来:“来,试试你师尊徒弟的手艺。”
勺子放在嘴边,素容张开嘴喝了,热热的瓷勺碰着嘴唇和舌头,不知怎的想起刚在商沉的口中刷过,顿时酥酥发麻。
想到这他几乎咬到舌头,勉力冷静地侧开身子:“不错。”
“还没吃饭鱼汤就喝完了,怎么办?” 商沉看看锅里的汤,“吃鱼拌饭?”
“……反正蒸好了。”
商沉把盘子端起来:“走。”
一道青蔬,两尾鲜鱼,不多时便下肚,吃得人浑身出汗。商沉见素容吃饱后便收拾桌子,乱摸他的头一下:“洗好了去洗个澡,晚上我们继续看书。”
“好。”
这一看书,便看到深夜。
说是读书,也不知究竟是读得多,还是天南地北胡扯乱扯地多。扶铮今天说他的话也不是全然不对,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徒弟玩闹,多少耽搁修行。罢了,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得太多,只觉得自从素容在他身边打坐开始,自己出力不多,修行却没怎么减缓。倘若是真的,这心法只怕对他有互补之功效也未可知。
忙活完上床睡觉,已经是三更之后。商沉在床上脱衣,只听见素容在帘外道:“想进去跟师尊说说话。”
“……进来吧。” 商沉披上一件衣服。
披衣服不是他有什么怕人看的心思,实在是夜里才是他发作的时候,不得不妨。那媚色自己本就控制不住,若是让素容看见了,只怕他自刎的心都有。
“想说什么?” 商沉问。
“今天下山师尊做了什么?” 商沉夜里不喜人进来,他平时也不太敢,斜斜地坐在床沿上,略有些拘谨。
“遇上了一个会幻术的人。”
商沉将遇到孙善的事说了。
暗中帮他找幻术来历的事他不想说太多,而且素容未到十八,孙善的幻境也不能说得太多,只是说他来自什么门派,他做什么营生、靠什么骗钱却说得模棱两可。素容听了许久,听得一头雾水:“他引人去他的幻境之中,用以赚钱?”
“嗯。”
“那为什么别人喜欢去他的幻境?”
“…………”
“他的幻境中有什么?”
“…………”
御虚道这不到十八什么都不许教的规矩实在是让人束手束脚,你不说,他便要问,还打破沙锅问到底。商沉的脸一拉:“不许问了,这些你过了十八才能知道。”
素容:“……是。”
这故事的关键就在那幻境上,可偏偏不让问,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素容垂头片刻,盘腿坐在商沉的身边,小声道:“今晚师尊想要吗?”
一句话让商沉红了脸。要鬼啊,会不会说话?
“师尊想不想要……”
商沉慌忙打断他的话:“以前我教你的心法,记得么?”
“记得。”
商沉正襟危坐:“来。”
素容的手放在商沉的后背之上,微一提气,刹那间,商沉体内流窜的媚气倏然消散,仿若置身于遍地青草之中,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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