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柳泉说要出门打水回来简单梳洗一下,就出了房间。
她的行动很快,大约十分钟后就拎着木桶推开房门隔扇,招呼千鹤到走廊上来简单洗漱一下,免得弄脏副长的房间。
两个女孩子轻手轻脚地迅速洗漱完毕。足够细心的柳泉还带回来了两套干净衣服供她们两人更换。换下来的沾满血污的旧衣服就顺手扔在木桶里。
做完这一切,柳泉就打算回房去休息。从她听见千鹤呼救,冲出房门的一刻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是赤足的状态,先前在打斗和紧张的气氛下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尤其是洗干净了脚上的血污之后,就觉得双脚一阵阵发冷。
“你好好休息吧,明早我再来看你。”她站起身来,冲着千鹤微笑说道,就走到门边,打算拎起木桶,开门出去。
千鹤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叫道“雪叶”
“嗯什么事”柳泉在门口微笑着回过头来,一脸毫无防备的样子。
“你刚才”千鹤突然吞吞吐吐起来,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地咬牙问道“在你的心里,很重视山南先生吗”
柳泉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很快从震惊之中恢复了常态,微笑着反问。
千鹤好像一瞬间有点犹豫,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里带着犹豫和不解,还有一丝担忧,坐在榻榻米上,仰起脸来望着柳泉。
“你刚才在山南先生发狂的时候,用剑鞘去攻击他其实是想制止他不要做出什么当他清醒之后就会后悔的事吧而且在那之后我、我注意到你看起来好像非常难过非常伤心”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在柳泉静静的凝视之中消了音。
柳泉伫立在门边,回过头来,望着千鹤。
在千鹤看来,清原雪叶的个子在女子当中算得上极为高挑,双眼幽深得如同黑暗的深潭一般,不知为何让千鹤突然联想到冬天深山里已结冰的水潭与生长在潭边、树冠上铺满积雪的松树。
然后,千鹤看到这个今晚及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女轻轻笑了笑。
“是这样吗”她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并没有回避回答这个问题。
逃避作答是没有用的,并且还有可能招致千鹤更深的疑惑。作为女性来说,千鹤酱本来就拥有着比这一屯所的男人们更细腻入微的感受和直觉,并且同样地,脑补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柳泉稍微思考了一下,决定使用似是而非的语言技能。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对我来说,山南先生确实是一位重要的人啊”
看着千鹤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柳泉突然失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不,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千鹤,你误会了。”
她仿佛陷入了一段回忆似的,声音变得有点迷茫。
“山南先生的手是在我的面前受伤的。”
她无视千鹤一瞬间瞪得不能更大的眼睛,继续说道“当时,他的刀折断了,我没能及时挡住砍向他的刀那里的浪士太多,我们人手不够”
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叹息。
“不,也许这也不是推卸责任的理由。我那个时候,从未把自己当作女人一样来要求别人的特殊优待所以作为男人的我,因为没能及时支援而导致同伴受到了重伤,这种事情真是无法忍耐的啊”
“可是这却为山南先生额外添加了更多的痛苦。山南先生每次想到那个情景,都会自责自己竟然还需要一个女人去保护,作为一个剑士来说是多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我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那么温柔而强大,受到大家敬慕的山南先生,变成了今天的罗刹,不能见到阳光,假装自己已经死去,只能躲在黑暗里而我除了自己这样徒劳地伤感和抱歉着之外,竟然什么都帮不上忙”
柳泉的视线微微低垂了下去,落在千鹤脚边雪白的被褥上。
“这种事情以后还要遇见多少回呢”她的声音轻得仿佛如同耳语。
“哎”千鹤果然没有听清楚,发出一声疑问。
柳泉收回视线,重新注视着千鹤。片刻之后,她微笑起来。
“所以,我想要更强大一点,更勇敢一点。”
“哎哎”千鹤看上去更加迷茫了。
“虽然我当时并不是因为怕死才没来得及支援山南先生,但是有时候自己也会觉得迷茫,想着新选组能够收留我到什么时候呢,在那之前会不会还要面对同伴遇险的情形而来不及赶到呢”柳泉出神似的说着。
“我是女人,所以我大概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武士吧。”她摊开手,就好像对这个事实显得多么遗憾似的。
“迄今为止自己身旁的同伴们都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觉悟一直努力下去的呢尽管拼命地想要理解,但是,也许一直都不能真正体会得到所以,那天,当山南先生打算喝下变若水的时候,我那么拼命的劝说,也没能奏效,反而好像令他更加痛苦”
她的双眼因为回忆而变得有丝黯淡。不过她很快振奋了起来,冲着千鹤笑了笑。
“所以虽然有的时候还会怕死,但是我希望下次自己能够怀着和珍贵的同伴一起生存下去的觉悟,更勇敢一点地冲上前去。”
“只要怀着这样的心情,有朝一日一定能够相互理解的吧”
“近藤先生当初也并没有说错,我在这里,其实是想寻找到一个归属之地啊。”
“那种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真的就在这里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我在这里每过一天,坚信的心情就深刻一分。”
“啊,照这么说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重要的人也说不定哦。”她拉开隔扇,弯腰拎起地上的水桶,玩笑似的回头向着千鹤说道。
千鹤好像有点疑惑,又有点明白了什么似的,目送着清原雪叶走出了这个房间,细碎的脚步声在走廊上一路远去。然后,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钻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柳泉回房的路途却远远没有那么顺利。
走出一段不长的距离之后,她在走廊上遇见了脸色阴沉的土方。
他表情沉凝地站在廊下,双手交叉袖在衣袖中,靠在一根廊柱旁边,微微仰首遥望着夜空。
他俊朗的侧脸虽然紧绷出严厉的线条,然而在月光沐浴下看上去还是那么沉稳可靠。柳泉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
“副长”
土方因为她轻轻的这一声呼唤而把脸转向她这边。当看到了她之后,他的表情一瞬间却好像显得有点复杂。
“啊,你要回房吗。”他淡淡地点了个头,随口问着。
其实这种时候柳泉除了回房休息之外还能做什么。他这根本就是非常随意的寒暄而已,说出这种话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费神经过大脑啊。
柳泉本来想简单地应一声就走掉,但不知为何,看着土方的表情,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那么做。
“那边都已经收拾好了吗副长”她试探地问道。
土方怔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她在问的是千鹤的房间刚刚已经变成了杀戮现场他随意地点了点头,简洁地说道“啊,是啊。”
这种反应还真是让人没有办法把对话继续下去啊。
他这是很明显地不打算跟她说太多话的意思吧。
柳泉感到有点尴尬,低下头啊了一声,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而近藤把伊东拉走后又发生了什么,或者山南后来怎么样了,他所负责的罗刹队又如何了则不是她这个平队士能够置喙的范围之内了。
“这样的话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副长一定也觉得很辛苦吧请早些休息吧。”她慢慢说道,向土方微微弯腰施礼,然后打算走开。
意外地,土方突然出声,正好阻止了她离开的脚步。
“你不问问山南君和伊东君的事情怎么了结吗”
柳泉有点诧异。
伊东他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呢必定是以此为借口,向近藤和土方漫天要价吧
但是土方为什么又会特别向她提起山南
某种奇特的预感浮上了她的心头。
难道刚才在房间里,千鹤那并非事实的推测,果然被土方听到了吗
虽然有种奇异的直觉,认为自己那个时刻必须要说出这么一番华丽的台词才行;但是柳泉刚才也并没有真的就怀抱着什么副长假如正好站在屋外的长廊上就好了这样我这一番话就能同时刷两个人的好感度了之类的指望。
然而现在好像这种事还真的发生了啊
柳泉想了想,把手中的水桶放在脚边,抬起头来,注视着土方。
“伊东君大概是给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添了很多的麻烦吧”她轻声问道,“也许还提出了什么令两位困扰的要求也说不定毕竟,那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呢。”
土方好像对她的猜测有点吃惊似的,眼中有一抹光芒闪过。然后,他简单地答道“啊。那个人,打算离队。”
柳泉大吃一惊。
“离队”她脑海里瞬间就闪过“擅自脱队者切腹”这条局中法度。虽然早已知道伊东会在某个时间带着一群他的追随者脱离新选组,但这个时刻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来临了,还是让她感到一阵震惊。
然而作为一位新选组的忠诚队士,在副长面前,她现在还必须作出符合自己身份的反应。
“伊东君是疯了吧不,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他当初又为什么要加入新选组呢大家都认为他跟新选组从一开始就格格不入吧”
土方脸上浮起复杂的神色。
“是啊他是别有目的吧。但是近藤君是很信任他的,也很看重他的才能”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近藤先生总是这样呢,善于挖掘别人的才能,无条件地相信别人虽然也有信错人的时候,比如说伊东君但正是因为如此,大家才会心甘情愿地群集在他的手下共同努力吧。”柳泉把声音稍微放柔了一些,回应道。
土方似乎有点吃惊似的瞥了她一眼。
“是这样啊。”他同意道,大概因为想起了刚刚结束的那场十分不愉快的会谈,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阴霾。
“伊东说不但他自己要脱队,还打算带走一些队士,以为先皇守陵的名义离开这样就不算分裂新选组,也不算公然脱队”他的声音在半空中倏然断裂了。
“这怎么能不算是分裂新选组啊”一瞬的沉默之后,他的声调倏然提高了一些,语气里透出难以抑制的愤怒。
柳泉一愣,看着难得将愤懑之情流露于外的土方,一时间好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土方既然被人称为“鬼之副长”,当然平时总是很严厉的,生气的时候也不少见。但是像现在这样,因为某件事而感到无力的愤懑和恼怒,却很少会流露出来。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为新选组的副长,平时应该显得对一切都成竹在胸,不能贸然因为什么事情而慌慌张张的,动摇军心吧。
“也许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看清楚一些人的真面目呢。”柳泉想了一想,只找到这一句还算得上聊以安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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