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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她怀着一点恶劣的坏心眼期待中的炸毛并没有出现,柳泉其实一时间也有点措手不及,慌忙提起一点衣襟下摆、追在土方的身后。

    柳泉牙败,突然觉得说不过就跑的副长好萌肿么破

    他们终于找到一间还有空位的茶屋,简单地喝了茶,吃了些团子之类的小点心当作宵夜。

    整个过程中,柳泉若无其事地聊着其他有趣的话题,适度地注意着让两人的交谈令人愉快地持续下去,保持着毫不冷场的频率进行。

    讲真,只要不使用语言杀戳副长的软肋,不炸毛的土方也并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毕竟新选组对外的交际和对内的沟通两方面的责任都主要由他来担负,假如他真的像小一那样属于无口系男子的话是不可能胜任的。

    所以,柳泉识趣地把话题维持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副长的戒心也就渐渐放下了很多。

    因此在这餐饭结束之后,当他们走在回屯所的路上时,柳泉注意到,和稍早之前在街头刚刚相遇时相比,土方的表情明朗得多了。

    这样就好。

    这样就说明,他们今晚的相遇,谈天也好,吃饭也好,一起去看大文字烧也好,提起的所有话题,不管是令人愉悦的还是有些纠结沉重的,都是有意义的。

    在进入屯所之前,柳泉停在一间茶屋门前,回头向土方道别。

    “今天很谢谢土方先生。和我一道去看了送神火,还请我喝了茶,吃了团子”

    土方起初对她还没有回到屯所就说出这种类似总结和道别一样的话语感到有点奇怪。但是他很快就意会过来,她也必须在这间茶屋换回男装,才能堂堂正正进入屯所。

    听见她道谢的内容,他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有丝奇异的表情。那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了,他笑了一下,突然说道“啊,说起来,今晚和去年那次夏日祭的情形好像还真是差不多啊。”

    柳泉一愣。

    去年的夏日祭,她当然不可能忘记。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土方竟然也还记得,并且在此时提了起来。

    “啊啊,是啊。”她答道,微笑起来。

    “虽然都是一开始自己擅自地跑出来不过,两次的后来,都承蒙土方先生的照顾呢。”她的眉眼柔和下来,声音清澈如同梦境。

    土方也笑了笑,露出一种仿佛陷入回忆里一般的神情,就好像这两次的夏日祭典,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糟糕的坏印象似的。他的声音平静里带着一丝隐约的愉快,似乎参加祭典的确给忙碌不堪的他带来了难得的放松。

    “啊。好像总是能在祭典上碰到你。你还真是个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啊”他开玩笑似的说着,“而且,近藤君最近两年每年都要替你和千鹤准备浴衣,这不会以后就形成了一种固定的规矩了吧”

    柳泉张了张嘴,无法说出“不会再有下次了,因为明年的这个时候,近藤先生应该就不在人世了”这样残酷的句子,只好转了转眼珠,借以忍回一波突然涌上来的、使人感到鼻酸眼涩的感伤,笑着答道“这可是个好规矩呢。局中法度里应该加上这美妙的一条规定才是。”

    也许是因为今夜是难得的、不管做出什么事都感觉是理所当然的呢的祭典,而且大家都已经出门去放松了的缘故,土方也并没有立刻拉下脸来、呵斥她竟然胆敢拿他制定的神圣的局中法度来开玩笑的罪过,而是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就好像真的为这种每年夏天都会重复上演一次的新规则而感到很伤脑筋似的。

    “真是这样的话就糟糕了”他皱着眉头说道,似乎这种悲惨的可能性让他困扰到不得了似的。

    “近藤君看到你们两个女孩子那么开心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地明年继续做同样的事情吧他就是这种,在这些地方顽固地要维持着男人的原则和风度的人呢。”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视线短暂地飘向屯所的方向。

    “说起来去年,一开始的时候你是跟着总司那家伙跑出来今年,又是近藤君拜托你跟着山南君一道出门为什么你最后总是能跑到我这边来啊。”他好像带着一丝抱怨似的说道,“那么,明年的夏日祭,你又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呢”

    柳泉

    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形容这两次祭典上他们的“偶遇”,她张口结舌了好一阵子,才挤出一句话来。

    “啊那个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是今夜自己总是绷紧的精神得到了很好的放松,土方在夜色的暗影笼罩之下轻轻地微笑着。

    看着他这种分外柔和的表情,某种愚勇的冲动突然涌上了柳泉的大脑,使得她不假思索地就冲口说出了一句格外欠考虑的话。

    “不如明年的话,从一开始,我就跟着土方先生一道出来好了。”

    土方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滞,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起来。

    柳泉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逾越了分寸的发言,立即把头一低,作出一副有胆说出来而没胆承受后果的鸵鸟状,低低说了一声“那么我就进去了,谢谢副长”,就扭头逃跑一样地冲进了那间换装用的茶屋。

    当她恢复了平时的男装,再走出那间茶屋大门的时候,土方已经不在门外了。

    他大概是自己一个人先回屯所去了吧。

    柳泉不是千鹤,即使在这么深的夜里,也不必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会怎么样。她是新选组的正选队士,做过无数为了新选组去冲锋陷阵的事情,明天开始还即将成为一番组的伍长,并代理组长之职。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是女孩子,也是不用额外去呵护的。

    柳泉自己当然也知道这样的道理。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期待着土方能在茶屋门口耐心地等她换装完毕,然后一道回屯所。

    夜色已深,街头人潮渐渐散去,只有寂静空旷下来的街道,和刚才热闹拥挤的祭典时分相比,简直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一般。

    该回去了。

    这梦一般的夜晚和去年的那次夏日祭一样,如同祭典上燃放的烟花,都是那种又美好又短暂,带给人温柔愉悦,却难以持久的美妙事物啊。

    但也许能够拥有这样梦一般的回忆也就足够了吧。

    “不过,果然还是会觉得有点寂寞啊”

    露出一个苦笑,她轻声地这样自言自语道,然后,向着新选组屯所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土方站在道旁一棵树的树影之下。

    看到了她目瞪口呆、僵硬地站在原地的呆相,他突然微妙地勾了一下唇角,袖着双手,从树影里走到了大街上。

    “什么啊,你那张脸。”他低声说道,站在她身前几步之遥的地方,背对着她,似乎毫无转过头来招呼她赶快跟上、以免他一不耐烦就把她丢在这里的意图。

    柳泉错愕地微微张开了嘴,盯着副长的背影他那一头在脑后绑成一束、中和了他的严肃意味,显得有点秀丽之感的黑长直;那柄还插在他腰带里的、却已经被她收为召唤兽的“和泉守兼定”;那隐藏在夏季和服的轻薄衣料之下的宽阔肩膀和后背的线条

    喂,你有没有过那种时刻有的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不知为何你突然想要从背后冲上去,把站在你面前、只给你留下一个背影的那个家伙拦腰抱住,以表达你在那一瞬所感受到的感动

    柳泉当然还有理智,并不会真的冲上去从身后拦腰抱住新选组的鬼之副长;但尽管这样,她仍然发出了惊奇得几乎连平常那种轻快狡黠的声线都好像改变了的声音。

    “土方先生”

    不知为何,她似乎感到土方的背影微微僵硬了一下。

    “啊。”他粗声简单应道,顿了一下,用一种有点没好气的语调补充道“既然在街上遇到了你,却没把你一起平安地带回屯所的话,近藤君会对我严肃地说教的吧”

    柳泉“”

    “所以”土方微薄的耐心似乎立刻就耗尽了一样,粗声粗气地喝道“所以你就赶快给我跟上来磨磨蹭蹭的难道要等大家都回了屯所以后才回去吗即使今晚是盂兰盆节的祭典,屯所的门禁时间也还是存在的回去晚了的话就要切”

    副长标志性的切腹那个词还没有说完,柳泉就提起衣袂、一溜小跑地奔了上来跑到他身旁。

    “诶好糟糕。我可不想切腹呢,副长,所以我们快走吧”她偏着头望着他的侧颜,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土方一窒,不知为何看起来好像有点狼狈。

    这个违背门禁就要切腹的梗,柳泉用来已经很顺手了。而且每次都能成功击中副长的软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副长还真是个单纯的人啊

    这个念头使得柳泉唇边的笑容微微加深了。

    “副长,”她突兀地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是个好人”

    猝不及防地当头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土方看上去完全在状况外了。

    “说说什么难道你原来觉得我是个坏人吗”副长果然一秒钟就炸了毛,冲着她惊天动地地咆哮道。

    柳泉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祭典接近尾声、夜色渐深,人潮退去的街道上,光线昏暗。然而站在新选组的鬼之副长身边的那个人笑得那么放肆而灿烂,像是整个人都发着光一般;她那仍然如同未长成的少年一般清瘦的身躯里,似乎蕴含着某种他难以想像的强大力量那并不是他所见过的那种足以使西之鬼族都戒慎对待的超能力,而是某种即使处于最深的黑暗里,也能从中发现光明之所在的、坚韧而明朗的美好特质。

    不,并不是因为难得有人称赞他“是个好人”,他才也礼尚往来地赞赏一下对方作为回报。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当面称赞她,免得她得意洋洋地得寸进尺;他简直已经可以在自己脑海里勾勒出那一幕情景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解她不,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的呢,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这个姑娘,是个大麻烦。无论什么时候,都令人困扰。

    然而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

    从壬生浪士组结成以来,也并不是没有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去组内重要的成员。有因为某些正当的原因而被他们清除的、有因为违反了局中法度而必须切腹谢罪的、有在历次战斗中牺牲的、当然也有自行脱队的,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方法,似乎都不适用于她。

    她是个棘手的队士,而作为副长,他甚至连让她消失都做不到。

    不,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不知何时他已经深刻地理解到,不管是使用哪一种方法,都不可能在她面前成功吧。

    他曾经按照幕府那些大人物的吩咐,亲手清除过浪士组的上一任局长芹泽鸭。经他之手处决的不良队士和危害京都的罗刹,更不用说了。然而清除一道首先就不可能使用在她身上。

    她以前也曾经数次做过死番,然而每一次都能够从如此危险的任务之中顺利完成并全身而退。

    当然也不可能让她去切腹自行脱队就更不可能。他有种奇怪的预感,那就是即使他驱赶她离开,她也不可能走掉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认真地为她这个大麻烦而烦恼了起来呢。土方完全不想去回想。

    他黑着一张脸,袖着双手,慢吞吞地走在回屯所的路上。

    她换下了那双木屐,所以现在走路也没有什么声响。然而即使不说话、不出声,她的存在感似乎也很强烈;明明已经到处逛了一整个晚上,脚步居然还是显得很轻快,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似的。

    简直要败给她了啊,这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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