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却仿佛唤醒了柳泉的神智。她身影一动,急步冲上前去,顾不得遵循什么现代医学急救原则,拼尽全力将平助的上半身扶了起来。
这一下她才发现,平助虽然看似有种青年的清瘦感,但真正将他扶起时却感到他的身体颇为沉重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吗还是已经死去了
柳泉顾不得多想,急声叫道“平助君平助”
在她急迫到连敬称都忘记了的连声呼唤之下,原本以为是已经当场失去性命的平助,居然又
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原本英俊、如今却已如同罗刹一般吓人的那张年轻的脸上,眼帘费力万分地撑开了细细的一条缝隙。
平助蠕动嘴唇。鲜血流到了他的嘴里,他好像也浑然不觉似的,像是努力想要发出声音来。
柳泉咬紧牙关,免得自己当即就会崩人设一般地崩溃痛哭;为了掩饰自己的悲痛和软弱,她向着平助的脸深深俯低了腰,耳朵几乎贴在平助的唇边,才算勉强听到他的声音。
“啊、哈是不是该是念、念首俳句的时刻了啊”
到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说笑吗
不知为何,这么平淡的一句话这么拙劣的一个玩笑,却瞬间将柳泉刚刚高高竖起的心防击溃了。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别、别说笑了”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是抖的,抖得简直不成样子。
“念、念俳句那不是土方先生的事吗”
眼泪滑过鼻梁,颤颤危危地在她的鼻尖悬了片刻,再无声无息地坠下,仿佛落在了平助的脸上。
平助怕痛似的眯起了眼睛,断断续续地无声笑了起来。
“是啊”他蠕动嘴唇,无声地作出了这样的口型。
因为刚刚脸朝下扑倒的关系,他的脸上现在除了纵横交错的伤口和血迹,还有泥沙。然而他却好像全然不在乎那些了一样,再度努力地睁大虽然在柳泉看来,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的眼睛睁开小小的一条缝而已双眼,嘴唇张合数次,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来。
“那就你来背吧,土方先生的,俳句”
柳泉一愣。
这个时候,永仓和原田也迅速解决了剩下的御陵卫士剩下那几个人眼见自己在新选组这里讨不到任何便宜,又已经失去了三个同伴,变得无心恋战,抵挡了几下,就纷纷逃跑了所以永仓和原田也已经腾出空来,赶到了平助的身边。
听到了平助这样的要求,他们两人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满是悲痛。最后,还是永仓沉声说了一句“那你就背一首吧,清原。”
柳泉闻言,顿了一下。
她倒不是不愿意满足平助最后的要求,而是她一时间想不出来自己应该背哪一首。是阐述副长作为武士的意志的呢还是副长平时的有感而发呢
最后,她微微俯低了上半身,接近了平助的耳畔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毫无疑问平助已经听不到她的语声了。
她静静地、尽量语调平稳地说道
“若非居此间岂有近所赏花乐”
在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她顿了一下,然后再开口的时候,声线很明显地颤抖了。
“今日相见欢”
平助慢慢地抬起唇角现在的他仿佛也只能做到这一个动作了。
油小路的街道上一片静寂。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平助那仿佛像是个坏掉的风箱一般艰难的、呼哧呼哧喘息的声音,在油小路的街头响起。
然后,平助艰难地发出了两声已经喑哑的低笑声。能够听得出来,血沫已经快要堵塞他的喉间。
“真想回到那时候啊”他说。
“可、人是会变的”
柳泉“”
虽然已经尽力睁大眼睛,然而眼泪却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
平助最后发出了两声沉重的喘息。他的喉头发出嗬嗬的不祥声音,像是有一头暗藏在黑暗里的怪兽,要吞噬他最后的生命力一样。
然后,他万分费力地挤出了两个音节。
“对不”
最后的那个“起”字尚未说出来,柳泉就感到自己的臂弯往下一沉
她猝不及防,一时间竟然没有撑住平助沉沉坠下去的身体,上半身前倾,险些被平助的身体带倒。
永仓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也及时接住了她怀中的平助。在帮助她重新直起上半身蹲好之后,永仓闭了闭双眼,将平助已经失去生命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了地面上。
“我们没能帮到他啊”他发出一声带着痛苦的喟叹,嘴角下撇、双唇绷得紧紧的,就那么充满悲痛地紧盯着平躺在地上的平助。
原田更是已经快要抽泣起来了看起来历史上真正的原田,是个好恶都十分鲜明的性情中人啊。
“平助你这家伙叫你跑你也不跑,到底是为什么啊”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一声沉声低喝“平助”
柳泉的身影一瞬间就僵硬了。
她认得那个声音。
永仓和原田也猛地转过头去。
“近藤先生土方先生”原田喃喃地叫道,盯着那一行人就这么冲了过来。
是近藤和土方。
虽然是紧跟在近藤身后的,但刚刚那一声呼唤毫无疑问是出于土方之口。或许是因为想要让平助活下来的心情太过迫切,导致了并不经常抢在近藤之前发言的土方,今晚先于近藤发出那样一声呼喊。
柳泉沉默地随着永仓和原田一道站起身来,将平助身旁的位置让给了急匆匆赶到的近藤和土方。
近藤几乎是有点慌乱似的俯下身去,抖着手去探平助的鼻息。
当然是一无所获。
近藤的表情好像又是震惊、又是悲痛,叹息着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做好了安排啊”
土方紧跟在近藤的身边,注视着近藤徒劳的尝试,目光阴郁、眉头紧皱。
原田忍不住说了一句“又走了一个”
土方的背脊忽然微微一震。
听到了这句话,永仓也似乎涌起了一股感慨。
“先是山南先生,现在又是平助”他的语调低而沉重。
“不能不能等到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再来安排啊要从一开始就”
他的声音哽住了。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就像是山南先生当初那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仅仅只是提到了“山南先生”这个名字而已,土方就猛然皱起了五官,像是提及这个名字会让他感到一阵刺痛似的;他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了类似要害被刺中的那种既防备、又痛苦的神态。
“是、是的”似乎是察觉到在原先就很低落的氛围之下,骤然又紧张起来的气氛,近藤突然提高了一点声音,主动把话题揽了过去。
他红着眼睛,把手放在平助冰冷的额头上,低下头去望着平助那张已经变得苍白平静的脸,沉默了片刻,才语调艰涩地说道“没能阻止最糟糕的事情发生,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做大将的过错。”
土方猛地抬起头来望着他,脱口而出“近藤君”
近藤仍然低着头,视线落在平助的脸上,并没有看向土方,却摇了摇头,阻止了土方下面的话。
“如果从一开始就跟大家坦诚以对,说出让自己困扰的事呢最近,我无数次地这样想着。”
“勉强自己像个大将的样子,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大家在推动着我向前走可是走着走着怎么成了这样呢,大家都不见了会让大家这么痛苦,难道不是我的无能吗。”
近藤用一种平静的剖白语气,慢慢地说着。他宽阔温热的大手,温柔而伤感地抚摸着平助的额头。
土方忍不住又喊了一声“近藤君”
近藤这才转过视线望了他一眼,安抚似的冲着他笑了笑,然后转向一旁的永仓。
“不,阿岁,这句话是必须得好好说出来才行的。抱歉,没能察觉到大家的痛苦,是我的过错。”他说。
一时间,油小路的街头十分寂静。大家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没有人说话。
“我认真地思考过了在实现理想之前,说不定还会有比这个更痛苦的事发生但是,我一定会怀着珍惜每个同伴、想要和大家一起奋斗的心情继续努力下去,所以,可以继续辅佐我吗,永仓君,原田君”
原田大大地愣了一下,然后先于永仓叫了出来。
“既然近藤先生这、这么拜托我的话,我、我当然没问题了”
就连一直脸绷得紧紧、面容又悲痛又凝重的永仓,顿了一下之后,也用力点了点头。
柳泉“”
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直到这个时候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她,她才稍微反应过来。
啊,在等她的回答吗可是刚才局长并没有点到她的名字啊
然而台词到了面前也不能不接,她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我当然相信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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