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好像如释重负似的满意颔首,土方却微微皱着眉头,脸上的严峻之色一点都没减轻。
其实他们也不能在油小路这里过久逗留。无论是伊东还是平助,抑或是其他那几名御陵卫士的遗体,还横七竖八陈列在街头;假如近藤和土方走慢一点的话,万一被那些逃离现场的御陵卫士残党逃去什么地方搬来了不在预期之中的救兵,那么事态就更难以收拾了。
换言之,新选组的局长决不能今日被去而复返、还搬来救兵的御陵卫士残党围杀在此地啊,是不是
于是决定了由永仓和原田护送着近藤先行回到屯所,土方则留下来善后。
即使再怎么悲痛,平助现在名义上也是新选组的敌人和背叛者了;在近藤、永仓和原田离开现场之后,留下来的土方蹲在平助的遗体旁边,目光有丝黯然地注视着平助的面容。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对他身后默然站立的柳泉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没能救下他以你、永仓和原田三个人的身手,假如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可以保住他的吧。”
柳泉“”
她一时间竟然感到无言以对。
副长好像并没有责问她的意思,只是很单纯地在调查事发时的状况而已。然而这个简单的问题,她却还是很难回答。
要说什么呢说“平助专心与我对战,所以当三浦从他身后偷袭时他没能发现”还是说“我原本有机会抢先警告他的,可是我没有”
说“我本来有机会救他的,但是我为了维护历史的真实,选择了袖手旁观,辜负了你的信任,牺牲了他”
土方问出问题之后,许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复,不由得回过头来望着她,面露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这么难说出口吗难道还怕我回去之后命令你切腹吗。”他淡淡地追加了两句,语气不辨喜怒,也听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说笑。
柳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用一种干巴巴的语气说道“平助君专注于和我对战的时候,三浦突然从他背后冒了出来我之前并没有注意到他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等我发现他的时候,已经”
她本来想说“已经太晚了”,好洗清一下自己身上或许应该承担的责任;然而那几个字却梗在她的喉间,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不过得到了她这样的说法,和之前永仓与原田的说法相对应,也得到了印证;副长点了点头,并没有对她可疑的停顿产生任何疑心,而是叹息似的应了一声“啊,是吗”
应了这么毫无意义的几个字以后,副长又停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事一直梗在他的心头一样。他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条被月色照得惨白凄清的长街上,慢慢扫过那一地的血迹、人的残肢和被砍断的手指、还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几具遗体
“平助,他最后说了什么吗。”最后,副长用一种叹息的声音低沉地问道。
柳泉“”
啊,又是一个难以作答的问题。
飒飒飒飒飒飒
忽然猛烈起来的夜风吹过两旁的屋顶,柳泉不用抬头也知道,既然油小路之变已经如同历史上一样落幕,结果也并没有任何改变的话,那么就说明她和付丧神们这一次已经完成了任务。
那些付丧神们想必现在都正在往油小路这里赶来吧。因为他们的审神者还在这里。
是啊,她现在已经不是新选组队士了,也不会是新选组一番组的代组长,更不可能与面前的人产生比上司和下属这种关系更深的羁绊。
他们,就到此为止了吧
柳泉深吸了一口气,借以压下那阵心头突起的酸涩。
“平助君说想要回到过去。”她力持平静地开口,“说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回到那个时候了吧”
“因为,人是会变的。”
她的尾音低了下去,表情变得黯然。
土方沉默良久。
“是吗。”他缓缓吐出这两个音节,带着一丝感慨万千似的情绪。
然后,他呼出一口气,并没有转过头来望着她的表情,而是慢慢仰起头,望着天际那一轮似乎要被乌云遮去的月亮。
“只有这些话吗”他没有评价她刚刚转述的平助的话,而是又简单地问道。
柳泉默了一下。
“不。”她也同样以一种简单而平直的语调回答道。
“平助大概想吟一首辞世诗吧。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所以,他问我可不可以背一首土方先生的俳句。”
土方“什么”
反而是平助的这个要求,让他露出震惊的面色,猛地转过头来望着柳泉。
柳泉同样侧过脸去望着他。
鲜血浸满的长街上,脚下倒着同伴、友人和敌人失去生命的身体。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站立着,相互对视,没被乌云遮去的月亮仍然顽强地发着光亮,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和肩上。
柳泉慢慢地弯了弯唇角。
“我说”
“若非居此间岂有近所赏花乐”
“今日相见欢。”
土方
副长一瞬间脸上流露出极为错愕的神色。
听着柳泉一句一顿地背出他所写的俳句,他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有那么一霎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些别的、更深刻也更复杂的东西。但那种表情只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便消失了,新选组的鬼之副长低咳了一声,重新板起了脸,就仿佛那些动摇的情绪只是别人的错觉而已。
“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吗,这个笨蛋”
副长用一种类似怒气冲冲的口吻说道,假如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话,会错误地认为他只是在责骂做错了事的部下吧。
然而柳泉却在那一句斥责似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类似沉痛的意味。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副长就慢慢眨了眨眼睛,把脸重新撇开了,也不再与她对视。
“还不能就这么带他回去安葬。”他粗声粗气地说道,“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们得把他留在这里,等着那些御陵卫士再回来”
柳泉露出了疑问的神色。
副长就好像察觉到了似的,露出一个苦笑,漫望着天际,说道“既然平助那家伙一直到了最后都选择要留在御陵卫士,那么,就这样吧。”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说不定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大家会说新选组选在今日伏击伊东和御陵卫士是错的”
柳泉
副长的侧脸逐渐绷紧了,显露出坚毅的线条来。
“我不在意那些说法。我只知道这就是我今天必须去做的事情。不采取点行动的话,我就愧对了我的良心平助,一定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的吧。”
柳泉
副长慢慢勾起唇角。然后,毫无预兆地,他按着腰间的刀柄,向着屯所的方向转过身去。
“那么我就尊重他的心情吧。”
“虽然是个傻孩子但是,没有人能够替他决定哪一件事才是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最值得赌上性命去做的事”
“既然认真地思考过之后仍然想要这么做的话,那么我也不会替他推翻他的决定。”
“平助,是在认出你和永仓还有原田之后,仍然拔出了刀,要与你们战斗的吧。”
“那么就说明,那一刻的他,想要作为一个御陵卫士而不是新选组队士战斗到最后。”
“那么就作为一个御陵卫士,堂堂正正地这么离开吧。”
柳泉
一些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细节,随着副长的话语,此刻都慢慢浮现在心头。
确实虽然平助说着“想要回到过去”的话,在想不出辞世之句的时候也想要使用副长的俳句来代替,然而他确实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他想要重新回到新选组,想要以一个新选组队士的身份死去。
平助一直都在左右矛盾着。或许一直到死都是如此。但在死亡的一霎那,他并没有传达出想要回到新选组的心情。所以,也只能把他作为值得尊敬的对手和敌人,就这么目送他远去了吧
副长朝着屯所的方向迈开脚步。
很奇怪地,他仿佛并没有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的意图。就好像是他确信她一定会跟在他身后,同样也回到新选组的屯所里一样。
然而,副长已经走出去了很远,柳泉却仍然双脚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一般,没有和无数个从前的记忆里的瞬间一样,急急迈开脚步追上他。
在身后传来连续好几声从房顶跃往地面的落地脚步声之后,柳泉才开口了。她头也不回地说道“走吧。”
一道金光闪过,终于,油小路的街道上没有了任何活人的行迹。只有被鲜血染红的街道,以及街头那些已经因为这场著名的死战而失去性命的人。
历史恢复了原状。只有吹过檐角的风,像是一种无人知晓的、深深的叹息。延续经年,长久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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