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4.770·【回归篇·之四】·195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认出她或者说,不认识她作为“清原雪也”这样的身份

    在这战斗间短暂的喘息间隙,柳泉腾出手来,漫不经心似的拂了拂自己落满尘土的短发,把头顶的灰土拍掉。

    然后,她抬起眼来,就那么直截了当地问道“相马君,岛田君不认识我吗”

    岛田魁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用一种“我该认得你吗我为什么要认得你我什么时候认得你来着”的眼神看着她。

    相马主计的反应却和他截然不同。

    青年消瘦的脸上,一瞬间就浮现了某种类似狐疑和警惕的神色。

    然而他们两人此刻的反应,足以证明柳泉先前的猜测

    他们是真正的、历史上的人物。他们所认得的、曾经身为新选组队士的那个“清原”,是那个后来跟随伊东甲子太郎背叛了新选组、成为御陵卫士的男人,而并非她这位女扮男装的一番组队士。

    柳泉及时在相马主计发出质问之前,露出一个浅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率直地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我曾经是会津的娘子队成员啊。当然,也曾经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相马君和岛田君不过,就此认为相马君和岛田君或许认得自己,还是我太过武断和自我中心的想法呢。抱歉。”

    其实后面的那句客套话毫无意义。相马主计和岛田魁所注意到的,也并不是那一句。

    “你从会津来你是娘子队的成员”相马主计的眉心皱紧了,像是又不敢置信、又充满狐疑一样。

    岛田魁则大喊起来“诶诶诶诶你说你是娘子队的成员,那么你是、是”

    柳泉笑着,又用手拨了拨自己及肩的发尾。

    “不这样打扮的话,我是走不到箱馆的。”她泰然自若地说道。

    “会津陷落的时候,我设法逃了出来。”

    编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故事已经是她的特长了,而现在她也很自然地开始了自由发挥。

    “那些萨长人的眼睛盯着的都是重要的、领导会津奋战到底的大人物们,像我这样的女人,想要脱逃的话也并不是全无机会的”

    “我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和大家一样,与会津共存亡但是后来,有个人让我离开会津,去北方,找到新选组和土方先生,向他报告说”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留在会津的大家,没有辜负那面诚字旗所代表的信念,奋斗到了最后”

    相马主计

    岛田魁

    身材高大的岛田猛地挺直背脊,脱口喊道“斋藤”

    相马主计也一脸震愕之色,死死盯着面前这个面目陌生、伪装成少年,在弁天台场最危急的时刻来到这里的年轻女子,仿佛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替他们带来了最珍贵的、关于昔日同伴的消息一样。

    “斋藤你说的是斋藤”他失声问道,随即又反应了过来,飞快地改了口。

    “不你们在会津,听到的是山口二郎这个名字吧。山口君,他还活着吗”

    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乎是小心翼翼的。

    岛田也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战战兢兢地望着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好消息然而在这惨烈的战场上、这几乎就是虾夷最后的日子里,他们好像又已经不敢期待着还能得到什么好消息了。

    他们两人的态度令柳泉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她不得不垂下了视线,用力把梗在咽喉间的那个硬块咽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她低声说道。

    在历史上,直到最后降服,在箱馆的这些新选组成员们,也不知道留在会津的那些人居然还有人生还下来这一事实吧那么,她就不能提前向他们揭晓这个答案,尽管她知道,这个答案会让他们重新燃起喜悦和勇气。

    “我离开他的时候,他他还活着。”她勉强补充了一句。

    但她很快就抬起视线来,目光平静地盯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不过,他伤得很重谁也说不清他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她的声音因为伤感而变得沙哑,“后来,我听说,会津公还是决意开城了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能打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岛田的眼圈全红了。

    “是、是吗”

    身材高大、面容忠厚的大汉,用一种脆弱难过的语气这样应着。

    相马主计还保持着冷静。对他来说,这早就已经不是这一年多以来,他所得到过的第一个坏消息了。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他的”他冷静地问道。

    “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我们”

    柳泉闻言,把目光投向他,然后就那么平静坦然地注视着他的脸,慢慢说道

    “我离开会津,是在如来堂战役之时。”

    相马主计

    岛田魁

    无视“如来堂”这个地名给他们两人带来的震撼,她平静地继续说道“山口君率领留在会津的新选组出城去如来堂守备在他离开之前,他对我说,土方先生率领着新选组去了仙台。”

    相马主计脸上露出迷惑和狐疑的神色。

    柳泉无视那种神色,从容说了下去。

    “他让我一直往北走,去找土方先生和新选组。”

    “我想,或许是他想要把自己最后的意志,传达给土方先生和新选组的诸位吧。”

    “所以,我听从了他。”

    她的脸上缓缓展开一个苦涩的笑容。

    “然而这一路上,不怎么太平好不容易到了仙台,却发现你们已经离开了我也不能公然打听新选组又往哪里前进了,身上,也没有钱即使最后打听到了你们已经渡海来到了虾夷地,可是那个时候,我却连坐船追赶过来的钱都没有”

    心地善良的岛田已经大声地抽气,用一种同情又敬佩的眼神看着她了。

    只有心思细致的相马主计,还在以审视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柳泉苦笑着垂下视线,微微摇了摇头。

    “所以,直到这种时刻我才能来到这里”

    她当然没有忘记现在战事到了最后关头,哪里有什么船可以通航,于是从容地补充了一段故事。

    “其实,并不是这阵子才刚刚到的,我已经在箱馆呆了两个月;可是我拿什么理由来求见你们呢直到站在五棱郭外,我才发现我连一个信物都没有,即使对你们说是山口君让我来的,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你们相信吧”

    岛田“诶那怎么会你就应该马上来找我们啊,我们会”

    相马主计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的确,你说得对。”他居然同意了柳泉的说法。

    “战事吃紧的时候,是不可能就这么相信你毫无凭据的说法的。”他平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深深,似乎要从她眼瞳的最深处看穿她的真实来意一样。

    “不过,事到如今,你再说什么,甚至有没有凭据或信物来证明你的话或者你的身份大概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吧。”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就这么态度平静地说出了好像很不得了的话。

    柳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事到如今,即使她是萨长方面派过来的间谍或内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幕府军的失败,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结局。新选组依然奋战在此,也不过和当初留在会津的斋藤以及其他同伴一样,只是为了秉持自己的信念、为自己的士道和忠诚尽一己之微衷罢了。

    所以,即使她的真面目是敌方派来的细作,也无所谓。

    因为她也做不了什么了。刺杀新选组的重要干部把新选组的火力以及人员布置或者防御计划泄露给新政府军事到如今做那些事还有什么意义让虾夷共和国的崩溃进程加速几秒钟

    虽然相马主计是因为这个理由而容许了她的出现,柳泉却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顶着这种莫名其妙的误解留在这里。

    要留在这里也好、离开这里也好,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果然还是要被这些人视为同伴才可以啊,可恶

    柳泉猛然抬起头来,视线如同一团火一般地逼视着面色苍白平静的相马主计。

    “我,不是什么坏人。更不可能被萨长的那些家伙所驱使。”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即使斋藤君不在这里,我也不能背负着怀疑去战斗。”

    “其实你刚刚根本用不着改口说什么山口之类的名字啊”

    她突如其来地说出了看似不相关的话。相马主计惊讶地看着她。

    “我,知道他叫什么。”

    “知道他是斋藤一。是新选组原来的三番组组长。”

    “他让我往北方走,来找你们所以我一定要来。”

    虽然是全力演出自己临时编出来的故事中的角色,柳泉却觉得一瞬间自己的喉咙梗塞、声音低哑,有水光几乎要浮上眼眶。

    “因为,我一直、一直都”

    原本想好的台词险些要卡壳。她不得不用了一点力气,才从喉间挤出后面的几个字。

    会这么反应,是因为那其实不是台词,而是自己的真心话吧

    “注视着他哪。”

    是的。

    我一直一直,都注视着他。

    注视着土方先生。

    注视着一君。

    注视着那些最终消失在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之中的英豪,注视着他们在士道的黄昏,能够发出多么耀眼的光亮

    这一切,相马君,你不知道吧

    相马主计好像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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