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要把自己的天大功劳,毫不犹豫的献给了朝廷?”
很多很多年前,高颖同样在某一次朝会上,问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
那少年的身体微不可见的一颤,额头隐隐看见青筋凸起。这个问题,太诛心了!
“这是朝廷大佬们怀疑我的动机,要摸清我的底细,想要提拔我,重用我,还是想要借机打压我,陷害我,剥夺我的功劳,甚至诬陷我,把我送进大狱?”那少年在短短的一秒钟内,想了几十种可能,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只有高颖似笑非笑,含着冷漠,含着杀气的笑容。
“这是老朽的大佬,看见我这般英俊的年轻人,嫉妒了,怨恨了,想要扼杀我的成长!”那英俊少年瞬间看透了一切,立刻想明白了该怎么回答。
说爱大随?不够的!这个理由顶多不得分,不失分,一点新意都没有,很容易被高颖抓住机会,攻击他眼神不够清澈,思想不够纯洁等等的。
那英俊少年智力狂飙,立马想到了更精彩的理由。
“母亲虽然生了我的身体,但是,大随朝才是我的母亲,我作为大随朝的儿子,难道不该把我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母亲,孝顺母亲吗?”
英俊少年眼中闪着泪光,激动的看着高颖。“我,是大随朝的儿子!我的一切,都是大随朝的!我爱大随朝!”
英俊少年心中得意极了,忠孝两全啊,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绝对的毫无破绽,就不信高颖还能从中找出什么把柄来,而且这番话要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中,立刻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官升三级是少的,运气好直接招了做驸马。
这个英俊少年果然没有受到高颖的责难,顺顺利利的被高兴的皇帝封了一个大官,到翰林院去做清贵翰林去了,多年过去了,少年变成了中年,还在故纸堆里翻历史,写传记。
那英俊的少年握着破烂的纸笔,每每认真思索,当时哪里回答的不对呢,是不是表情上有了重大的失误?却不得而知。
现在,高颖又问了胡雪亭同样的问题,胡雪亭该怎么回答?
一群朝廷大佬或微笑,或冷笑,或面无表情,或慈祥和蔼的看着胡雪亭。
“嘿嘿,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天大功劳,毫不犹豫的献给了朝廷?”胡雪亭冷笑,身上气势陡然大变,眼神中释放出无尽的黑暗,以及被黑暗更纯粹的光芒,死死的盯着高颖。
高颖微笑,有好戏看了,还是暗黑系的。
胡雪亭眨眨眼,忽然害羞的捂住了脸,用力的晃脑袋:“啊呀,啊呀呀,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好难为情啊。”
高颖牙都酸了,你丫杀人不眨眼的,装什么天真少女啊,哎呀,还装!竟然还跺脚了!
一群朝廷大佬笑了,老高失算了,胡雪亭就是胡雪亭,不搞出点花样,就不姓胡了。
高颖死死的盯胡雪亭,自己挖的坑,说什么都要把它吃完,只能继续慈祥的笑着,问:“哦,这个问题有哪里难为情了?”
胡雪亭双手遮着脸,继续跺脚,嗲嗲的道:“伦家献给朝廷,那当然是因为伦家想救圣上啦,伦家早就喜欢上了圣上啦,伦家的一切荣耀,都是属于圣上的啦!”
“啦”你个头!信你才有鬼呢!
高颖瞅瞅周围的大臣们,人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样,想耍胡雪亭,反而被耍了吧。
高颖的这个问题,在英俊少年的眼中,好像非常的尖锐,直指核心,回答必须慎重到每一个字都必须仔细的斟酌,以免被抓住把柄,或者误了前程。其实,那英俊少年想错了。
到了高颖这种级别,经历过少年轻狂,经历过寒窗苦读,经历过万里血战,经历过高堂珠帘,这世界上的心态,几乎没有什么是他没有经历过,没有见识过的。
高颖根本不在乎被问的英俊少年和胡雪亭回答什么,是年少轻狂,以为天纵之才,为了拯救世界而生也好;是心机深沉,一心想要往上爬,所有站在更高处的人都是绊脚石垫脚石炮灰,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除掉的中二冷酷霸道总裁也好;是以为一辈子受人欺负,有钱人要欺负他,年纪大的人要欺负他,资格老的人要欺负他,比他帅的要欺负他,比他丑的要欺负他的迫害妄想症患者也好,不管是哪一种人,高颖都不在乎,既不会阻挠对方个,也不会帮助对方。高颖只是纯粹的想要拿年轻人戏耍,看看在上位者的忽然质问之下,这些年轻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每当看到那被质问的年轻人,或惶恐,或强做镇定,或拙劣的演戏,高颖就会哈哈大笑。
纯粹的,再也没有了后续的,单纯的恶作剧,如此而已。
当然,也多少能从年轻人的回答当中,看出一些什么,比如,这家伙是中二,是热血,是阴谋家,是霸道总裁,是迫害妄想症,还是其他什么稀奇古怪的类型,以后若是有机会打交道,心里也有个底。
预先扼杀了天才人物?开玩笑!世界这么大,有迫害妄想症,就去太平洋找个荒岛,保证没人害你。
一群大佬微笑着看胡雪亭,果然是少有的神经病类型的。
“既然胡雪亭对圣上如此爱慕,那老夫可以推荐你去做圣上的嫔妃。”高颖淡定的捋胡子,敢耍老夫,老夫就将你一军。
“太好了!”胡雪亭大喜若狂,“天下最轻松的职业,就是做嫔妃了!不用干活,不用洗衣服,不用背书,有吃有喝,幸幸福福的在冷宫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哦,那老夫一定如你所愿。”高颖捋须微笑,玩死你丫的。
胡雪亭继欣喜若狂目放精光:“本座最佩服的人就是妲己,看谁不顺眼,管你丫的是三朝元老,还是托孤重臣,想炮烙就炮烙,想剥皮就剥皮,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才叫真正的爽啊!等本座进了宫,一定拼死魅惑圣上,杀了本座看不顺眼的人全家老小,拿他们的脑袋当球踢!想想每天人头足球,实在是太美好了!”
杨恕笑眯眯的看高颖,你敢推荐胡雪亭进宫,胡雪亭真敢杀了你全家,想试试吗?
高颖哈哈大笑,神经病就是神经病,白痴才和神经病玩命呢。
“我们继续计划,一定要让圣上风风光光的回洛阳。”高颖脸色一正,认真的道,“大随朝现在乱不得,乱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好处。”
一群大佬纷纷点头,不服杨広,想要取而代之是真的,但也没想在毫无准备之下,接受一个乱七八糟的大随朝。住在一堆废墟中,面对小猫小狗,自称“朕”,很有意思吗?朝廷大佬们都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不会这么低级。
……
司徒府中,杨轩感鬼鬼祟祟的瞅瞅左右,只有石介,没有外人,一把扯住了胡雪亭,问道:“你为什么把功劳献给了朝廷?”
胡雪亭瞅他,这个问题难道是今年最流行的问题,一天之内,被人问了两次?
杨轩感抓狂:“当然要问!”
深入突厥王庭,两度杀入突厥牙帐,火烧突厥牙帐,击杀突厥可汗,这简直是天大的功劳啊。
“石介做成如此盛举,近可以封侯封王,远可以名传千古!”杨轩感真心愤怒,胡雪亭这是慷他人之慨,把石介的功劳做了人情,太卑鄙了。
“就算是石介的徒弟,你也要记住,师父的,就是师父的,徒弟的就是徒弟的,师父不能抢占徒弟的功劳,徒弟的也不能抢占师父的功劳,这才是天理!”杨轩感厉声道,那种以为师父可以剥削徒弟,以为徒弟可以剥削师父的落后思想,全部要不得!
杨轩感一边说话,一边瞅石介,见石介一脸的无所谓,徒弟想要,就给徒弟好了,更怒了,这个师父做的一点尊严都没有,厉声道:“华山派就没有师道尊严吗?”
石介一怔,急忙板起脸,用力咳嗽几声,道:“徒弟,为何要抢为师的功劳,细细道来,若是违背了本门门规,为师必不轻饶了你!”
杨轩感终于舒了口气,石介这个笨蛋,一次不盯着,就被人欺负了,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些。他使劲的瞪石介,人,要有志气,作为笨蛋,也不是注定了就要被聪明人欺负的。
胡雪亭鬼鬼祟祟的看看周围,确定没人,认真的看杨轩感:“你白痴啊!”
杨轩感怒。
胡雪亭真心以为杨轩感白痴:“你倒是说,我师父杀了突厥可汗的功劳,我们杀入突厥牙帐,朝廷会如何封赏?”
杨轩感冷笑,瞬间明白了胡雪亭的思路,淡淡的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人微言轻,就算立下了大功劳,未必就能得到相匹配的奖赏?”
他没有忍住,冷笑出声:“那日我们汇报杀了突厥可汗,一群大佬们互相推诿,拒不承认,寒了你的心。”
胡雪亭的目光越过杨轩感,空洞的落在了他的背后,一言不发。
这是默认了?杨轩感的笑声更加大了,满满的嘲笑:“我告诉你胡雪亭!你个白痴!你个迫害妄想症患者!朝廷根本不会贪污你的功劳!
朝廷诸公,或许有奸佞小人,但是,有的是正气凛然的公卿,我父亲,高颖,贺若弼,宇文述,来护儿,张衡,庚质,鱼俱罗,谁不是一身正气?谁的功劳,就是谁的,我大随朝绝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
你这种小女儿心态,可以休矣!”
杨轩感鄙夷的看着胡雪亭,大声的指责:“你聪明过人,英勇果断,杨某很是佩服,杨某在你这个年纪,绝对做不到。可是,你已经站在了高山之巅,就要望着山巅的风景,一览众山小,万万不可爬到了山顶,依然死死的盯着山脚下的歪脖子树!”
胡雪亭一声不吭,一会儿盯着杨轩感的眼睛,一会儿挪开,盯着杨轩感的身后。
这是心虚了?
杨轩感更加冷笑了,继续道:“我知道石介淡薄名利,不在意万世传颂,可是,你可知道,石介击杀了突厥可汗,能获得何等功勋?”
胡雪亭的目光依然忽左忽右的游离不定。
“正七品安远将军,”杨轩感扳手指,“石介没有朝廷品级,官职上吃亏点,顶多连升六级,成为正七品安远将军,可是……”
他嘿嘿的冷笑:“封侯是少不了的。大随朝的侯爷可没几个!石介跻身进入了本朝的显贵之中,一身衣食无忧!”正七品安远将军,侯爵,石介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钱包,在大随朝都可以横着走了。财迷石介,再也不用担心没银子了。
“为了你的小心眼,你可知道你害苦了石介!”杨轩感怒气勃发,要不是有一切为了救杨広救随朝的大帽子压着,他就去满大随公然揭发胡雪亭了。
胡雪亭长长的叹了口气,同情的看着杨轩感……的背后:“我已经尽力了。”
“嘿嘿,未必吧。”杨恕的声音从杨轩感的背后传了出来。
杨轩感一怔,急忙转身,杨恕,高颖,贺若弼,就站在他背后数尺外。
高颖笑眯眯的看杨轩感:“多谢贤侄的夸奖了。”
这是从头听到尾了?杨轩感尴尬极了,还好没有说什么太离谱的话。
他愤怒的看胡雪亭,我和石介的位置看不见背后,你丫的就在对面,也不吭一声?就不怕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杨恕当场打死?
高颖笑了:“是老夫不许胡雪亭出声。”能够听见杨轩感对朝中大臣的看法,很是有助于了解推敲杨恕的真实性情。
杨轩感怒视胡雪亭:“不能当面说,你丫倒是眨个眼啊!”
胡雪亭无辜极了:“我眨了呀!你丫没看见我死命的看你背后吗?”
杨轩感愤怒,枉费我们在草原出生入死的袍泽情义,今日要割袍断交。
高颖笑嘻嘻的看杨恕:“老杨啊,其实你这个儿子还是不错的,一点都不纨绔。”
杨恕摇头:“就是蠢了些。”
高颖笑:“心地纯良,比什么都好。”
杨轩感努力泛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继续狂骂胡雪亭,太没义气了。
“这个笨蛋,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胡雪亭为什么把功劳交出来。”杨恕淡然的笑。
高颖和贺若弼好笑,杨轩感的脑袋太单纯了,实在不适合从政。
“他们都是坏人,个个不肯说,不如老夫来告诉你。”贺若弼笑着,看胡雪亭的模样,是坚决不说出心中的谋划了,那么他来说。
杨轩感破罐子破摔,诚恳的鞠躬,道:“多谢宋国公解惑。”
贺若弼笑道:“你只看见了胡雪亭和石介失去的,可有看到她得到的?”
得到的?杨轩感一怔,然后恍然大悟。
“该死的,太狡猾了!”杨轩感怒目胡雪亭。
胡雪亭干巴巴的看杨恕,这根本是朝廷的规则,你儿子连这都不懂,混什么朝廷啊。
胡雪亭主动把功劳给了杨広,或者所给了朝廷,会怎么样呢?杀了突厥可汗的功劳,自然是不能再计算了,否则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可是,石介,胡雪亭,杨轩感,以及骁骑卫千余将士,可以有其他功劳啊!
随便捏造一个杀敌上万,断了突厥人的后路,劫了突厥人的粮草,杀死万夫长一名,千夫长十名的功劳,立马就能让石介,胡雪亭,杨轩感,以及骁骑卫的所有将士,得到相近的功劳。
石介的“侯爵”肯定是没了,顶多封个安北伯什么的,但是,这正七品肯定是不止了,起码要提高到正五品散骑侍郎。从爵位上失去的,从官职上找回来。左右不会吃太大亏,后续还会有些其他特别关照,以后说不定就官运亨通了。
“只从朝廷的官职上看,吃亏是有的,但后福却绵长。”贺若弼道,帮了杨広,杨広怎么都不能让他们吃亏的。
杨轩感用力的点头,就是这样,胡雪亭太狡猾了,竟然熟知朝廷潜规则。
胡雪亭看杨恕,你家儿子真是太幼稚了,贺若弼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杨恕苦笑,以后有机会让他去种田,要是让他当官,迟早全家满门抄斩。
胡雪亭奉献击杀突厥可汗的大功劳给杨広,真的是为了以后的福泽绵长?
脑子有病啊!
明明功劳归自己,立马就能当大官,却偏偏去当个小官,花个十年二十年的“福泽绵长”,努力获得自己本来就该有的官位?这种脑子有病的逻辑,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胡雪亭把功劳归于杨広,只是因为要是杨広完蛋了,大随朝完蛋了,就算封了国公爷,又有个P用!
摆在胡雪亭面前,其实只有两条路,要么功劳归自己,当几天国公爷过过瘾,然后大随朝完蛋,国公爷不如一条狗;要么功劳归杨広,大随朝多蹦跶几年,安安稳稳混个小功劳,努力“福泽绵长”。
这忒么的根本没得选!
杨恕高颖贺若弼暗暗可惜,胡雪亭这种聪明人没有生在杨広家,否则大随多绵延几年的把握,还能多上那么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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