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风气倒是和邯郸大不一样,若是天下处处皆是如此便好了。”嬴政靠在窗户旁, 看着整聚在远方树下的小孩子们, 回头瞧见的便是蒙恬紧绷的脸, “怎么了, 你我现在并无性命之忧, 对方也答应了会放我们离开, 你为何还如此紧张?”
浑身上下写着‘戒备’二字的蒙恬听闻嬴政的问话, 脸上也出现了与嬴政一般无二的困惑:“......为何如此相信那群贼子, 会信守承诺在合适的时机放我们离开?”他省去了对嬴政的敬称,疑问道。
距离他们被这群关外人掠走已经有两天了, 这两天里虽然不能离开这个小院子,但无论是吃穿对方都没有短了他们的。甚至偶尔还会有寨子里好奇心旺盛的孩童, 自以为隐蔽的趴在墙头对他们指指点点。
这里祥和的如同没有纷争的世外之地, 而并非如对方所说是处于关外蛮夷与关内都不管的中间地带:“瞧见那群小孩子了么?”嬴政昂了昂下巴, 示意蒙恬往外看, “便是以我的功夫,想要掳走一个都不难。”
所以能够放任这群孩子接触他们, 不惧他们以这些小孩子为要挟所求其他, 若不是太蠢就是这里的人还有其他他所不知道的底牌。以那日那个不知姓名的山大王的手段来看, 恐怕是后者:“这是他们的坦诚,也是他们的试探。”
嬴政相信他们不动还好,如果真的起了什么歹意,对方嘴上说着害怕秦国的铁骑,但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害怕又为何要主动接这个烫手闪耀呢。
蒙恬想到那日把他骗的几乎要自尽身亡的少年郎, 不得不承认王上说的很有道理:“这里的孩子很聪明。”他知道在这些阴谋阳谋上他没有天赋,所以那日见到王上平安无事后,他就将自己的经历全盘托出了,包括被一个少年郎骗的快要自尽的尴尬事迹。
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的嬴政勾起了嘴角:“呆子,”他笑道,“你也就只适合当个武将了。”说着,看见蒙恬一脸理直气壮,似乎并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样子,笑意转为了无可奈何,“行吧行吧,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早就对你有意见了。”
蒙恬似乎还想要回什么话,但他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于是他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端着盘子的少年郎很快便出现在了门口,大概是没想到嬴政和蒙恬离门如此之近,他的脚步明显乱了起来:“你们俩站在门口做什么?”他身后跟着一个头扎冲天揪的小姑娘,没想到会瞧见外人,原本正在笑的小丫头下意识抓住了身侧兄长的衣服,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到了他的身后。
“那边儿的先生,是在教书么?”嬴政打量了一眼跟在少年郎身后,此刻正露出一双怯生生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瞧见自己观察的人同样也在看自己,小姑娘吓得一个哆嗦,又缩回了少年身后。
少年回头,透过敞开的院门瞧见了远方树下的小孩子们,以及被小孩子团团包围,留着胡须的中年人:“哦,他们今天在这边儿啊。”迈过门槛,一副你们真是太过大惊小怪的坦荡,“嗯,寨子里不养闲人的。”
嬴政依旧是那副挂笑的模样,不知是否真的信了对方这句话:“那真是太惭愧了,在下和兄长这几日在院子中什么也没做。”他对外宣称他与蒙恬是兄弟,名字自然给出的也是假名,“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请务必告知。”
“有啊,你们的任务就是别离开这院子,能不离开这间屋子就更好了。” 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嫌弃的模样不加掩饰,“你们已经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了,所以只要你们假装自己不存在,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三丫,那是给客人吃的,你想吃去找娘要。”正说着话,跟在自家兄长身后的小丫头就绕过了少年,伸出小手就想要去抓刚放在桌子上的东西。这让一直留意着自家小妹的少年,不得不伸手轻打了自家妹妹一下,暂且也顾不得他面前的两位外人了
这可让嬴政找到话题了:“你们是兄妹?”再联想到那日蒙恬的转述,和少年对那主事青年的称呼,“你们和你们那位‘大王’兄长长得可一点儿都不像。”不仅面容不像那个有胆子自称‘王’的家伙一般精致,就连他身上那股子张狂劲儿也没传得几分。
被说‘不像’的少年只是瞥了一眼嬴政,牵着自家妹妹的手没接话:“我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又牵扯到什么大局,你们要是再惹阿兄不开心,就算是豁出去了,我们也会找你们算账的。”
“这可就是冤枉了,在下至今都在反思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呢。”嬴政好笑的看着眼前这并不知自己真正身份的少年,对着他大放厥词,“谈的好好地,也不知哪里冒犯了这位‘大王’,自那之后更是再也未有荣幸得见呢。”
“阿兄才不会和不听话的孩子说话呢,”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声音加了进来,“阿兄每天都那么忙,连秀秀都不能每天见到阿兄,你们竟然还惹阿兄生气,真是太不懂事了。”谈及到自己心里最喜欢的人,小姑娘也没了之前的羞涩,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谴责的看着嬴政,“难怪阿兄不喜欢你。”
“你们阿兄很忙?”嬴政弯腰,刚想要从小姑娘这里套话,就见小姑娘眉头一皱,颇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难怪阿兄不喜欢你,”扯着少年的袖子就要往外走,“秀秀也不喜欢你,秀秀才不要和阿兄讨厌的人说话呢。”
少年本身就对这两个人没什么好感,现在眼见自家妹妹的态度,干脆牵着自家妹妹直接转身离开了。嬴政想要拦,不过还没等出院子就被两根木棍挡住了前进的路:“好吧,好吧,”他看着守在院门口的两个糙汉子,“这就回去。”
蒙恬看出嬴政是在试探,可他没想明白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有什么可试探的。
“这里的人,对那个‘大王’很崇拜呢。”嬴政看着桌子上远不如第一日丰盛,甚至从里面焦黑的地方就能看出伙夫敷衍态度的伙食,若有所思,“有趣,在来这边儿之前,竟然连春平君都没有听说过边关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们来边关的初衷,就是在用银钱勋爵打动了春平君后,这位倒向秦国的赵国公子对他们讲起,这些年赵国北境出现了一位贫苦出身的将军。这位将军在边关呼声颇高,甚至在邯郸对边关缺粮缺饷的情况下,还能稳固住境外的局面。
秦国重视人才,如今秦王甚至为了他的一个犹豫,能千里迢迢跑到邯郸来,想必这样的人才也不会错过——才有了后来身为秦王的嬴政,顶着春平君旗号,手里拿着赵王偃的王令,跑到边关来宣召的事情。
就是没想到这位‘将军舒’与他想象的完全不符不说,有胆子无视王召,会装疯卖傻拖延时间,甚至还和关外的匪贼们勾结。这桩桩件件,都让他越发怀疑他到达边关后,从百姓嘴中听说的那个忠心耿耿镇守边关不图回报的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将军了。
如果是的话,那这人未免也太有欺骗性了。可若不是他,而是他身边那个一看就很精明的副将利,那这些年边关究竟谁才是主权人,又有的追究了:“这赵国之行,可远比我原本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他本想着此行拉拢一下春平君,为他将来出征赵国找一个内应,却不想春平君比他预想的还要好收买。或许是因为迟归赵国便与赵王之位擦肩而过的怒火,又或是因为自己如今需要跪拜曾经唾弃之人的不甘,他不过是抛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那目光短浅的家伙就对他表了忠诚,虽然这其中几分真假还有待考量,但承诺却是有了的。
这就让嬴政感到了无趣,原本心心念念所想要攀登的那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真正走到山底时才发现这山看着虽高,但几乎皆是极易攀登的矮坡倾斜向上——无趣。
而此刻,嬴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中燃起了兴奋的火焰,他就像是刚刚翻过一个小山丘的登山者,视线豁然开朗之后,瞧见了如斧削四壁高耸入云的奇山:“本来以为赵偃昏庸成了那样,赵国不足为惧,现在想来还真是狂妄的想法啊。”
说到这里,嬴政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那个‘将军舒’究竟是不是故人已经不重要了,就单是这个‘大王’,此行不虚!”他想起那黑衣青年桀骜不羁的面容,还有他轻盈到几乎听不见声音的步子,“他只能是孤的!”
蒙恬知道嬴政这是见猎心喜,想要将这样的人才拢于手中:“可他看起来对赵国颇为维护,”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危险的地带建立起这样一个看起来颇为和平的村子,“(王上)要如何做?”
“是对赵国的维护,还是对边关百姓的维护呢?”想起茶肆那个跑出去通风报信的小厮,嬴政哼了一声,“边关的百姓敬重那位将军,将他的勇武称颂口上。爱戴这位‘大王’却吝惜向外人提及他的存在,你说当这两个人发生冲突——那些愚民又会选择谁呢?”
且让孤看看,当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你们这看起来颇为稳固的同盟关系,是否依旧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政哥的想法如下:将军舒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白舒我不在乎了,这个将军好不好我没见过不知道也没兴趣了。因为我看到了新欢,这个山大王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了!现在被将军舒系着不要紧,我会斩断他们之间的绳索,领走这只小可爱,让他从此成为我嬴政的人!
多年后,知晓了嬴政还有这么一段心理历程,当年一人分饰两角的白舒:MD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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