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最近觉得整个边关的人有哪里不太对,仔细观察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许是他太过敏感, 可每当他转过身, 就会感受到身后有一股令他发毛的视线在注视着他......
怎么说呢, 充满了仁爱:“所以, 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将军说的是什么?”若是嬴政和蒙恬在这里, 定然会惊诧的发现此刻站在白舒身后, 称呼白舒为‘将军’的, 是他们一度以为以‘副将’行事的将军, “可是关外出了什么状况?”
说到这个话题,一直落后白舒大半个身子, 整个人展现出了一股追随姿态跟在白舒身后的利,显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对自家副将这幅只要不牵扯到正规事情, 就像个普通书生的模样, 白舒已经习以为常了:“若是出了状况, 你还能不知道?”
如果说系统是他的资料库, 那么利便是白舒的小秘书:“就是每次转身的时候,感觉身后怪怪的, 倒不是恶意, 就是感觉像是我娘在我身后盯着我一样, 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听见白舒这样的比喻,利脸上的神情晃了一下,从恭敬变为了某种危险的,如同铲屎官对自家主子毛茸茸小肚肚垂涎欲滴,下一秒就要挨爪子的危险神情。但他出色的职业操守, 使他很快,在自家主子发现之前,板正了回来:“将军是真的不知道?”
也亏得利从一开始就是落后于白舒半步,使得白舒并未看到他瞬变的表情:“知道什么?”侧头看向自家副将的时候,利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了恭敬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白舒并没有注意到不对劲儿,“你知道啊。”
“是。毕竟自王上和郭相(郭开)后,大家很久没遇上这样的憨子了。”利脸上的态度恭敬,字里行间却没有多少对远在邯郸的那位王,以及他身边走狗的敬畏之意,“将军下令入冬前不准大家出关,如今秋收已毕,大家都挺无聊的。”
无聊了,就要给自己单调的生活找点儿乐子不是么。
想到上一次郭开明面上奉赵王偃之令,暗地里却是为了给他自己拉拢门客的拜访,白舒翻了个白眼,转回头继续向前走:“你们上次可是把他骗的够惨,也就是郭开的心思都放在了坑货身上,否则你们早就穿帮了。”
想到那个看着憨厚老实,实际上也是真的一根筋儿,对着满肚子弯弯绕绕的文臣们能迟钝且天然到令他们吐血的手下,白舒揪了揪自己垂在身前,未被束起的头发:“你这次到底怎么想的,虽然他们来的时候我尚在关外,但我可不相信你连个拖延他们的方法,都想不出来。”
“属下为何要想办法拖延他们呢?”利摇头,对自家将军完全不将自己安危放在心上的做法颇为无奈,“如今边关好不容易在将军的带领下有了现在模样,若是将军如李牧将军一般,因为一纸诏令一去不回,这边关可未必再能等得起一个十年。”
利也曾是邯郸接头走马斗鸡的纨绔公子哥,只是随着先王下葬后赵国大权归于郭开之手,利的祖父因为看不惯郭开的小人德行以死相谏。却没想赵王偃也是个心狠的,借题发挥,以大不敬之罪顺水推舟的牵连了一大批与他祖父交好的先王老臣。而他也因此告别了过去的生活,随着自己的父亲与祖父辗转到了边关。
也正是这样的经历,使得利对邯郸的感情极为复杂。他怀念年少无知时的快乐时光,憎恨那里笼罩在忠臣头顶不见晴日的阴云。他有身为赵人对赵国的爱意,可偶尔想起含恨而终的祖父,折在半路的族人和如今越发荒谬的朝堂,也会嘲讽它的没落理所当然。
白舒别开眼睛,没有转头也没有接话。在赵国北境驻守了大半生的李牧,为何会突然被调回,为什么他在边关经营了这么久的基业说转手就转手,跟在廉颇和蔺相如身边的那些日子,白舒看得分明:“找人顶替也不是什么聪明的方法。”
“能够短暂的糊弄住这些使臣便够了,”利微微垂头,将他最初的打算全盘托出,“他们若是不坚持,臣下还是会给他们平安退回到邯郸的机会的。”他微笑着说出了极为危险的话,“若是坚持,臣下自然也不会阻拦。只是这归去邯郸的路途漫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点儿什么,不是么?”
【想当年,】系统在白舒的脑海中发出了长长的叹息,【这是个多么淳朴的孩子啊。我的芯片里还有他当年对你明明身为将军,每次战争却都冲在最前面,因为担忧你的性命选择跪在你帐篷外死谏的记录呢。】
‘是啊,当年多单纯可爱的一个孩子啊。’白舒故作忧愁的调戏系统,‘若不是他的成功,我还在怀疑是不是我的教导方法有问题——毕竟我的第一个学生,实在是太失败了啊。’接收到了白舒疯狂暗示的系统,在此刻终于回想起了眼前人类的心黑,惊吓到自闭。
拒不承认当年心思单纯的小哥变为如今的模样,会是他的锅,厚颜无耻的白舒用余光瞅见了副将脸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这笑容他熟啊:“所以,是那几个秦人做了什么让你们不喜欢的事儿?”想了想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该不会蠢到打算离间你我吧?”
利看着自家外表上看起来颇为傻白甜,但心思黑的一批的白舒,神情尽是幸灾乐祸:“最近看您的目光,可能是在看自家儿媳妇儿的目光吧。毕竟像您一样,愿意默默地在别人身后做贤内助,不求功名不求回报的媳妇儿,可是不多了呢。”
白舒:你说,贤什么???
读到了白舒懵逼表情后的质疑,利颇为幸灾乐祸的重复着这个从将军这里学来的新词:“贤内助啊。”也不知道这些披着赵人皮的秦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作为山大王的您,不正是我们将军的贤内助么?”
“只要一想到您在将军背后为将军操心操力,为了将军的边关日夜操劳,但小心眼儿的将军却隐瞒了您的存在,将您的功绩尽揽于自己身上,使得您的所作所为无外人可知,就忍不住为您鞠一把心酸泪呢。”一边说,利一边假惺惺的在眼睛下发擦了擦。
“你们这是有多无聊啊,”瞬间读懂了边关百姓们的心,体验了一把古代版被迫走红的白舒已经无力吐槽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糊弄糊弄外人也就罢了,他如今为啥会有两个身份,关内稍微年长一些的老将,或者在廉颇尚在赵国时便已经懂事的少年们,也知道一二。
最初白舒也没想过要更替身份行事,追出关外也不过是被那些蛮子激怒,想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却没想原本只是出于报复的举动,激起了老兵们的血性和小将们的野望,于是原本只是在关外徘徊的游击逐渐变味,以至于他不得不转变了所有人的身份,才不至于将赵国变成蛮夷的靶子。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队伍里的老兵越来越少,新面孔越来越多,小将们追求功也好,追求复仇也罢,越追越远,怎么越走越深,时至今日已经完全不见当年固守城墙的模样了。
而这只一旦跑出去就如脱缰野狗轻易拉不回来的青壮队伍,不知在何时有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是真的不好听就是了。
“没办法的事情吧,将军您封了关口又明令大家不许出关。如今秋收已毕,大家正式是闲的无聊的时候。”将军您这个话题实在来的太是时候了。
“所以他们这是想要离间......我和我自己?”听到这,白舒的心情变得颇为复杂,怎么也没能想到阴错阳差之下,这群披着赵人外壳的秦人还能这么玩儿,,而这群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关内百姓,还会配合着敌人一起玩。
“他们不是对那个憨子起疑了么?现在不抓紧调查将军本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就这么轻易地改了目标?”说到这里,白舒也不知自己是应该委屈将军的身份不受重视,还是该欢喜自己果然是颗明珠到哪里都会发光了。
只是,这秦人未免也太过广撒网了吧?
并不知晓白舒内心复杂和纠结的利耸肩,对如今的局面可以说是喜闻乐见了:“正常的吧,这些年您做的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邯郸那个人算是什么,每年送点儿零头过来给老兵们养老?”
当年廉颇带来的老兵,为了让新一代成长起来,如今又剩了多少呢。也就是那被他们戏称为‘养老营’的寥寥数千人而已——可跟随白舒驻扎在关外的,却有近万人了。
这些年边关到底是靠谁力挽狂澜,有了如今和平的局面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那些从不感恩他们的牺牲,也从不感谢他们的付出的赵王,放在嘴上说说就好了,若是就这副德性还将他放在心里......怕不是个傻的。
白舒能够理解边关百姓对自己的维护,正是因为维护所以从不提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身份,真是因为维护才会对他伟O光O正的马甲大加赞扬——但是现在就太过了啊喂:“所以你们到底编出了个什么剧本?”
利看着自家将军满不情愿的表情,知晓这便是默许了的意思了:“大概是救命之恩,千里马与伯乐的相识之恩,还有手足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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