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把沈潆打横抱了起来,走到门外, 交给易姑姑。他对着青峰打了个手势, 青峰会意, 立刻跑去请大夫。
昆仑跟着裴延回到屋里, 将三个婆子像拎小鸡一样提溜了出去。
整个过程,裴延都不说一句话,但周身的气场充满压迫感,院里院外无人敢发出声音。文娘跪在门边, 在心中叹了口气, 悄悄地给身后的丫鬟打眼色,让她赶紧去沐晖堂。
屋中,王氏看着面色严峻的裴延,心虚地坐在罗汉床上,面上还强撑着。左右不过一个妾, 而且只打了两巴掌, 哪里就使不得了在普通人家,婆婆教训儿媳妇都是常事,更何况是一个妾
“你以为她是危言耸听”裴延逼近一步, 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显得越发暗哑,“你想害死我”
在他的逼视下, 王氏双手撑在身后,手指微微颤抖, 嘴硬到“一个妾,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今天能够插手管你娶妻, 明天就能把整个侯府攥在手心里。你可别忘了,婚事是皇上指定的,你拒婚不就等同于得罪皇上还有,你不知道她娘家有什么人你这么纵容她,早晚有一天会吃亏的我还不是为你好”
裴延微微眯起眼睛,说他这个母亲精神失常,有些事却仿佛明白得很。
“当初是你执意要纳她进府。”裴延冷冷地盯着王氏,“我的人,几时轮到你教训。”
“你”王氏被噎得说不出话。这小子天生有反骨,什么三纲五常,孝悌廉耻,在他那里统统形同废纸。
“打都已经打了,你要如何”
裴延心头的怒火渐渐转为寒意,甚至想冷笑。在这个女人的眼里,人命根本不值钱。她对亲子尚且无情,更何况别人。所谓高低贵贱,都是他们世家大族自己的傲慢和偏见。所以当年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混在军中,不仅违抗军令,还拿身边的同袍挡箭,被他一怒之下全斩了。
他在战场上多少次死里逃生,靠的是身边那些重信重义,身份卑微的同袍兄弟。那些高贵的人,还真没帮过他。
裴延不说话,王氏心更虚。十年前她放的一把火,原本是想把自己烧死,一了百了。她受不了贫穷,受不了那些贩夫走卒异样的目光,那跟杀了她没什么区别。没想到裴延会奋不顾身地冲进来救她,为了父兄的牌位,差点赔上一条命。
那以后她就不再寻死觅活了,想修补母子俩的关系。可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痕,再也没能愈合,甚至这个儿子还离她越来越远。
在他眼里,她做什么错什么。她越想越觉得委屈,用手掩面哭泣起来。
裴延冷漠地看着她,任由王氏的哭声由小到大,最后还悲嚎他父兄死得早,把她孤零零地抛下云云。
裴延始终无动于衷。
“母亲”魏令宜赶到,几步走到王氏的身边,关切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王氏见魏令宜来了,像看到救星,抓着她的手臂哭诉道“你看看,他为了一个妾室竟然要跟我动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说着,作势就要去撞床头。
魏令宜连忙拦住她。听说婆母把沈氏招到寿康居教训,而后裴延赶到,就知道坏了,母子俩怕是要大动干戈。她这个婆母精神时好时坏,任性如同孩童,行事根本无法用常理判断。她只能把王氏揽到怀里,柔声安慰,然后对裴延说道“我见青峰请了大夫去延春阁,侯爷不去看看母亲这里,有我在。”
她这是给裴延台阶下,要他赶紧离开,免得事情越闹越大,难以收场。怎么说都是亲母,争执几句也就罢了,难道真要王氏去向一个妾低头认错没有这样的道理。
裴延早年受过魏令宜诸多恩惠,他在军中默默无名那会儿,魏令宜不时地就给他寄钱,还托同乡给他带吃的用的。在他的眼里,长嫂如母,魏令宜说话比王氏管用。
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王氏道“你再敢动延春阁的人一根头发,我就从侯府搬出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王氏愕然,站了起来“你看他,他敢威胁我”
魏令宜叹了口气,拉她坐下来“母亲应该同我商量一下,沈氏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人,怎么能说打就打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认死理,又护短,沈氏入了他的眼,怎么能任由旁人欺负”
王氏瞪大眼睛“你还敢说沈氏插手裴延的婚事,你早就知道,还不告诉我小小的一个妾室,现在就敢如此,以后还了得”
“母亲从何处听到这些”魏令宜奇怪。
“这你别管”王氏没好气地说道,“等她以后上了天,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魏令宜想到祸竟是由自己而起,连忙宽解“母亲可算是冤枉她了。上次沈氏到沐晖堂小坐,我无意间跟她提到侯爷的婚事,她才知道。侯爷推了婚事,有别的考量,沈氏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左右他。皇上本就忌惮咱们靖远侯府,哪里真心想要指婚不娶也好。倒是您这么一闹,传了出去,真的会给侯爷惹麻烦。”
王氏不服气“你用不着吓唬我。”
魏令宜声音放得更软,语重心长地说“母亲,沈氏是好人家的姑娘,跟宫里的庄妃娘娘还是表亲。她母亲出身漕帮,家里的那个祖母也不简单。人家好端端的女儿,送到我们侯府做妾,没做错事就被打出个好歹,他们家人会善罢甘休吗漕帮消息最灵通,往外一传,我们靖远侯府成什么了侯爷以后怎么治下军中将士可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啊。朝里的言官每日见缝插针地抓朝臣的错处,这么大个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侯爷的日子能好过吗”
王氏嘴唇动了动,不说话。横竖人已经打了,难道还要她跑去赔礼认错而且不过是打了两巴掌,哪想到如此娇弱,竟然晕了过去。
“我看沈氏是个知礼的,为了侯爷也不会把事情闹大。母亲,这么多年,难得有个人能入侯爷的眼,您就对她宽容一点吧否则,侯爷当真搬出去,我们这阖府上下可怎么办”
王氏刚才还硬气,这回是彻底软了。她真的害怕裴延搬出去。靖远侯府本就只有这一个成年男丁,往来开支也全都靠他的军功和俸禄,他要是把他们这些个孤儿寡母丢下不管,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了。她可再也不要去过乡间那种苦日子了。
“我晓得了。”王氏抿了抿嘴,闷闷道,“我那儿有治外伤上好的玉露膏,让文娘拿了,你帮我送过去吧。”
魏令宜笑道“这就对了。日后,沈氏为侯爷生下了庶长子,不还得叫您一声祖母吗家和万事兴。”
延春阁里,红菱和绿萝都在忙碌,易姑姑看着沈潆。
沈潆只觉得昏沉沉的,浑身都疼,四周没有一点光亮。她往前走,有个模糊的背影在前方,依稀像是父亲。
她跑过去,叫到“父亲”
那个影子转过来,果然是安国公。他面容严峻,痛心疾首地说道“嘉嘉,父亲见不得你受欺负。父亲将你捧在手中,苦心栽培,为你筹谋,是要你母仪天下,一生无忧。你不该如此委曲求全啊你母亲若是见到,该如何伤心”
她抱着父亲痛哭,所有的辛酸都涌了出来“父亲,我好难,我真的好难。”她今日被人按在地上打,连挣扎喊叫的权力都没有,简直是人生的奇耻大辱。
“路,是自己走的。我们安国公府的人,绝不能轻易认输。”
安国公拥着她,轻拍她的背。父亲的手掌温暖宽厚,慢慢地让她平静下来。
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事,那么艰难的处境,生死都挺过来了,怎么能被一个老太太打倒。
裴延坐在床边,抱着怀里的人,看见那双雪白的小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襟,泪流满面,鬓角都湿了。他抬手抹去她的眼泪,她嘴里还不断地叫着“父亲”,更加无助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太柔弱了,像只遍体鳞伤的小狐狸,发出呜呜的悲鸣。可怜兮兮的,激起他强烈的保护欲。
他不断地抚摸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好在她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像是睡了过去。
大夫站在床帐外面,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他被青峰火急火燎地拉来,说要给府里的小妾看病。像他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夫,都少给正室夫人看病,更别说还是个小妾。可他怎么敢得罪靖远侯府,仍是来了。先头隔着床帐把了脉,听下人说是挨了两巴掌。这在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特意叫大夫来看的才是少见。
他本想让人把床帐撩开,看看伤势,怎料,这小妾忽然喊叫起来,吓了他一跳。
随后靖远侯赶到,亲自入帐里好一阵安抚,才没动静了。
大夫感慨了下。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高门大户的男人都好养个妾室,还都偏爱年纪小长相美貌的,疼得如珠如宝似的,难怪频频有宠妾灭妻的事情传出来。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提看伤的事。
易姑姑站在旁边,一直提心吊胆的,直到沈潆不哭了,她才放下心来。姑娘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但老爷和夫人也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几时被人这么打过。她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再晚一点,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先前她们几个被寿康居的婆子拦在延春阁里,心急如焚。好在青峰每日都要往延春阁跑,恰好撞见了,这才来得及通知侯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么一闹,侯爷好像更看重姑娘了。
她给大夫使了个眼色,要他到外面说。
走到明间里,易姑姑问道“怎么样,我们姨娘的伤,没有大碍吧”
大夫点头道“看脉象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若要开外敷的药,还得看看伤才行。”
易姑姑犯难“侯爷在里面,想必不太方便。”
“你看这东西能用吗”两人身后响起魏令宜的声音。
魏令宜走进来,让春玉把从王氏那里拿到的膏药递过去。大夫接过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又倒了点在手中,猛点头“使得的,使得的。这东西可是治外伤的良药,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只有宫里的御药房和一些钟鸣鼎食之家的秘方才能配出来的。”
“那就好。”魏令宜松了口气,“易姑姑,这是老夫人给沈姨娘的,你拿去给她用吧。”
易姑姑心里嘀咕,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算什么事。可对方是侯爷的亲母,她们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多谢夫人。”她恭恭敬敬地把药收下了。
魏令宜看到易姑姑和大夫都站在明间里,猜到裴延肯定在里头陪着沈氏,说道“我就是过来看看,若再有什么事,派人到沐晖堂通知我一声。”
易姑姑应下,魏令宜就走了。
延春阁的花园里种着很多梅花,魏令宜和春玉走过,春玉说道“奴婢记得以前延春阁这里没种这么多梅花。这是什么品种好像连我们沐晖堂都没有。”
魏令宜前阵子就看到青峰指挥着人在延春阁这边大兴土木,还以为是裴延为了娶妻而准备的,哪里想到这延春阁居然给了沈氏居住,想必沈氏也喜欢梅花吧。
“你都看到了我早说过,不要去招惹她。她被母亲命人打了两巴掌,侯爷却差点把寿康居给掀了。我去的时候,连门扇都坏了,院子里的人各个都吓得不轻,说从来没见侯爷发这么大的火。”
春玉捂着嘴巴,喃喃道“这个沈氏看来也是厉害的角色。”
魏令宜让其余随从跟在后面,只让春玉陪在身侧,然后说道“我不知道她跟侯爷是如何相处,只能说她刚好对了侯爷的性子。等着看,要不了多久,她的地位就会截然不同了。你以后对延春阁的人,定要客气。做人要懂得留一线,明白么”
春玉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潆睡了一觉,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疼。她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到发烫的皮肤,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
此刻已经天黑了,屋中点着明亮的灯火,有些刺眼。她习惯性地闭了下眼睛,再缓缓地睁开,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裴延手里正拿着长形的玉片,玉片上好像沾了白色的东西。
“侯爷。”她挣扎着要起来,裴延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着,继续给她上药。
玉片贴到脸侧,又烫又疼的感觉好像有所缓解。他上药还挺小心的,丝毫没有弄疼她。
沈潆安静地不说话。脸肿得变了形,一双眸子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
“还疼”裴延哑声问道。随后把玉片和药瓶放在手边的矮几上。这玉露生肌膏原是定国公府的东西。定国公喜好炼丹药,府里养了好些道士和药师,整天拿着珍贵的药材炼制,弄出了不少好东西,这药便是其中之一。定国公府虽然倒了,但他母亲的陪嫁里像这样的东西还不少,这回竟也舍得拿出来。
看来他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沈潆摇了摇头,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妾身有件事,希望侯爷成全。”
裴延看着她“你说。”
沈潆低头看着床面“请侯爷放妾身出府。”
裴延的眉心“突”的跳了下,还以为她醒来会像梦中一样抱着自己,求些怜惜或安慰,没想到竟是这样。
“为今日的事”
沈潆的手在袖中握成拳,抬头直视裴延的眼睛“妾身说过,从没想过进高门大户,享受荣华富贵。妾虽出身不高,但也是父母的独女,自小被他们捧在手心长大,从未经历过今日这样的事。”她深吸了口气,眼角溢出泪水,强忍着,继续说道,“当初侯府到妾身家中要人,祖母不敢招惹王公贵族,父母才忍痛割爱,将妾身送来。母亲费尽心思,为妾身打点前后,所求的不过是妾身的平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受父母养育深恩,未及报答。不想白白在这里送了性命,所以斗胆请侯爷放妾”
沈潆说话,掷地有声。说完脸朝着床面,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
裴延心里一揪,伸出手,手掌贴在她的脸侧,似安抚,又似道歉。他沙哑着声音道“我保证,不会再发生此事。”
沈潆苦笑了一下“并非妾身不信侯爷。但侯爷不能常伴妾身身侧,老夫人是侯爷的亲母,以后还会有主母,您如何保证妾身的确想跟侯爷白头到老,可妾身怕没那个命。”
裴延被她问住。是啊,他能护她这一时,若他以后回到西北,不在府中,怎么护她护不住,难道就要放了她这么想着,他心中竟然不舍,不甘,不愿。他们这场感情的较量,还没分出个胜负,她怎么能先离开。
沈潆一直跪着,态度坚决,势必要裴延做决定。要么放了她,要么想法子护着她。今日的事,给她狠狠地敲了个警钟。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人人敬畏。这府里的女人,利用她,蔑视她,轻贱她,不知何时还要把她踩在地上。她不能坐以待毙,得为自己争。
沉默了半晌,屋中的铜壶滴漏不知响了多少下,裴延开口“这个给你。”
沈潆抬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他掌心躺着一块龙形的玉佩,系着红色的络子。玉色上乘,中心还有水纹。这东西,看似来头不小。
裴延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是裴家世代相传之物。我母亲和长嫂都认得。”他先说这个玉佩的来历,然后才道,“你收下。若我未做到,不论何时拿出这个,我必答应你一件事。”
他的声音听久了,也不觉得像初时那么恐怖了。虽然沙哑,声音破碎,有时需要全神贯注才能把每个字的发音听清楚。
沈潆惊讶,没想到他会拿传家宝来许诺。这东西如此重要,竟然就这样给了她而且王氏和魏氏都认识这块玉佩,相当于一张护身符了。
“任何事都可以”沈潆反问道。
裴延点头“不涉国家大义即可。”
沈潆双手郑重地接过玉佩,目的达到,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侯爷对妾身的好,妾身铭记在心。”
裴延看到她笑,松了口气。这只小狐狸,真是把他算计得干干净净,偏他还心甘情愿地走进她的套里。小小年纪,如此深谙人心。
他抬手摸着她的头发,忽然心念一动,低头吻她。
唇齿相磨,一边在进攻,一边慢慢地失守。后来,他说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别的伤,还抱怨她抹胸后面的系扣太多。他口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融化,冰火两重天。
沈潆知道,既然已说了白头,就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姑娘,热水”绿萝提着水壶风风火火地过来,被守在门边的易姑姑一把拉住。
绿萝疑惑地看着她,易姑姑眼角有笑意,将她拉开,低声道“别去,里头正温存着呢。”
绿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刚才易姑姑本想进去看看姑娘醒了没有,见到床帐外面的地上掉落着姑娘的衣裳。她连忙退了出来。
屋中的烛光摇曳着,沈潆不知裴延是何时停下的,意识从那种浑浑噩噩,不分昼夜的状态里回复。他将她抱进怀里,还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双腿还在发软,这身子的清白是真没有了。
他望着她通红的脸颊,如海棠夜照,低语“不是今日。”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她说。
今日她受了伤,身心俱疲,的确不是合房的好日子。
沈潆趴在他的怀里,困意席卷上来,合上眼睛睡了。原本还有件事想提醒他,但再没力气。
等她睡得酣沉,裴延才轻轻起来,整好身上的衣服,走出去。
青峰守在延春阁的外头,打了个哈欠。他以为侯爷今夜不会出来了,正打算回去睡觉。看见裴延从里头出来,连忙振作精神。
裴延走到他身边,打了几个手势。
“您要我明日去把沈姨娘的父母接到府里来探望她”青峰想了想说,“可是侯爷,沈姨娘脸上的伤还是改日,等她好些了再去接吧省得亲家老爷夫人担心。”
裴延想想也有道理。
又道查一下是谁在老夫人面前说宫里和延春阁的事。
裴延和魏令宜有种默契,两个人尽量不把外头的事传到寿康居。这次王氏发难,不知是受谁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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