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源前脚刚走, 裴延就把沈潆拉到面前,在她手心写到这是什么人
沈潆回到“易姑姑从前在钟家做事, 这位老先生是前太医院的御医钟天问的老师。此人在蜀中很有名气, 但治疗的方法有些偏门, 所以毁誉参半。侯爷的喉疾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不如让他试试。”
裴延神情凝重,继续写到非我不信你,但此人的来路还需核实。我身系西北安危, 不敢掉以轻心。
沈潆知道,作为一国主将,而且即将奔赴战场,这个时候不能出什么差错, 小心一点也是对的。这无关信任, 而是他肩上扛着的责任, 不能把身体当做儿戏。
“侯爷尽管去查, 我明白的。”
裴延抱着沈潆坐在自己的腿上, 逗弄了下她的下巴,写到叫我什么
沈潆别开头,眸光黯淡“侯爷。”她知道他想听什么, 可刚刚只是权宜之计,两人之间的身份, 不适合。
裴延捏着她的下巴, 微微用力。沈潆疼得“嘶”了声, 裴延努力想要张口, 最后没办法,只能在她手心胡乱地写到不是这个。
他写得很快,字迹凌乱,带着几分急切。沈潆却明明白白地看懂了。
“妾身没有资格那么叫您。”她无奈地看着裴延,“这世上能称您夫君的,只有您将来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目光却有丝丝缕缕的悲伤,仿佛一根看不见的针,扎进了裴延的心里,隐隐作疼。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介意身份,将自己圈在一个看不见的格子里,行事小心谨慎,不敢碰到边界。昨日两人圆房,她大概被欺负得惨了,骨子里那种大小姐的脾气被激出来,一时忘了那个格子。如今,又是故态复萌。
他不会委屈她一辈子做妾的。
这个信念坚定地从裴延的心底冒出来。但是大业的律法摆在那里,扶妾为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他身有侯爵之位,娶妻的同时便要请封诰命,宫里那关难过。不过曾经也有先例,只要他无妻,她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以及生下个男丁,那么皇帝也无话可说。
前两件,他都可以筹谋,唯独最后,得她自己努力才行。
裴延站起来,顺带把沈潆也抱起。
沈潆惊诧地望向他,搂着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不知他要做什么。
裴延不发一语,直接将她抱进了内室,用背关上了门。
内室的暖炕还是温热的,裴延将她放了上去,开始宽衣解带。沈潆心想这个男人疯了,翻过身想要逃开,被裴延抓住了脚踝,硬是拉了回去,困在他高大的身子底下。
炕边的窗户开着一条缝,日光暖暖地照进来。院中枝头的梅花已经凋零,只剩些冒出来的绿叶新芽,细雨微风便轻轻摇晃,需人精心呵护,如同她。她的容颜洁白无瑕,身上的香气犹如那满庭芬芳,秀色可餐。
“您要干什么”沈潆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现在就是一头被踩在雄狮脚底下的小鹿,即将被吞骨食肉,但还得垂死挣扎一下。
裴延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头下去,用力地封住了她的口。
他想干的事情太多,得抓紧时间。
那头易姑姑去送了刘知源回来,看到红菱和绿萝两个丫头还杵在门外,青峰也过来了。
青峰昨夜跟裴延分开以后,以为侯爷一大早就会回前院,毕竟要回西北,还有很多事要准备。但他怎么都等不来裴延,只能跑到延春阁来一探究竟。怎知一到延春阁,就听到绿萝在跟红菱控诉。
“侯爷又欺负咱们姑娘了。我进去的时候内室的门关着,听到姑娘在里头说,不让侯爷撕她的裙子,还说抹胸的系带在后面什么的。然后就不说话了,只是哭哭啼啼地喊着夫君,不停地喊疼,听着可惨了。”
青峰听到她的叙述,差点没笑出来。这明显是男女之间在调情,哪里能算欺负不过沈姨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必也要吃点苦头,遭点罪。就侯爷那身子骨,可是入过狼群,斗过猛虎的,行军十天十夜可以不睡觉。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哪里只是喊喊疼这么简单
绿萝小声问青峰“侯爷,以前也这样吗”
她现在还记着姑娘沐浴时身上的点点红痕,虽然姑娘说不疼,可她不相信。
青峰笑了笑,摇头道“不这样,从不这样。”
军营里头的男人,从战场上捡了条命回来的,各个如狼似虎。所以每回庆功招进来的数十个军妓,第二日基本都是横着出去的,来过一两次,侥幸没事的,给多少钱,都不敢再来。
只不过侯爷,从来没碰过那些女人。
大概怜她们命苦,但手底下的将士也需慰藉,才能更好地作战,因而便是不纵容也不阻止的态度。
红菱和绿萝哪里知道这些事,她们不过就是个小丫鬟,没见过世面,心下还是觉得姑娘被侯爷欺负惨了,有点愤愤不平。
易姑姑打发她们去做事,自己跟青峰说“侯爷要回西北了,不知她可有提过,要怎么安置我们姨娘”
这可问倒青峰了。
“怎么安置难道沈姨娘在侯府过得不好吗”他反问道。
易姑姑叹了声“你是侯爷的亲信,不怕跟你说句实话。不是过得不好,而是身份太卑微。上回在寿康居被打的事,姑娘面上看着没什么,像那件事过去了,可心里一直有疙瘩。如今有侯爷一心护着,老夫人那边不敢怎样。但侯爷一旦离开,我们姑娘还不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吗”
青峰细细琢磨,是这么个道理。古来貌美得宠的小妾,一般都不怎么受主母和老夫人待见,下场惨的占多数。
可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侯爷带着她去西北吧
青峰就这样跟易姑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裴延从内室出来。他像头吃饱喝足了的雄狮,精神奕奕,走路生风。
“侯爷。”青峰见礼。他松了口气,幸好侯爷还没到因私废公的地步。
裴延对着他打了几个手势,他转身对易姑姑说道“侯爷说沈姨娘睡熟了,让她好好休息,别进去打扰。”
易姑姑低头应是,裴延便带着青峰走了。
以前易姑姑以为裴延是性子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今日看到刘知源进府,又见他用手势跟青峰交流,才知道他恐怕不良于言。但主家的事,下人最忌讳多嘴,她只当做不知道。
沈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现在已经很少梦到以前的事情,但这个梦却真实地重现了裴章登基那一年的事情。那时候登基大典刚结束不久,她入住长信宫,还不习惯一个人。明德宫就在长信宫的前面,虽然有些距离,但还不算遥不可及。
夜里,她下床穿好衣裳,偷偷地出了宫门。
皇城大内,空旷无人,一条阴森森的路指向前面灯火煌煌的明德宫。沈潆有些怕,但因为心里的期待,还是裹紧外裳,步下了白玉石阶。彼时她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其实玉屏一直跟在她身后。因为玉屏得过裴章的命令,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所以她的一举一动,裴章都知道。
那夜明德宫的守卫有些松懈,她从后面绕过去,并没有内侍看守。横排窗从下面开了道缝,她蹲下来,往里面看,看到不少人。
父亲,永王,定王还有大内官都在。大内官以前是宫里的内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裴章登基之后,一跃成为了大内总管。
永王和定王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地上,头发披散,衣衫褴褛,押他们的那个人十分精瘦,目光露着狠厉,就像一匹头狼。沈潆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徐器,她只见过这个人一两面,早忘记了他的长相,但那道目光,却一直没有忘记。
大内官说道“你二人可知皇上为何要让你们回来”
“裴章,要杀要剐随便,休得再折辱我等”永王叫嚣道。
他跟定王之前斗得两败俱伤,但毕竟是先帝最喜欢的两个儿子,不忍杀了,只判流放。裴章这是把两人从流放地押到京里来了,神不知鬼不觉。
定王和永王斗了许多年,难得同仇敌忾“没错你要我们俯首称臣,想都别想一刀来个痛快。”
裴章坐在宝座上,手中拿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
“皇兄的记性不太好,朕便提醒你们一下。弘治年间,三皇兄执掌礼部,除夕进宫参加大宴,朕和皇后的饭食都是冷的。皇后食了不适,高烧数日不退,府里请御医不至,朕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永王身子一定,仰头看着裴章“此事我当时不知情”
裴章没理他,又看向定王“至于五皇兄,那时掌管宫中禁卫,将王府请御医的下人拦在宫门外,还打了个半死。”
定王脾气硬一点,昂起下巴道“我就是要报复你,怎么着沈氏本是我先求娶的,安国公却把她许配给你。美其名曰不愿意卷入九王夺嫡之争,实则暗度陈仓你装作胆小怯弱,屡屡退让,让我们放松警惕,彼此争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怎么,现在你要为当年的事找我们算账吗告诉你,我不怕死”
裴章幽幽地笑了笑。他以前在王府常笑,只不过那笑容清朗,看得人心里亮堂。这个笑容却含着太多东西,甚至能从他的眼里读到冰冷的杀意。至尊帝王,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
沈潆打了个寒颤,这样的裴章太陌生了。
徐器将定王的头按在地面上,他的脸整个被压得变了形,口水直流,硬是忍着不喊出一声。昔日威风凛凛的王,如今沦为阶下囚,同样没有尊严,比当初韬光养晦的裴章惨上千百倍。
她不忍再看,因为男人间的手段太过残酷,她向来敬重的父亲也参与其中。
这些人她不是不恨,尤其当初九死一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她也曾恨过。可自己如今身居高位,这些人已经一无所有,付出代价。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那些年,父亲和裴章还不知背着她做了多少坏事。在外人看来,她这个皇后之位,一样是踏着人命和鲜血上来的。
尽管她自己毫不知情。
所以裴延说父亲可能是他杀父仇人时,她并没那么意外。也许作为安国公之女,这件事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巨大的障碍。可作为这一世的沈潆,早已与安国公府脱离了关系,父亲也已不在。她主动要求追查,只为求真相和心中的安宁。
或者也有要保护两个年幼弟妹的私心。
“姑娘”有人在耳边叫她。
沈潆悠悠醒转,看到易姑姑站在床边,伸了个懒腰。
“什么时辰了”
冬日天晚得早,外面已经灰蒙蒙的,连夕阳的余晖都没有了。
“已进酉时了。”易姑姑回到,“寿康居那边叫姑娘去一趟。来传的人就在外面等着。”
沈潆原本还有几分倦倦的,不想起来。听到寿康居传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她坐起来,先是询问易姑姑,裴延在不在府中。易姑姑回答“人来得太突然,还来不及去前院确认,但侯爷今日从延春阁离开之后,再没来过后院,想来是出府了。否则老夫人也不会”
易姑姑欲言又止,沈潆明白。想起裴延昨夜去寿康居回来,整个人都怪怪的。
莫非王氏又要找她麻烦
“来了几个人”沈潆一边扶着易姑姑下床,一边问道。
“倒不像上次一样的阵仗,只来了个婆子。”
沈潆坐在妆台前,寻思着王氏传她,她脸再大也不敢不去。但单独去寿康居实在危险,裴延又不在府中,她怎么斗得过王氏她将裴延给的那块传家玉放进袖子里,对易姑姑说道“你们三个都跟我去,万一情况不对,让红菱和绿萝想办法跑出来求援。劳姑姑定要护着我,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易姑姑跟了沈潆,身家性命早已拴在她身上,何况沈潆平日待她们真是掏心窝子的好。如果她有个好歹,侯爷也不会放过她们的,便豁出去似得点了点头。
沈潆换好衣裳,走到门外。那婆子还算恭敬地道“老夫人等了许久,沈姨娘赶紧走吧。”
易姑姑三个人连忙跟上,那婆子也没说不让。
到了寿康居,沈潆看到院子里站着两个面生的婆子。文娘立在廊下,面无表情道“沈姨娘进去吧。”
沈潆走过她身边时,她低声提醒了句“王夫人在里面。”
话声落,棉布帘子也掀起来了。
沈潆特意让红菱和绿萝留在外面,给了她们一个眼神,只带着易姑姑进去了。
屋里,王倩如站着抹眼泪,王夫人站在旁边,不解气地推她的脑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好端端的要跑去给一个老男人做续弦你姑母说你整日往那个延春阁跑,莫不是学了沈氏那套狐媚男人的伎俩,脑子都坏掉了”
沈潆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倒是没人发现她来了。
王倩如只顾着哭,王氏坐在罗汉床上,事不关己地低头喝茶。今日王夫人如往常一样来串门,王氏就顺便把王倩如的事说了一嘴。王夫人一听,果然蹦了起来,听说是裴延和沈潆的主意,更是气炸了。她好端端的女儿,怎么能这么作践于是就叫嚣着,要找沈潆算账。
王氏乐得看她教训沈潆,反正不是她亲自动手,裴延也怪不到她头上,就命人把沈潆叫过来了。
“这个沈氏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王夫人叫嚣道。
搁以前沈潆是绝对不会搭理王夫人的,甚至还要教训她一顿。但现在她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妾室,也不敢太过嚣张,便道“我来了。”
王夫人转过身,气势汹汹地走到沈潆面前,易姑姑就挡在前面“这是侯府,还请王夫人自重。”
“怎么,我教训一个妾室,还使不得了”王夫人回头看王氏,见王氏不发话,她便硬气了几分,一把推开了易姑姑。
沈潆早知道王氏不会站在自己这边,见王夫人冲过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当然可以教训我,不过侯爷最近日日宿在我那儿,您可得掂量仔细了。”她的手按在肚子上,“我这几日总感觉身子倦倦的,还没叫大夫来看。万一已经怀了侯爷的骨肉,被您打坏了,您担得起这个责任”
王夫人闻言愣住。王氏的脸色也变了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肚子。
沈氏得宠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裴延为了讨她欢心,好东西源源不断地送进延春阁,她一个妾室比正经人家的夫人过得还要风光。而且王氏是知道的,昨日裴延在延春阁呆了整整一日,晚上才过来。
这种频率,怀孕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虽然对沈氏一肚子的不满,但也不敢拿裴延的子嗣开玩笑。万一有了呢也是她的亲孙子啊生下来,要喊她一声“祖母“的。
“你过来,好好说话。”王氏对王夫人说道,又跟易姑姑说,“扶你家姨娘坐下来,小心点。”
易姑姑连忙走到沈潆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在太师椅上。
王夫人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说道“长姐此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您得给如姐儿做主,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跑去给人做续弦我不同意”
沈潆坐下来,看着王夫人,微微笑道“那王夫人觉得,王姑娘要许给什么样的人家妾身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以如今王家的光景,高门大户的少夫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有侯爷撑腰,也顶多嫁个庶子。庶子跟嫡子的差别您是知道的,而且大业如今的高门多养出纨绔子弟,身边妻妾成群,王姑娘嫁给他们,未必比嫁给宋大人好。至少聘礼宋大人是不会亏了王姑娘的。”
王倩如见终于有人帮自己说话,连忙道“是啊母亲”
“你闭嘴”王夫人狠狠瞪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一眼,又对沈潆说道,“这侯府有长姐在,还有个主母,几时轮到你一个妾室做主了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她一口一个妾室,深深刺痛了沈潆。
她曾贵为国母,高高在上,天底下的女人都要对她俯首称臣,几时轮到一个泼妇出言教训她心里压抑了数月的那种不甘被尽数激发出来,反问道“既然此处没有我说话的份,那夫人唤我来做什么”
她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气势,压得王夫人微微一愣。等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反了你,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看我不教训你”
王夫人是定国公府出来的人,自视甚高,在王氏面前还愿意做小伏低,怎么允许自己被一个小小的妾室忤逆
沈潆快速看了王氏一眼,见王氏像是默许的态度,便高声喊道“易姑姑”
易姑姑人还未上前,门口的棉帘被大力掀开。裴延一阵风似地进来,一把抓住王夫人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哎哟”王夫人痛得大叫一声,抬头看着裴延,被他的表情吓住。
裴延用尽全力吼了一声“你敢动她试试”
“侯爷。”沈潆连忙站起来,走到裴延的身边,小声提醒,“您不能说话,担心嗓子。”
裴延一把抱住她,护在怀里,安抚似地摸着她的背。他一离府,就有人敢欺负她,他如何放心把她单独留在这里他心中更加坚定了要把她带走的想法。至于这个胆大包天的妇人,他以后得禁止她出入侯府。
撇艳把沈潆打横抱起来,看向王氏,眼神凌厉,王氏被他看得后背阵阵发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沈潆带走了。
王倩如把王夫人从地上扶起来,裴延刚才摔得毫不留情,王夫人只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她以前只听说裴延是个活阎王,不曾领教过,刚才他的表情像要杀人,她是真的吓到了。
“长姐可要担心了。”她一手扶着腰,一边说道,“这妾室尚未得子,侯爷已经这般护她,若她生下长子,怕是要做侯府的主母了。您别忘了,此事在大业,并非没有先例,从前永王的王妃就是从贵妾扶正的。”
王氏抿了下嘴角到“行了,你先回去叫大夫来看看吧。如姐儿怎么说”
王夫人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腕,再不敢让她留在侯府“如姐儿在府上已经叨扰多日,今日我就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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