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潆走过去,恰好听到青峰说“斥候传回来的最新消息, 鞑靼的老汗王已经驾崩了, 二王子和三王子迅速掌控了王庭。他们对谁当汗王还没达成共识, 但无论是谁, 不久就会发动对大业的战争。爷, 是不是要让常校尉他们回来了”
相思也还没走, 看到裴延凝重的神色, 小声说道“侯爷别太担心了。就算鞑靼发兵, 只要有侯爷在,大业的江山便可无恙。”
“侯爷担心的不仅是大业的江山,还有一旦开战,势必有死伤。所以还是要尽量避免开战, 对吗”沈潆走到裴延的身边, 仰头看他。
裴延没想到她一语道破自己的顾虑, 回应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自陈家堡战役之后, 这几年鞑靼和大业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边境好不容易太平了点,人口也有所增加。这两个王子一旦兴兵,会将这一切毁于一旦。
“你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裴延道。
沈潆摇头,继而问道“先前我同侯爷说,让他们二人争斗的事, 侯爷觉得可行得通”
青峰抢先说道“二王子和三王子的关系不好, 但这个非常时期, 却十分团结。他们本就忌惮外人,现在鞑靼的王庭又有重兵把守,我们的人几乎无法混进去,想挑拨他们的关系,谈何容易”
沈潆记起以前裴章一旦政事上遇到什么难题,毫无头绪的时候,就会把内阁大臣召集起来,逐一听他们发表意见,从中获得解决问题的途径。有时候说积小流以成江海,每个人的想法都有可能成为打破僵局的突破点。
“侯爷手底下的部将是不是都在大同城中他们中有没有人跟这两位王子交过手又或者对鞑靼的王庭的事情,知道得比较清楚事不宜迟,劳侯爷把他们叫来商量,总能发现破绽。”
裴延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常年与鞑靼作战,几乎与这两位王子都交过手。有些事裴延不知情,或许他们知道。裴延对青峰使了个手势,让他去把那些人统统都叫回来。
沈潆以往来月事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次却觉得小腹有些坠痛。大概是沿途吃不好睡不好,伤了身子。她这身子就是太娇贵了,半点苦都吃不得。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到相思还立在旁边,笑着问道“我记得相思姑娘好像说自己也懂兵法不如帮着侯爷出谋划策。”
相思羞窘,她跟沈潆那么说,完全是充面子而已。她学的那些兵法,不过都是纸上谈兵,为了跟裴延找点共同的话说。真到了用的时候,她还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刚才,她看到沈潆自信地在裴延面前侃侃而谈时,内心既羡慕又嫉妒。他们才像是一个层次的人啊,自己是多余的,难怪阿翁叫她不要再心存念想
相思知道,这个女人能帮到侯爷,现在也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
“我,我去弄些茶来。”她对裴延行了个礼,就匆匆地走开了。
裴延在沈潆的身边坐下来,见她脸色不好,知道女子月事,偶有疼痛的时候,最受不得凉。他把她揽进怀里,用身体挡着风,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低声道“若支撑不住,别逞强。”
“我没事。”沈潆微微一笑,“侯爷的房间可有能藏人的地方一会儿几位将军来,我不方便露面,就躲在一旁听。”
“有是有,可你”裴延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只是看着温顺,性子有些倔强,想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这点倒是跟他挺像的,难怪一开始,她就能吸引到他。
“放心吧,我没那么娇弱。”沈潆抬手拍了拍裴延的胸口,突然发现这个动作有些僭越了,还十分亲密,想要收回手,裴延却握着她“无妨。”
沈潆看了看他,身体陷在他宽阔的怀里,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她时刻想着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让自己靠她太近,而他一直试图拉近这段距离。很多事,他只是不说,其实心里都明白。也许从小的环境给了他细腻敏感的心思,有时,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大概人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变得成熟起来。
“侯爷有心愿吗能不能告诉我。”
裴延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这个,简单地回答“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沈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裴延不解“很好笑”
沈潆连忙摇头道“不是好笑,是跟我猜测的差不多。侯爷心中装着天下,愿望自然也很大。可我的境界没有侯爷那么高,想到不过是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侯爷觉得难吗”
“不难。”裴延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她曾用了一生的时间,来证明这个愿望比母仪天下还难。
裴延不喜她眼中黯淡的光芒,那个她脑海中的世界,他似乎怎么也进不去。
“我说真的。”他强调,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看着自己。
沈潆笑了笑“我知道。不过侯爷现在还是多想想鞑靼的事吧。”
若是以往,遇到今日这么大的事,裴延肯定没心情跟一个女人聊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而是火烧火燎地去府前等着那帮人来议事了。可跟沈潆说了几句话,他的心境倒平和了不少。
她是看出他心里的急切,所以故意跟他说这些的
“侯爷”青峰一路小跑着过来,沈潆连忙从裴延的怀里出来,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青峰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人都叫回来了。我是直接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还是另外找个地方”
沈潆起身道“我们准备一下。过半盏茶的时间,你再把他们带过来。”
裴延住的地方很大,议事主要在明间。内室的槅扇开了半边,外面说话就能听得很清楚。沈潆坐在内室的暖炕上,手里拿着纸和笔,听到外面陆续传来人声。
这些人回家,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被叫回来了
他们知道鞑靼大汉驾崩的事,都很意外。常海道“侯爷,不是说他们的大汗还能撑一段时间吗这猝不及防的,我们不是要马上回前线备战了”
常山看了看裴延的神情“侯爷找我们来,是有别的事”
青峰帮忙说道“侯爷想让二王子和三王子两败俱伤,而后扶持大王子做新的汗王。但是鞑靼王庭现在被围得水泄不通,什么消息都递不进去,大家有什么好办法”
一屋子的人都陷入沉默,上阵杀敌他们没在怕的,可说到三十六计,就有点犯难了。自小没读过书,肚里更没什么墨水,想不出好的主意来。
“关于二王子和三王子的事,你们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裴延开口道。他也没指望这几个臭皮匠能想出好办法,就照沈潆说的办。
“什么事都说吗包括几房姬妾”
裴延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侯爷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一件件地说了起来。
沈潆坐在内室,拿笔记着。以前她在内宫中,为了御下,在各宫嫔妃来请安的时候,也默默地观察她们各自的性情和喜好,并记录在册,养成了习惯。
从这些人的描述中,她大概能知道,二王子好大喜功,三王子好色成性。但仅有这些信息,还是无法成功地挑起他们的争端。
昆仑一直站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听着里面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讲着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忽然开口说道“二王子曾率兵吞并了一个部落,将那个部落的公主纳为侧妃,十分宠爱。”
“昆仑,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常海说道,又问裴延,“侯爷,这事儿要紧吗”
裴延若有所思,问在场的人“那位公主貌美”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十分貌美,还被誉为草原的月亮。”
“她能歌善舞,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好像老汗王也想过把她据为己有,但被二王子抢了先。”
裴延忽然起身走到内室,外面几个人还在热烈地讨论那位公主。沈潆看到裴延进来,立刻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那字本清丽脱俗,走势却如山峰一样,藏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裴延当初便是因为青峰拿来的那些字帖,才对沈潆有了最初的兴趣。
看到她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裴延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用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又回到明间。
“谁有办法联络上这位公主”裴延问道。
众人不知他是何意,角落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举手到“末将或许可以试试。”刚才众人侃侃而谈,只有他沉默不语。
这是中军营的将军陈远,算是这几个人里职位最高的,家中世代军籍。裴延手底下本有几名大将,分别在前锋营,中军营,还有左右军营。上回徐器到西北来,胡乱折腾,引起哗变,徐器将其中两个斩了,只剩下常海和陈远。
常海心大,没受什么影响。可这陈远,却比从先寡言多了。
“陈远留下,其它人明日回军营,随时待命。”裴延吩咐道。
屋子里立刻响起阵阵哀嚎声,他们好不容易回趟大同,想好好休息几日,沐浴,喝酒,狎妓,全都安排好了。不过一日,就要被裴延赶回去了。但哀嚎归哀嚎,身为守边的将士,他们有护卫国境的重任,谁也不敢违抗命令。
京城里,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
王夫人把王定坤藏了起来,还跑到王氏面前诉苦,控诉裴延用王定坤威胁她答应了王倩如和宋远航的婚事。在王氏看来,这桩婚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宋远航年纪轻轻便是六品官,再往上爬一点,王倩如都可以封个诰命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可王夫人才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宋远航穷酸,家里还有个瞎了眼睛的老母亲需要侍奉。就宋家送来的那些聘礼,王夫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去。若不是事先答应了裴延,怕他又拿坤哥儿整治。下聘那日,她都想当场反悔。
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也只能抱怨两句了。
“要坤哥儿去战场,是阿弟的意思。”王氏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她还是了解裴延的,“你恐怕不大了解我那个儿子。你以为将坤哥儿藏起来,就万事大吉只怕回头你再去庄子上,人都寻不着了。”
王夫人呐呐“不会吧侯爷还能找到庄子上去”
王氏冷笑了一声“他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而且我定国公府,怎么能出逃兵”
王夫人原以为王氏会站在她这边,听了这话,立刻讪讪的,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等她走了,魏令宜才到寿康居,向王氏请安。王氏斜了她一眼“你是故意等你舅母走了才来的吧”
魏令宜被她戳破心思,微微笑道“母亲说笑了。”
王氏冷哼,也不跟她计较。这些日子沈潆不在府里,她的生活好像一下没了什么盼头,有些无聊,便问魏令宜“沈氏在别院那边过得如何了”
魏令宜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王氏会问起沈潆。别院现在就是个空城,连易姑姑她们都启程去大同了。但她不敢跟王氏说真话,便回道“侯爷安排沈氏去了那里,不要我过问。她现在如何,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差个人去问问”
“不用,晾一晾她也好。免得好日子过多了,都快忘记自己姓什么。”王氏恶狠狠地说道。
魏令宜暗自松了口气,又问王氏“母亲,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王氏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应了声。
“府里可曾有一位姑母”
“什么姑母”王氏一顿,抬头反问道。
“我前些日子无意中听到,府里曾收养过一位姑娘,父亲与她兄妹相称”可魏令宜还没说完,王氏突然脸色铁青地站起来,声色俱厉“谁告诉你这些的”
魏令宜未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连忙跟着站起来“是以前的故交她也是道听途说,向我求证。母亲莫生气。”
“你父亲从没有过妹妹,侯府更没有这个人你不要再问了。”王氏说完,拂袖进了内室。
魏令宜怔怔地留在原地,看婆母这反应,看来的确曾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婆母不想提起。魏令宜十几年前嫁到侯府的时候,从未听公公和丈夫提起有什么姑母的存在,因此裴延写信给她询问,她也是一头雾水。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魏家和裴家本是世交,父亲肯定知道些什么。但父亲如今远在福建那边整治水寇,她不好拿这些事情去烦他,只能问一问兄长了。
裴延在信中还说,要想替公公和裴昭翻案,或许此人是关键。魏令宜也好奇,这人跟裴家当年的冤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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