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彦卿为一甲第一名状元郎在大多数官员的意料之内, 沐彦卿会试的考卷满朝文武都不陌生, 他的策论直接被盛德帝放在早朝上供满朝文武讨论, 才思之敏捷,论据之完整, 让不少官员感叹少年有为, 孟先生教徒有方。
今次会试策论题是关于如何杜绝军事物资从拨款、采买、下放等诸多过程中有官员贪污受贿, 在考场中看到这题目的时候,沐彦卿还愣了一下,不明白盛德帝这是问策于人还是就单纯的想看这届考生的水平, 亦或是两者都有
沐彦卿自认为自己的答案中规中矩, 虽然其中也列举了不少手段凌厉的措施, 但总体来看都是朝中惯常操作,这件事情着实敏感, 中间又涉及到已故太子, 沐彦卿也只能尽量往中庸之道上面靠,执言为公固然是为官者良好品质,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退则退。
会试之后, 沐彦卿和先生聊起他的策论,先生也说过试是尽够, 只是太规矩了些, 所以沐彦卿从一开始都没想到这篇文章会受到这样的推崇,只能说这届考生太小心,他这全是靠同行衬托。
沐彦卿年少有才名, 又是孟伯泀孟先生的弟子,科举考试中取得如此成绩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另外一件事情就让满朝文武心里嘀咕了。
盛德帝特赐沐彦卿进入了翰林院,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这样的安排在之前是正常的,一甲前三名进入翰林院是朝中不成文规定,皇帝直属机构,之后升迁速度也有保障,也只有从万千学子选举出来的前三名才有一入仕就直接编入其中的资格。
每届科举皇帝都会把自己最看重的考生安排进翰林院进修,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则。
不过今时和往日不一样,今次科举是为了选拔官员填补空缺,之前盛德帝也明确表示选的人才紧着空缺先填补进去,虽然刚开始肯定会有些不适应,不过身边有人带着,短时间内上手不是问题。
而且,更让在意的是,包括榜眼和探花在内的一二甲进士都派了空缺,可以说两百多名通过会试的学子中,唯有只有沐彦卿一个例外。也就是说在用人之际,盛德帝把他最看重的状元郎安排进了翰林院,重点培养。
会试选的二百多人,在殿试上被划分为一甲,二甲进士和同进士,同进士直接外放是一定的,和往年不同二甲也有许多学子外放,榜眼进了户部,探花也进了兵部,都是要从底层做起,唯有沐彦卿依然是惯常的仕途之路。
也因此沐彦卿在一众学子中更加显眼,纵然作为一甲第一名的状元郎沐彦卿被优待从某种意义来说其实也正常,但就是有很多利益相关者不会这么想。
其实说句实话,这次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其实是值得同情的,他们之中并不是所有人目标都仅仅是为了出仕,尤其是那些有家世的,他们生来社会地位就高人一等,自然而然对自己的仕途是有一定要求的,现在这样的结果心里不满意者不少,毕竟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失去了某些机会。
不过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他们现在也只能观望着盛德帝其后会怎样安排沐彦卿。
这些人的想法沐彦卿清楚,在他成为状元被直接编入翰林院的当日,已经和先生师兄具体聊过此事,总体来说利弊参半。而且圣心难测,在盛德帝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意图之前,他们也很难能预测出来对方具体意欲何为。
说实话,沐彦卿之前也没有想过盛德帝会这样安排,他预想最好的安排就是进入六部,这段时间六部震荡,底层官员撸下去不少,他们递补进去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没想到峰会路转。
比起其他,自然还是中规中矩升官拿权的好,翰林院不失是好的选择,不过沐彦卿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被盛德帝召进了皇宫。
皇宫,沐彦卿并不熟悉,除了必要出席场合,他几乎不进宫,尤其这次进宫的缘由他全然不知,心头不可避免泛起微微的紧张。
这对沐彦卿来说是很不常见的情感。
事实证明,沐彦卿的感觉是对的,出宫门的时候他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踏湿。
来到陈朝这么多年,沐彦卿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最高当权者的威压,皇帝的威仪果然不容小觑,和阿猫阿狗不一样,皇帝天生贵胄,他们的贵气和霸道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就是淡淡一瞥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纵然沐彦卿之前已经微微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很难控制从心底涌上来的惧意,浸淫权术多年,果然不一般。
“主子,”青睢迎上来,从沐彦卿进宫,他一直在这等着。
“回府,”沐彦卿颔首,直接上了马车,圣上临时传召,外人不说家里人肯定是瞒不住的,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面圣,阿爹阿娘肯定肯定都在等着呢。
青睢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和进去的时候相比外表没什么变化,不过气质却微微有些狼狈,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不知道还以为刚刚处理了多少事儿,不过主子明显不想说,青睢自然不会过问,直接掀开窗帘请主子上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速度并不快,沐彦卿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脑中是刚刚面见盛德帝的场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沐彦卿没想到盛德帝会在上书房会见他,上书房本是皇子皇孙读书的地方,但因盛德帝子嗣不丰,所以已经闲置许久,现在看来盛德帝确实拿来当书房用了。
行礼之后,沐彦卿一直没有听到盛德免礼叫起。
上书房安静的很,如若不是进门时沐彦卿瞧见了坐在上位的盛德帝,都要以为这房间了除了他就没别人了。
沐彦卿整整跪了一刻钟,双腿微微有些麻意的时候,盛德帝开口了,声音有些暗哑,“起来吧。”
“谢皇上,”沐彦卿爬起来。
“朕看了你乡试会试所做的文章,”盛德帝开口,不过没什么语气,更说不上是赞赏还是打压。
对方态度不明,沐彦卿也拿不准自己应该谢赏识还是领责罚,索性盛德帝没想听他如何回答,直接接着说话了。
“如若朕派你去协理织造局,你可有把握在李京尧治上保证各边防军供给,”盛德帝直入正题。
沐彦卿一愣,他实在没有想到盛德帝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两江总督李京尧向来强势,他治下的两江像是铜墙铁壁,外人轻易靠近不得,更别提进入其中,如若是面临外敌,这样当然是好的,没准还会万民颂扬,但是李京尧对待陈朝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也就是说即使是盛德帝对江南的控制也有限,这无疑是打盛德帝的脸。
李京尧这样的封疆大吏和蔚山王可不一样,且不说两江富庶,幅员辽阔,就单单是蔚山王身为皇族后嗣那些生来就背负在身上的枷锁就已经让他处于下风,皇族封地之内私兵,财富都是有定制的,虽说蔚山王嚣张,可也从来没有摆在明面上过,李京尧却有恃无恐。
整个陈朝,与李京尧同样情况的官吏有几个,个顶个不少对付,但没有哪个像他这样如此不给面子,这次王麟之江南查案,进展如此缓慢,甚至最后还不清不楚,除了胡鹏举这个小喽啰,其他就没拉出几个人,要说其中没有李京尧的手笔,谁信。
沐彦卿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江南趟浑水,但现在盛德帝亲自询问,很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此时如果他答没有把握,无异于自毁前程,回答有把握更不行,沐彦卿没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自信。
更何况,盛德帝虽然是在问在李京尧治下如何如何,隐含的意思却是要对付李京尧的,这更是要命的事儿,沐彦卿自觉袭击段位太低,难堪重任。
“圣上所问之事,臣从未思考过,不过依着现实,现下里臣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沐彦卿实事求是,没有正面作答也差不离表达了自己真实的心声,现在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六品官,对上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相当于以卵击石,不小心就会粉身脆骨。
说完,沐彦卿静默。
“呵”盛德帝审慎的看向沐彦卿,一个气声辨不出喜怒。
沐彦卿心里一紧,盛德帝语气嘲讽,表情像是在笑他妄自菲薄,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
沐彦卿不确定,但盛德帝的眼神太过,让他无处可退,他只能尽全身的力量维持住自己表面上的淡定,家中有父有母,未婚妻子尚且待字闺中,他不能出事,所以就算一身冷汗,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不适。
像是一瞬间又像是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总之盛德帝开口了,“你需要多长时间”
沐彦卿一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做答,盛德帝明显是让他立军令状,把这件大事寄于一个年轻后生身上真的没有关系
不过盛德帝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要派他去两江。
想了许久,沐彦卿给出了一个日期。
盛德帝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直接挥手让他退下。
马车一晃,惊醒了沉思中的沐彦卿。
“主子,到家了,”外面传来青睢的禀报声。
沐彦卿低声应了一声,唉,他前途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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