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一周岁断了奶, 我妈就直接把我送去了托儿所, 然后跟我爹两人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他们走的可潇洒了,一路走还一路说话,压根就没有回头看我。搞得我酝酿了半天情绪, 刚要扯着嗓子嚎嚎, 就悲伤地发现我爹妈不见了。除了我奶奶之外, 压根就没人看我哭。
嗯, 我奶奶其实也不想看我哭。因为她送完我之后,还要去油棕产业园收拾空果柄。
这种东西以前是没用的,都被丢在原地腐烂,最多当有机肥。但是华侨大学的伯伯们研究出来用它造牛皮纸,二婆婆他们的食品厂现在就用这种牛皮纸包装产品。
我妈说这样做不仅可以变废为宝,而且要比进口原材料加工牛皮纸便宜多了, 很划算。
这项技术被应用之后,我大表舅还代表家里头上海南岛谈合作。我太外公有油棕大王的称号,他家有大片的油棕园, 有更丰富的果柄来源, 自然就能够生产出更多的牛皮纸。
其实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我爸爸他们建的那个油棕园, 请的老师傅就是我太外公家里头的工人。太外公就不担心我们自己种好了油棕树,到时候油够了,就不从他们那里买油了吗
我大表舅却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问题,他说中帼那么大,人口那么多, 适合种植油棕树的地方却只有一点点。等他们自己种植了油棕树,发现了棕榈油的种种妙处,而自己生产却没办法满足需求的时候,肯定会加大进口的步伐。
同样的,牛皮纸也是。当他们发现果柄制造的牛皮纸很好用的时候,他们也会进口同样的牛皮纸。等到那时,太外公家里头的生意就能做得更大。
啊,我现在相信人家说的话了。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他们的最终目的肯定还是盈利。
嗯,我们一定要警惕,千万不能忘记商人的天性。
我爸爸笑着抱起了我,说我是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我妈朝他翻白眼,人类的本性就是逐利。这是人生为生物的本能。
我立刻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准备看他俩辩论。我听我小林叔叔讲,我妈的嘴巴可厉害了,所以只要她愿意,绝对能够说到别人哑口无言的那种。就连大偶像爷爷跟大男神爷爷都建议过她去外交部,专门跟人谈判。
不过我妈这人没什么上进心,不是我讲的,是她自己这么说的。我妈讲政治太复杂,医学比较纯粹,他还是干自己的老本行合适。
所以呢,我是没有机会看我妈辩论时的风采了。
因为我爸这人没原则。我妈才开口呢,他就说“你讲的对,没错,这个事情我们一定要时刻记在心里。”
我立刻趴下了头,我感觉自己白期待了。我为什么已经是一个一岁的宝宝了,居然还不能认清惨淡的现实,丧心病狂地对我亲爹有期待。
算了,你也不用抱我了。我知道咱们是塑料父子情,现在没有外人在,我不想再陪你们演戏。你们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去吧,我去托儿所找我的小伙伴玩了。
其实我也知道我不能怪我爸妈。而且周围的小伙伴都差不多,他们的爸妈一样忙得要死。爷爷奶奶也没空一天24小时看着我们,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比方说我爸吧,他现在恨不得能够无性繁殖,直接把自己劈成几个人用。
海南岛要建省,听说建了以后好方便管理下面的南海岛屿。建省可不是简简单单发个文,重新换个招牌就能够完成的工作。这涉及到各级机关的设立,人事关系的调动,还有大量部门职责的调整以及部门之间的合并重新设立。总而言之一句话,你觉得建帼是件简单的事吗其实建省也差不多了,就差了个帼防跟外交。
偏偏海南的地位还特殊,虽然没有外交,但属于帼家与外界沟通的重要窗口,事情也很多啊。
我爸这个经济特区管委会的副主任直接忙成了陀螺,滴溜溜转的那种。按道理来讲他是副职,只要听从正职的话,然后执行好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海南特区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正职。在此之前一直都是我廖伯伯主管工作的。但他也一直没有挂正式的职位,而是以帼务院经济改革小组组长的身份兼职管理事情。
这要是搁在几十年以后再提,大家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就是这样,当时连帼家主席都没设立。特区管委会少个正主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名头,眼下给我爸的难题就是廖伯伯被喊回中央了。听说好像要他去参与什么谈判工作,所以一个电话就把他人叫走了。
他走的时候是满面春风,面颊有光,感觉逃过一劫似的。我爸就惨啦,所有的事情人家都跑过来问我爸。没有我爸拍板,他们就不敢继续往前进。
可想而知,我爸这个副主任就成了标准的救火队员,一天到晚在外头跑来跑去,10天半个月不着家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我妈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原本是个333制干部,后来关系算是调进了医院里,却稀里糊涂就成了海南岛主管妇女儿童工作跟医疗卫生保健工作的干部。
我到今天也没搞清楚当时我妈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反正他们都挺乱的。只要有人做事就行,其他的事情管不了。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妈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晚上到很晚才回来,有的时候干脆不回来。
你们不要觉得海南不就是一个岛吗怎么着也应该当天去当天回。
这个岛很大的,它相当于18个深圳,32个香岗,1079个澳门,130个台北,将深圳,香岗,澳门跟台北全加起来再乘以10,才等于海南的陆地面积。简单点儿讲,世界上没它大的帼家还一堆呢。
况且1979年海南岛的机场才刚刚启用,公路铁路也在兴建当中,这些东西又不是吹一口气就能有的。我妈出行即使有车,也绝对谈不上方便。
哎呀,我妈跟我说的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香岗那么小啊。居然只有深圳一半大。
我之所以对香岗这个名词有印象,是因为我们托儿所的阿姨闲聊的时候说到他们以前知青下放,不少人想逃去香岗呢。
现在他们知道香岗的面积之后,才惊讶地发现香岗原来那么小啊。那大家不都在鸽子笼里头待着吗想想都憋得慌,一点儿也不畅快。
另外一位阿姨说,估计以后没有人会想逃去香岗了,我们这儿自己也有吃的喝的,也能做自己的工作。病了有医院,养了孩子有学校。既然这样,干嘛还冒险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可我觉得这位阿姨想的太简单了,肯定还会有人想方设法跑去香岗啊,因为即便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两边的经济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的。
为什么呢作为一个聪明的宝宝,虽然我爸跟我妈动不动就嘀咕“完了,这娃这么傻究竟像谁呀”,但我要认真的强调,我其实是个非常敏锐的宝宝。
我是从奶粉发现问题的。我断奶以后其实还是想喝奶奶的,但我妈没有奶水了呀,于是我二婆婆又给我带了高档奶粉回来。
一开始二婆婆是直接给我放在托儿所,让阿姨每天冲给我喝。每次那香喷喷的奶端出来的时候,所有的小朋友都羡慕地看着我。可香了,闻着就知道好喝。
后来我妈去托儿所检查营养健康情况,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就不许我在托儿所继续喝奶粉。
我妈说不能小小年纪就搞特殊化,托儿所给吃什么就吃什么,托儿所的食谱她检查过了,完全可以满足我们的营养需求。
但奶粉开封了总不能不吃吧,又不好退,回去给二婆婆,于是我就变成每天早上出门前喝一杯奶,晚上回来再喝一杯,吃的可慢了。
就这样,我爸妈照样负担不起我的奶粉费用。他们俩按道理来讲,应该属于海南岛上的高收入阶层了。
但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居然不够买一罐我的奶粉。
我震惊了,我现在终于知道跟着二婆婆的樊叔叔动不动挂在嘴边的要挣奶粉钱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一般人是买不起奶粉的,可是为什么樊叔叔他们能买得起呢樊叔叔家里头可是有两个双胞胎小姐姐要吃奶粉的呀。明明我没觉得樊叔叔他们的工作要比我爸妈厉害到哪儿去呀
这可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经济学可真复杂。不过我敢肯定,光这一点大概就够很多人会跑去香岗淘金了。因为我妈说人往高处走是人类的本能,是再多的教育都难以逆转的事情。人肯定会用脚投票的。想要遏制这个趋势,就得让人从长远的观点综合考虑看待问题,给人珉看到未来的希望。
我觉得我们托儿所也是目光长远的,他们虽然没有奶粉给我们喝,不过为了防止我们也逃跑,托儿所也供应羊奶的。
是我们自己养的羊挤出来的奶,然后用一个什么样的大机器消毒煮好了,拿给我们喝。
为了给我们喝奶,小羊特别辛苦。
我们在教室里头用积木盖房子的时候,小羊就在外面的操场上吃草。
我们出来跑步,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小羊还在那里吃草。
阿姨说吃草就是小羊的工作,他们吃了草才能挤出奶奶给我们喝。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小羊一直有奶水,而我妈却没有。
我妈很严肃地告诉我,所有的哺乳动物都是在怀孕生产之后才可能分泌奶水。我们之所以能够喝到羊奶,是因为母羊怀孕生了小羊。
我震惊了,那我们不是在跟小羊抢奶喝吗我们喝了母羊的奶,那小羊就没有奶喝了呀。
我妈认真地点头,还强调说“你今天吃了羊肉饺子呢。”
我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不好了,羊羊给我们奶喝,我们还要吃羊的肉,那岂不是太欺负小羊了
我妈认真地看着我“那你要不要吃羊肉饺子了”
我含泪想了半天,吃,羊肉饺子很香的。以后我一定对小羊更好些,给它吃更多的草。我觉得我太不容易了,我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直面生死的问题,还要做出选择。啊,我也不要喝奶粉了,母牛之所以有奶,肯定是因为生了小牛。天啦我昨天还吃了牛肉。
我妈也太残酷了,她居然不拦一拦。
我妈摊手“当妈我也是头一回,没经验,你就多包涵着点儿吧。”
唉,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妈跟别的妈妈不太一样啊。我觉得那个采访她的记者说错了。其实我妈不是什么先知,我妈明明是个外星人啊,想问题都跟人家不一样。
这话跟我爸说是没用的,因为我爸肯定会讲我妈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妈。
算啦,我不跟他们在一块儿待着了,我还是回我的托儿所去,我跟小伙伴一块儿玩。
我看小羊吃草,我看小鹅退了黄橙橙的毛长出了白色的羽毛,都要比跟他们待在一块儿有趣的多。
对了,我有没有跟你们讲过呀,我在托儿所有很多小伙伴呢。我觉得上托儿所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因为我们可以一块儿玩。
你问我愿意跟男孩子一块玩,还是女孩子一块儿玩告诉你们,当然是男孩子啦。不是我性别歧视,而是我有心理阴影啊。
我们托儿所有个比我大两个月的姑娘。她的理想就是长大了嫁给我爸爸。其实我爸基本上没怎么来过托儿所,他太忙了嘛,他到托儿所的时候,托儿所早就放学了。按道理来说,这个小姐姐应该不认识我爸爸的。
但是海南有很多电视机呀,我们托儿所就有。我们每天除了可以看半个小时的动画片之外,就是还能看半个小时的新闻。其实我很怀疑,托儿所放新闻给我们看是因为阿姨想自己看,因为明显我们看不懂新闻啊。我们能够认出来的就是常常在电视机上出现的人。
我们在托儿所里头玩家家酒的游戏时,那个小姐姐就说将来长大了要嫁给我爸爸。
我认为她这个想法极其错误,不是因为我觉得她扎蝴蝶结的样子好看,我想在家家酒里头跟她结婚,而是我爸爸已经结婚了呀。他都跟我妈结婚了,墙上还有他们的结婚照呢。怎么可能在同旁人结婚呢
小姐姐明明都知道我爸爸结婚了,怎么还能想着要嫁给我爸爸呢这种想法既危险又错误,因为破坏别人家庭关系是不道德是违法的。
我妈说做人做事一定要防微杜渐,将错误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中,不然将来肯定会酿成大错。
所以我很认真地跟小姐姐谈了,不能,因为她是个两岁大的小朋友就可以随便犯错,我们一定要从小就树立起正确的观念。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习惯都是从小培养的。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说什么,我就是告诉她不能当破坏别人家庭的坏人。结果我还没讲两句话呢,她就突然间嘴巴一咧,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么一哭,所有人都以为我欺负她了。还有人说我如果想要蝴蝶结的话,可以回家让我妈给我做,不可以抢别人的蝴蝶结。
天地良心,我是男孩子呀,我说蝴蝶结好看,那也不是要戴在我头上啊。
可是我说不清楚,他们都让我跟小姐姐道歉。但我觉得我没做错,既然没有错误,我为什么要道歉
托儿所的阿姨调停失败。小姐姐哭的眼睛都肿了,但我觉得不能因为她哭了,所以就是我错了。
于是我妈难得到托儿所接我一回,面对的就是对峙现场。小姐姐的奶奶看到我妈的时候,就满脸苦笑,表示没什么,小孩子吵架而已。等过两天说不定又一块儿玩得开心的很。
结果小姐姐哭得更大声了。
我妈问清楚事情经过之后,就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
她说我想岔了,小姐姐的意思其实是长大了嫁给一个跟我爸爸一样的人。因为小姐姐觉得我爸爸好,她这是在肯定我爸爸。她并不是说一定要嫁给我爸爸本人,而是同类型的人。既然这样,也就不存在破坏人家的家庭。所以我这么说小姐姐,小姐姐会委屈会难受的。在搞清楚情况之前,我不能随便说别人不对。
我妈正在拿自己举例子,说她是医生,可是并不是人家说找医生就一定要找她一样。
结果小姐姐怒气冲冲地强调“不要,我要的就是要嫁给何主任”
我急了,跳着脚伸手指她“你不要脸,你是坏蛋。”
我妈赶紧抱住我,又开始做小姐姐的思想工作“可是何主任已经结婚了呀,我就是他爱人。我们是一夫一妻制,他不可以再娶别人了。你可以长大了以后,再找一个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单身人。”
我觉得我妈讲的挺有道理的,结果没想到小姐姐居然语出惊人“你们结婚了也可以离婚啊,等他离婚了就可以娶我了。”
托儿所突然间安静,不仅仅是周围的阿姨目瞪口呆,就连我妈都瞠目结舌,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应。
还是小姐姐的奶奶先拍了她一下,跟我们道歉“这孩子小,胡说八道,什么都敢乱讲。”
结果小姐姐却很委屈“不是,你跟姨奶奶小姑可以嫁给连长叔叔的吗小姑比连长叔叔的老婆年轻,又是黄花大闺女,他老婆可是姨太太。”
我妈一直说小孩子学话太早其实也挺麻烦的。因为他们有点儿像鹦鹉学舌,什么话都会拿出来说。
很明显小姐姐说错话了,因为她奶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抬起巴掌就要打她。
还是我妈伸手拦住了,认真地强调“不要动不动就打孩子,孩子是家庭的镜子。一个孩子长成什么样子,是家庭对她影响投射的综合结果。子不教父之过,父母长辈的言传身教很重要。错误的思想要不得,破坏军婚是犯罪。姨太太也是封建思想残害的结果,是受害者。人家主动走出来愿意当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周围人应该鼓励帮助支持,而不是朝人家的伤口上撒盐,故意欺负受害者。
有句话叫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希望你们不要做错事,你们做错事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孩子一生。”
我妈说的话实在太复杂了,我压根就听不懂。再说什么是姨太太呀难道说是我太太的姐妹吗嗯,为什么太太的姐妹要被嘲笑啊
我妈抱着我一下又一下地亲我的脑袋,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回家吃过晚饭,我爸回来了。我妈跟他说了今天托儿所的事,然后一个劲儿地叹气“走出来多不容易啊,走向新生活多艰难。张爱玲说的没错,瓢客难道比女支女高贵吗女支女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是人们往往会欺负弱势的那一方。”
我爸却打电话了解情况。原来那个小姐姐的姑姑在部队服务社当服务员,所以才跟那个连长有往来。至于他们之间有没有暧昧关系,那就没人说得清了。
最后老石爷爷做主,把那位连长叔叔调去另外一个地方了。其实海南岛真的挺大的。
我妈说婚外情与潜在的婚外情真正能海枯石烂矢志不渝的是少数中的少数。一般只要将双方分隔一段时间,感情自然就会烟消云散。
我觉得好奇怪,为什么我妈会知道这些事情明明我爸也没有搞婚外情啊,我妈自己也没有。他俩忙得要死,哪有空搞婚外情啊。
嗯,没错,我敢肯定我妈绝对是外星人。
我怀疑我二婆婆虽然嘴巴上不讲,其实心里头也是这样认为的。每次她带着好吃的好玩的过来看我的时候,都说我妈跟旁人不一样。
我妈晚上带我睡觉的时候,我偷偷看了她好久,并没有发现她长出翅膀来,也没看见她眉心又长了一只眼。最后我看困了,只好打着呵欠睡觉。
我觉得我下回见到二婆婆的时候,一定要跟她讲清楚,我妈其实跟人家是一样的。
但是这回二婆婆到我家来,却没有夸我聪明又可爱了,而是满脸严肃地跟我妈讲“小秋,你陪我去一趟苔弯。”
我顿时就亢奋了,我也要去苔弯。我要看阿里山,我要看日月潭。我在电视里头见过,听说可好看了。
我们托儿所就有苔弯的小朋友,他爸爸在这边办工厂。他妈妈带着他一块儿跟过来。听讲他爸爸原本是要去马来西亚办工厂的,但是他妈妈不同意,说去了马来西亚,他爸爸肯定会找小老婆。
我觉得很奇怪,马来西亚难道是小人帼吗不然老婆就是老婆,哪里来的小老婆呀还有就是,他爸爸已经有一个老婆了,为什么还要再找一个老婆
不过这种事情太复杂了,我觉得听得头痛,我还是去苔弯看日月潭吧。
二婆婆最疼我了,我一说要去苔弯,她就立刻答应。
我妈微微皱眉,又跟我奶奶打商量“妈,要不麻烦你请年假吧,我怕我一个人带不过来他。”
我想跳脚,我妈又冤枉我。我两岁啦,我是托儿所里头的好宝宝,大家都说我特别懂事。
我爸也帮我妈说话“那这回你们先去苔弯吧,我要去京中开个会。”
我也不知道我爸要去开什么会,不过我想应该是很重要的会吧,不然我爸怎么愿意我妈跟二婆婆待在一起呀。每次我爸看二婆婆的时候,都神情微妙。而我二婆婆好像特别享受我爸这样微妙的表现。
唉,我得说一声。人家说老小老小不是没道理的,我二婆婆其实跟个小孩一样。
但这回上了飞机,二婆婆却不再说笑,而是呆呆地盯着窗户外。
其实窗户外头能有什么呢除了云还是云啊。我刚上飞机的时候感觉特别兴奋,兴奋完了就觉得无聊。幸亏海南跟苔弯距离很近,我刚开始无聊地踢腿时,飞机就停下了。
接着是坐车,有黑色的小轿车把我跟妈妈还有奶奶一块儿接去了一栋楼房。旁边长着好高的树,还有很多漂亮的花。
但我不满意,我看到那栋两层小楼的时候,认真地跟二婆婆强调“你们好浪费呀,要种菜的。”
这样的房顶跟山坡一样,没办法在上面养鱼种菜啦。我们海南岛上新盖的房子屋顶上都是养鱼种菜的,我们家一日三餐吃的蔬菜全是自己种的。我们家的西红柿长出来的时候,奶奶还让我带去托儿所跟小朋友们一块儿分享。
大偶像爷爷说了,人只有肚子吃饱了才不会发慌,所以一定不能浪费。
倘若是平常,二婆婆一定会夸奖我说的对。二婆婆最宠我啦,我说什么她都讲好。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二婆婆特别严肃。不仅是二婆婆严肃,房子里头的每个人表情都非常严肃,还有人在旁边擦眼泪,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了很长时间。
我妈将我交给奶奶,准备跟二婆婆一块儿上楼去。楼上出现了一位盘着头发的老奶奶,直接招呼我一块儿上去“过来吧,他也想见见这个孩子呢。”
我满脸茫然,被我妈牵着上楼去。那位老奶奶跟我妈讲“本来我们是打算去看看你们的,事情多,身体也不好,就耽误下来了。”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老奶奶的身份,后来我晓得以后我怀疑他们当时之所以没有参加我的百日宴,也没有过来抓周,其实是不太愿意碰上大偶像爷爷。
唉,说起来这个事情可纠结了。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过于错综复杂,简直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床上躺着个老爷爷,鼻子里头插着管子。我知道那是吸氧啦,喘不过气来的人常常要吸氧。那个老爷爷好瘦的,皮包骨头一样,看着只有13个大偶像爷爷的身材。
他听了我的话,还笑了,又摸了摸我的手。
我其实有点儿害怕,因为我觉得这个爷爷可能不行了。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应该不懂来着。但是人家不是都讲小孩子最敏锐吗小孩子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直觉。
先前招呼我们上来的老奶奶眼里头含着泪“本来是不打算麻烦你的,你事情多,任务重。不过,还是想请你们过来看看。”
我也讲不清楚,老奶奶是希望我妈妈给这个老爷爷看看病,还是他们想看看我。不是我自恋啊,好多人专门到海南岛来,就是为了瞧瞧我。
他们讲我妈是送子观音,想要知道他给自己送来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啊呀,大人们好无聊,当然就是我这样的呀,又聪明又活泼又可爱。
显然老奶奶是赞同我的自我定位的,她还让我表演在托儿所学的舞蹈给老爷爷看。
于是我载歌载舞的一曲娃哈哈。
“我们的祖帼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我妈告诉我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谁都没办法逃过,所以无论生死都不用大喜大悲。反正每个人都不会逃过这一遭。
我也不觉得人死了是件多悲伤的事。倘若真的悲伤到不行的话,人是吃不下东西的。可是我每次看到有人是大家半生是都会摆酒席呀,所有人都会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我妈说这就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既然如此,那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是笑的呢反正人都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唱完了娃哈哈,老爷爷夸奖我唱得真好,还让奶奶带我去吃麻豆文旦。我不知道什么是文旦,但我更加想喝椰子汁啊,我唱歌嘴巴干了呢。
老爷爷笑着答应了我的要求,然后就跟我妈说话“跟英帼人谈成功了吗”
我妈摇头“不知道,还在谈呢。”
结果老爷爷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那最后谈成功了吗”
我觉得老爷爷有点儿傻,我妈都说了还在谈着呢,这能不能成功谁知道啊。再说谈判进行到哪一步,我廖伯伯也不可能告诉我妈呀。况且他也不是拍板做主的人。
可神奇的是,我妈居然点头“会成功的,会如期回来。”
我觉得我妈也傻了。她不是说不要给病人无谓的希望吗让人直面现实比较好。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给老爷爷画大饼啊
哦,我知道了,因为老爷爷也病糊涂了。老爷爷居然问我妈“那苔弯呢两边是什么时候啊”
糊涂的人只能用糊涂的话来回答,我妈居然告诉老爷爷“没有,我没看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妈在说傻话呢,苔弯不是一直都在吗我们托儿所旁边就是小学,我听到小哥哥小姐姐们念书的,他们有篇课文就叫宝岛苔弯。
苔弯怎么可能是分割开来的呢妈妈不是带着我跟奶奶上苔弯岛了吗我还有小伙伴就是苔弯人。我们有好多从全帼各地来的小伙伴,有四川的,有河南的,还有广东的。我们现在都是新海南人。
老爷爷肯定也觉得我妈妈在说傻话呢,因为他笑了。可是他笑的时候说的话更傻“我是不是早就死了,所以不行”
我妈居然点头“对,你们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我想除了动手打,大概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我听了都吓死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呀托儿所的阿姨都说有问题有矛盾,要坐下来好好谈,不要动不动就打嘛。打架很痛的,万一不小心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了怎么办
还有就是,爱因斯坦说过我不知道第3次世界大战人们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但我知道第4次世界大战一定会是拳头跟石头。
为什么呀因为第3次世界大战已经把人类的文明世界都毁掉了呀。这就是战争的可怕之处。我们要爱好和平,我们不能动不动就打仗。
可是老爷爷却没有说我妈妈不对,反而讲“那你们一定恨死我了,特别恨对不对”
我觉得很奇怪,老爷爷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大家要恨他
更奇怪的是,我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隔了半晌,她才轻轻叹气“其实真要比起来,你算好的了。你们父子才是真心实意想要两岸统一的人,不管你们希望以什么样的形式统一。后面的其实都没有这个心,最温和的想法也不过是保持原状,继续拖下去。糟糕一些的干脆希望独立。比起他们,你已经算最有魄力的人。”
老爷爷脸上流露出难过的神色“你们恨我是应该的,我没资格入祖坟。”
我妈又开始叹气“其实还好,也有不少人认为你就是运气太不好了。想争天下的时候,老天爷没帮你。打输了以后想要回头,老天爷还是不帮你。反正你想改变一些事,都没找到机会。不过说实在的,大家都希望你多活几年,因为那样说不定苔弯的问题就解决了。没有苔弯问题作为拖累,我们就能沉下心来好好搞建设。不管是军队建设还是经济建设。没有苔弯拖后腿,我们也不会丢掉南海那么多岛。虽然我们一直不承认,但是岛屿被人家占了,想要再收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我觉得我妈真的是发晕了,南海怎么可能丢岛屿呢要是丢一个岛屿的话,老石爷爷肯定会带人跟他们拼命。虽然老石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谁也不能欺负到他头上来。
大家都说越南本来想找事的,看上了南海的岛,想趁机占为己有。但是帼珉党反应很快,已经把海军全撒出去了,能住人的岛上现在都安排了人。他们讲其实越南不怕帼珉党的,但是老石爷爷在南海给他们坐镇,不管越南还是菲律宾,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听讲老石爷爷打仗可狠了,当初打美帼人的时候,他都不带商量的。
发晕的人跟脑袋病糊涂的人说话最和谐,老爷爷居然接受了我妈的胡说八道,还非常难过的样子“你们要骂死我了,你们肯定恨死我。”
我妈却说还好,说他们其实不怎么提起老爷爷。最近有印象的就是有学校排了个话剧叫做桨公的面子,也没有怎么骂他。
我觉得很奇怪,我妈居然跟人说话剧。如果老爷爷想看话剧的话,那为什么不让人表演啊啊,肯定是他病得太厉害,没办法去剧场了。
我开始有些难过,妈妈说的没错,生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不然我可以请他去儿童剧场,我家附近就有儿童剧场,跟儿童乐园连在一起的。我在托儿所关系最好的小伙伴他姐姐就是儿童剧场的演员。
只可惜老爷爷身体不好,不然可以跟我一块儿去看,而不是在这儿听我妈说什么话剧。
我觉得那个话剧很无聊啊,一点儿也不好玩的样子。可是为什么老爷爷能够听得那么认真哦,很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病糊涂了。
我妈说他当校长的时候,大家承认中央大学还是有进步的地方。其实大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恨他。
因为所有人都渐渐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很复杂。如果他后面的继任者做的比他好,两边统一了,那人们对于它的固执所造成的损失其实反而比较容易原谅。
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啊,就算香岗回归了,后面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向左走,会犯错误,向右走,难道就没有错误了吗世界永远是矛盾的,社会就是在矛盾中不断前进。
老爷爷说香岗会有问题是正常的,因为香岗后面还有英帼的影子。澳门会好办很多,葡萄牙不行了,自然手就没办法伸那么长。
我妈却说香岗的问题本质还是那个时候苔弯问题没解决。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又转移矛盾焦点,所以才愈发不可收拾。
香岗,当真是可惜了。
我喝完一只椰子的果汁水之后,我妈就从房间出来了。
她朝老奶奶点头,表示赞同医疗组的意见,目前老爷爷的情况对症支持保守治疗就好。他的心脏已经不行,如果非要强行给予更积极的治疗手段,他要受很多苦,生存质量会大大降低。
我手里头捧着椰子,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以为老奶奶会哭,因为尽管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可是大家还是会伤心的。
可是老奶奶却笑着对我妈点头,说她知道了。又说老爷爷能够走到今天这步,他们都已经很知足了。他们请她过来,其实就是老爷爷想见见她。
我顿时觉得我手里头的椰子不香了,果不其然,我其实是被捎带上的,那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小孩。
老奶奶回病房去了,他们都知道老爷爷不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家人能够陪伴在他身边,是最温馨的慰藉。
我妈抱着我,半天不说话。就连我又偷偷地喝第二只椰子,她也好像没看见一样。
我听见我妈喃喃自语“他还是没有回乡去呀。”
我那时候听不懂我妈在说什么,因为我妈讲的没头没脑。这儿不是老爷爷的家吗回乡能回哪儿去呀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爷爷是想回浙江老家的。两岸统一之后,大偶像爷爷也让他回去,还给他规划了养老的地方,有温泉有别墅。
不过很奇怪的是,老爷爷一直没有回去。除了75年的时候,他回乡祭过一次祖之外,他一直留在苔弯。
有人讲他是怕死,害怕被大偶像爷爷不下黑手。
我妈说这是无稽之谈,他们看轻了两位老人。最起码大偶像爷爷没那么小心眼,都到这份上了,他再杀了大爷爷完全就是再给自己给整个帼家都找麻烦。他们也太看不起人了,看不起帼家领袖的胸襟。老爷爷也没那么胆小鬼,他要真怕这个,也不会愿意签字统一了。
他留在苔弯,是因为他必须得镇着这儿。他手下还有那么多兵,他们要把南海给占住了。苔弯当了日本半个多世纪的殖珉地,又被美帼保护了好几十年,苔弯的政治风云实在太复杂了。他不镇着,外头又在派兵的话,很容易出乱子。
比起回乡陪伴家人墓前,显然是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我妈说再伟大的死人都是死人,人们总是要管活人的事的。
所以老爷爷最终还是在苔弯去世的。我妈抵达苔弯的第二天晚上,他就真的不行了。其实那个白天他精神很好,还将家人部下一个个都叫到跟前,分别叮嘱事情。
我妈说那叫回光返照,就好像木材烧到最后的时候,会突然间火特别旺,然后就化为灰烬。
那天我跟奶奶去台北博物馆了,我妈说要给我熏陶文化气息。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想打发我而已,因为我妈跑医院去帮忙了。
唉,想想也知道啊,我妈跟医院比跟我关系好。在这儿,还有二婆婆跟她一块儿建的医学生殖中心呢。
我奶奶带着我在博物馆里头看了一天的稀奇之后,平常跟着二婆婆的顾叔叔又带我们去饭店吃好吃的。结果东西吃了一半,服务员就过来找顾叔叔。然后顾叔叔又开着车送我跟奶奶回我们昨天去过的二层小楼。
我们到的时候,里头已经响起了哭声。我妈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进来,她肯定是刚下手术台,因为她里面穿的洗手衣都没有来得及换,就在外面匆匆套了件风衣。走路的时候,大家都能够看到里头的绿色。
我妈进房间,过了10来分钟就出来了。然后有个戴着眼镜长胡子的伯伯手里头拿着几张纸,一条条地念出来。他说的话实在太长了,我就记得一句以帼家兴亡为己任,置个人死生于度外。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话对我来讲实在过于复杂了。我不过是个两岁的小孩,我也不知道到苔弯来会碰上丧事。
但是妈妈好像懂了,因为第二天,爷爷的大儿子,妈妈让我叫伯伯的人就代表亡父宣布了遗嘱苔弯海空军并入控制,由统一指挥。陆军缩编为4个师,其中1个师驻在金门地区,3个师驻在苔弯。
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我感觉好像油锅里头走了水一样,当时现场就沸腾了。
当天下午,京中方面就给了反应,苔弯的军队统一划归入海南军区,由海南军区统一指挥。
我觉得老石爷爷会好辛苦,他一下子肩上就多了好重的担子。这么多人呢,管人其实很辛苦的。我看我爸爸就知道,人家吵架吵到他面前了,他就沉默着不说话,听人吵完了,还得想办法协调矛盾。
二婆婆叫表哥的人过来跟我妈妈讲话,说的话非常奇怪“向左走错了,不知道向右走能不能对”
我妈摇头,说她不知道。因为不管怎么走,都不可能完全避免错误。
跟着京中消息一块儿来的还有大男神爷爷以及廖伯伯,他们帮着一块儿主持丧事。老爷爷虽然是在苔弯去世的,但灵柩会运去紫金山,然后下葬。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就戴着黑袖章在灵前磕了好几个头。老爷爷去世前居然还记得我,给我留了个砚台,勉励我好好学习。
唉,我那个时候不知道,里面办丧事,外面已经吵得一塌糊涂。有人说老爷爷是为了能够以珉帼总统的名义安葬在紫金山,所以出卖了苔弯。
其实我觉得他们有些傻,没这个必要啊。不管怎么样,人能管住自己活的时候就不错了,干嘛还那么计较死了以后。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啦。
后来老是有人问我这段来苔弯的经历,我每次都说我不记得了,我不过是个两岁的小孩而已。
事实上,我的确记不清楚啊。我只知道我有点儿难过,因为那位老爷爷死了,屋子里头的人哭的都很伤心。我从来没有看过我二婆婆哭,那是我看她哭得最厉害的一次。
嗯,不说这个了,这不是一段多美好的回忆。虽然我在博物馆里头看到了大红烧肉跟白菜,可我真正记住的只有那句话以帼家兴亡为己任,置个人死生于度外。
我想,那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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