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奇怪吗？”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很没有底气。因为他知道自己长得奇怪，不像兽人，也不像精灵，更不像人类，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他是杂种，是一个没有父母的怪物。
在兽人部落有很多奴隶，只要有足够的货币，就可以随意买卖。蚀月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待主人挑选的奴隶，被选中了，就能得到短暂的解脱；如果不被选中，就要继续忍受皮鞭的折磨。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的。
没有人知道他多希望从易语口中听到“你不奇怪”四个字，哪怕是一句安慰也好，这样他就可以假装自己不奇怪，假装自己在易语面前是一个正常的兽人。
“如果非要说哪里奇怪，大概就是你有尾巴……”易语的声音打破了蚀月脑海中卑微的幻想，他动了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微笑，可嘴角不听使唤的往下弯，他想自己现在颓丧的样子一定很丑。
“我的尾巴收不回去，这是部落里的兽人都知道的事情，我习惯了。它是有点奇怪。”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语斟酌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它很适合你。”
“适合我？”蚀月不解。
“嗯。”易语眼前还有些犯晕，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就犯恶心，想吐。
精神力透支的副作用太大，不仅让她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还特别想睡觉。她现在全靠死撑，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和蚀月对话。
“我觉得你的尾巴很好看，一点都不夸张的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易语本来想说兽人，可是她只见过蚀月一个兽人，只能把他放在人里面比较。从蚀月的只言片语中，她已经接受了自己在一个有兽人的世界里的事实。
蚀月错愕的看着易语，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在他的记忆里，耳边响起的永远都是‘丑八怪’‘怪物’‘杂种’，没有人觉得他是正常兽人，更没有人说他好看。
在部落里英俊魁梧的兽人面前，他肮脏得像泥土中的虫子，卑微得抬不起头。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觉着自己丑陋不堪。
怎么会有人觉得他好看？
他是怪物啊。
蚀月一边在心底否定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心生窃喜。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心脏不听话的骤停了好几次。潮水般的喜悦变成了糖水，灌满他的身体，淹没他的呼吸。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在心底滋生。
“你真的觉得我好看？”
易语笑着“嗯”了一声。
蚀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一对小虎牙差点闪瞎易语的眼。易语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余光瞥见一道扇子形状的青色剪影，定睛看去，发现是蚀月的尾巴尖甩来甩去形成的残影，顿时哭笑不得的。
有那么开心吗？
她觉得自己可以多夸少年两句，还没想好措辞，肚子就先发出了一阵饥饿的“咕咕”声。
蚀月耳力极好，听到声音，立马看向她的肚子。
易语窘迫的咳嗽了一声，环顾着荒草丛生的山洞，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蚀月脸上的笑容一滞，欢喜雀跃的神情骤然消失了。
是啊，她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是被送到这里的祭品，更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他的。
如果让她知道他是一个满身泥泞的怪物，肯定会像他们一样嫌弃他，远离他。
而且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看到他怪异的模样，后悔了，不想告诉他了吗？听说人类都爱说客套话，她刚刚那样说，是不是就为了和他客套客套？他有什么好客套的，一个祭品而已。
蚀月尾巴蔫巴的垂在地上，说话声音也不像之前那样有精神了，“这里是兽神洞，传说是兽神长眠的地方。”
易语不知道蚀月的脑回路已经弯成了蚊香，她越是观察这个山洞，就越心惊肉跳，连不断袭来的困意都被冲散了不少。
这个山洞很大，看上去不止这一个洞穴，还有很多通往未知地方的洞口，个别洞口边上堆满了白色的东西。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些应该是一堆堆白骨。它们就像艺术品一样，被摆成了不同的造型。
带着热气的风吹在脸上，易语却觉得手脚冰凉，扭头看向对此毫无所觉的蚀月，头皮发麻的问道：“你……吃人吗？”
蚀月懵了一下，飞快地点了点头。
那这些白骨……易语眼皮直跳。自从觉醒言灵异能之后，她的第六感就特别准，再加上她在丧尸环伺的环境里待久了，对周围危险的感知很迅敏。她感觉有东西在向他们靠近。
“你知道出口在哪吗？我想出去透透气。”
易语没有直说自己想离开这里。虽然蚀月给她的感觉是无害的，但自从经历了被亲近的人背叛之后，她便不敢再轻易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她无法确定在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皮下面，是否真的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
蚀月情绪低落的垂下眼帘，“出口被巫师加了结界，我们出不去。”
结界又是个什么东西？
易语来不及多想，她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心里也慌得一批。
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我去别的地方走走。”
易语看到没有白骨堆积的洞口，抬脚就想往里面走。她的脚刚迈进去，双眼毫无预兆的变成了银灰色，很快又变回了琥珀色。
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但能感觉到眼睛刺痛了一下，脑海的眩晕感加重，鬼使神差的就把迈进洞口的脚收了回来。
看着乌漆墨黑的洞口，毛骨悚然的感觉更甚，她往后退，跟着她的蚀月也往后移动，蚀月是蛇类兽人，他没办法倒退，只能从一侧拐过来。
易语想跑，视线自然就落在了蚀月的尾巴上。
“你的尾巴跑得快吗？”
蚀月疑惑的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觉得易语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尖而上翘的耳朵动了动，没多久就听到洞里细微的风声，像是翅膀扇动形成的。
被送进来之前，他就听说过兽神洞里面有吃人的巨型蝙蝠怪，有兽人说它们是兽神派来的使者。被送进兽神洞的祭品无论有多强壮，都会被它们吃得一点渣都不剩。
蚀月听着愈发清晰的声音，金色的瞳孔微缩，抓住易语的手腕，往他昨晚走过的洞口跑。
他们一跑，后面就响起了“轰咚”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就像巨石落地，将整个地面都撼动了。
易语的手腕被蚀月抓得生疼，但她这次没有出声，她的心神全都放在了身后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上。
“吼！”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响起，一股恶臭从后面扑了过来。
易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眼睛通红，全身漆黑的怪物，迈着强壮有力的四肢朝他们奔来。
它头上有角，两侧有一对比蝙蝠大数百倍的翅膀，见到她转头，示威般的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易语额头冒出一层冷汗，皱紧双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睛变成了银灰色，她张嘴对着紧追不舍的怪物说了一个字，还没说完，眼睛便突兀的变回了琥珀色。
庞然大物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狠狠的呛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根腿骨。腿骨砸在石壁上，一点声都没有发出来。
吐完腿骨的怪物，看着易语的眼神更加亲切了，亲切得让易语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
没成功。
她现在是强弩之末，用言灵果然还是太勉强。
“它要追上来了。”
蚀月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易语气喘吁吁的跟着，她几乎是被蚀月拽着跑的，看着那条灵活的青色尾巴，一阵汗颜。
她一个两条腿的，居然跑不过一个没有腿的，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蜈蚣百足，行不如蛇”了。
就在拐进第三个弯道后，易语头部的眩晕感达到了临界点，她感觉自己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海绵上，没办法控制身体平衡，只能凭借感觉往前跑。
直到一块石头绊住了她的脚，她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腿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膝盖被磕破，流出了血，易语却感觉不到疼，她眼前一片漆黑，耳边耳鸣声不断，脑袋里一阵阵刺痛，像有电钻在里面叫嚣。
“我跑不动了……你先跑，不用管我。”易语口中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她在精神力枯竭后还强用言灵，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蚀月停了下来，看了看后面快要追上来的巨型蝙蝠，弯腰把易语抱了起来。他是第一次抱异性，虽然是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但脸还是不可抑制的红了。他们兽人好像只能抱自己的女人。
易语身体悬空，有些眩晕的转过头看向蚀月的脸，看不大清，她的头疼得快炸开了，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在颠簸中，易语的脸有好几次碰到了蚀月的侧颈，炽热的呼吸对着他的耳朵。蚀月的耳朵红得像被炭火烧着了一样，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加快了速度。
阴森森的山洞里，偶尔有凉风吹过。
越是深入洞穴，里面的光线就越暗，到后面就是一片漆黑了。
易语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而蚀月却畅通无阻的前行，拐了好几个弯，为了甩开后面的庞然大物，穿越了不少矮小的洞口。
每到这个时候，蚀月便换一种诡异的姿势抱着她，以防她被石壁撞到。易语没吭声，任他像抱娃娃一样抱着自己。
毛骨悚然的叫声逐渐远离，直到消失，易语抬起被蚀月压在脖子底下的头，问道：“甩开了吗？”
“甩开了。”蚀月的脸红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易语放了下来。易语脚一落地就发软，扶墙的手落空，蚀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一道刺眼的光从上面照射下来，地面出现了一个极其庞大的黑影，它的身形像人，头上有尖角，背上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身后还摆着一条很细的尾巴。
“哈哈哈，本兽神在这里等了六百年，今天总算看到活物了。”
张牙舞爪的黑影以惊悚的格调出现，它本身并不可怕，但它在来回晃动时，还发出恐怖的伴奏，在森冷的山洞里显得格外诡异。
蚀月抬头看向光源处，还没看清，便僵住了，脸色逐渐发白。
“大胆，见到本兽神还不跪拜！”带有魔性的呵斥从四面八方传来，易语头疼的皱起眉，压住鼓动的太阳穴，喉咙里溢出一丝呻.吟。
她被精神攻击了。
她的精神力与一般人不一样，对精神攻击的抵御性很强。以前有个五级精神系丧尸对她用精神攻击，她都没什么感觉。只能说明他们对面的这个人精神力很强大，而且来者不善。
易语担心的朝站在她身边的蚀月看去，发现他正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刺眼的光源，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力透支精神防御降低的缘故，易语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颗颗黑色的盲点。闭上眼睛再睁开，那些盲点还在，可却变换了位置。
不对，不是盲点。
易语凝重的看着那些黑色光点凝结到一起，化作一支漆黑的长箭，后颈窜过一抹冷意，立刻抓向蚀月的衣服，想叫他躲开，就这一瞬间，那支黑到发亮的箭就从她眼前穿过，刺入了蚀月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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