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四人虽然没意识到这悠悠丝竹和低吟浅唱有何不妥, 但惯了唯陆辞马首是瞻, 也就放弃探究,跟在加快脚步的陆辞身后, 很快穿行过了这条长街。
朱说倒隐约猜出几分来。
随着他对摅羽兄的了解与日俱增,在他印象中, 能让连解试都毫无紧张和压迫感的对方倏然色变的,除了美食, 恐怕就只有那位谱词写曲如吃饭喝水一样轻松自如的柳七郎了。
等陆辞飞快躲过总以靡靡之音为登场背景乐的柳七,领着同保且同榜的四位友人回到家中时,就被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钟家父母握住了手,好一阵千恩万谢。
钟元是怎么个皮性子, 腹里又有多少墨水,他们为人父母的, 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偏偏皮实,有时怎么打都倔着不听, 成亲后是安分了一阵子,到底玩性未消,不甚懂事。
这不, 平日陆辞领着朱说安安心心地在屋子里念一整天书时,自家儿子却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很是不识好歹的态度,叫他们也无可奈何。
尽管如此, 就靠着平时所沾的丁点儿属于陆辞的才气, 竟还能让榆木脑袋的笨儿子得解了
不论陆辞怎么不肯接受他们的拜谢, 反复解释钟元是全凭实力才得解的, 可不论是钟家父母,还是对陆辞已生出深深敬畏的钟元,都是半个字都不肯信的。
陆辞推辞不去,唯有哭笑不得地接受了他们的感激,才让钟家人稍微安了心,回屋照顾儿子洗漱休息去了。
陆母在得到机灵人的报信后,立马就关了铺席,领着两位女使烧好四人的热水,准备好干净衣裳放在一边,还在卧房的桌上,摆好了让人食指大动的多样点心。
陆辞最满意的还是,心细的自家娘亲,不但给他房里特意备了降暑的冰盆,还有一大碗香芒味的冰糕
等舒舒服服地洗浴过了,换上熏过香的衣裳,陆辞一边一勺勺地挖着半化的冰糕品尝,一边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女使为他绞干长发、再轻柔束起的服务。
这才是他理想的生活嘛。
不过,这还不是安心睡大觉的时候。
陆辞的心态一直保持着四平八稳,连考试那几日都能睡得踏实,更何况是在他看来,完全是混吃混喝,谈天说地,仅等放榜的这些天了。
他丝毫没有尝到半分等待结果的煎熬,倒是在结交不少新友的同时,把贡院里那小厨房的有限食材来了个物尽其用。
因此这时也不觉有多疲累,就直接带上之前就备好了的礼物,准备同朱说、易庶一起上山去拜访授业恩师了。
谁知刚走到大门前,就听着外头闹哄哄的。
让人出去问过情况后,才知道是李夫子他们亲自来了。
陆辞一愕,赶紧迎了出去“先生们怎亲自来了我正要同朱弟、易弟他们上书院去拜访先生们。”
李夫子满是欣慰地看着他,笑道“听了得意门生成了解元的喜讯,我哪儿还坐得住呢”
他这些天等着放榜,简直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给其他人授课时,也或多或少地有些魂不守舍。
在得知自己最喜爱的得意门生陆辞顺利得解了不说,居然一下就夺得解元的满身荣光,直让他心花怒放,骄傲得胡子往上吹个不停,还当场大笑了出声。
在他手底下,可终于教出了个解元来
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他最疼爱的弟子所得的
李夫子隐约猜出,陆辞肯定会在家里稍作歇息后,就来拜访自己的。
他却舍不得叫心爱的弟子来回奔波劳累,自己得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后,更是半刻都坐不住,干脆借用了院长的马车,带着同样也激动不已的杨夫子和刘夫子一起,三人结伴下山,直奔陆辞家来了。
“好好好,”李夫子紧紧地握住陆辞双手,眼角眉梢尽是喜意,说话时,却因情绪过于激动,禁不住一阵哽咽“我便知摅羽龙章凤姿,绝非池中之物”
杨夫子也喜不自禁,美滋滋道“往后我也能对外称,自己手底下教出了个解元来”
哈哈,可算能跟那帮老伙计炫耀炫耀了
刘夫子慢了一步,就被抢走了最好的位置和想说的话,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了句“戒骄戒躁,争取春闱中再夺省元。”
李夫子原还在偷偷摸摸地擦眼泪,闻言毫不留情地瞪他一眼,振振有词道“小郎君该欢喜时就当欢喜,该得意时就当得意,若换作是你得了解元,怕还不如摅羽此时十分之一的稳重瞎教训什么扫兴”
放榜才过一个时辰多点,离春闱还有三四个月功夫,急什么急
况且陆辞平时就是他的心头肉,眼中宝。这回还这般争气,明明只是头次下场,就一举夺得解元之位,让他面上大为增光。
正是将人含在嘴里还怕化了的欢喜时候,哪儿容得刘夫子乱教训
刘夫子哑口无言。
偏偏杨夫子到关键时刻,也同仇敌忾了一把,凶巴巴道“早知你这般不会说话,就不该带你下来”
刘夫子欲哭无泪,嗫嚅着不敢说话了。
陆辞既是感动,又是好笑,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才让刘夫子从这尴尬又后悔的处境里挣脱了。
等三位夫子挨个握住陆辞的手,先跟孩童一样,泪汪汪地表达了一番浓烈的欢喜,又对着同样位列三甲、让他们面子大涨的朱说好一顿勉励,再对发挥得中规中矩的易庶夸奖几句后
滕宗谅也笑眯眯地去打招呼,却只换来李夫子充满敷衍意味的一句“如此甚好,快写信予你父亲,让他早些知晓吧。”
滕宗谅嘴角一抽这待遇差别,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自己好歹也是这位夫子的故人之子呀
可惜只有他一人不甚适应,其他几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说,还将此认为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
李夫子又恋恋不舍地握住陆辞手说了好几句,才想起什么,随口冲滕宗谅补了句“既已考完,也当早些归家去。”
省得还整天赖在陆家,闲得无事就叨扰他的宝贝门生陆解元。
滕宗谅一脸麻木“晓得了。”
等留了三位夫子在家里用过一顿丰盛的午膳后,众人情绪渐渐平复,陆辞也微笑着,亲自送三位夫子回书院了。
易庶的兴奋劲儿过去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家子人等着,赶紧告辞。
滕宗谅二次得解的几分欢喜,已被李夫子的打发态度消得一干二净,蔫了吧唧地让人去码头买好船票,当真准备今晚就归家去了。
于是等陆辞折返,就见穿得一身光鲜亮丽的柳七,笑眯眯地一边躺在摇摇椅上晃着折扇,一边同陆母说着话。
真说起来,他离开陆家不过是最近个把月的功夫,而长居了近两年,陆母自然不可能将他拦之门外,而十分惊喜地将他迎了进门。
柳七看似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其实也很是心思细腻哪怕他回密州已有一阵,但在陆辞同朱说都进贡院应举后,为了避嫌,他未踏入只有陆母和仆役女使们的陆家半步。
现陆辞归家,他自然就跟解除禁令一样,立马就跟这些天里收留他的相好的告别,高高兴兴地回家来了。
还连行李都不必带。毕竟在他常住的那间房里,就有一大堆现成的。
陆辞“”
柳七眼角余光瞥到陆辞的身影,笑着往前一倾,就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朗声揶揄道“我的摅羽弟,我家陆解元,可终于回来了啊”
陆辞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在听到让他头痛了一上午的陆解元这一称谓后,更是头大如斗。
托了身边人一脸骄傲地张嘴陆解元,闭嘴陆解元,就差吹锣打鼓广告天下、这般卖力宣传的福,导致区区两个时辰过去,整个密州城中,哪怕是对科举漠不关心的人,都不可避免地知道了新解元是谁。
陆辞不动声色地向朱说使了个眼色,就极自然地将柳七这一危险人物,从他娘亲身边带开了“回房说。”
柳七不疑有他,乐颠颠地跟了过去。
陆辞将房门关上时,他还语带几分自得道“那日陆解元进贡院,着实不必太心急,早半刻晚半刻,还不都一样的不若听我为你所谱的新词,领回我为你呐喊助威的心意的好。不过这会儿也不迟。”
陆辞眉心一跳。
柳七笑道“方才陆解元自我所暂住的楼下匆匆行过,我尚未更衣,未来得及叫住你,刚巧得知你中解头的喜事,得灵光些许,特又谱了一曲余与陆摅羽相知久矣因免解而错失见证陆得解元憾甚作诗送之相送。与君相从非一日,笔势翩翩疑可识”
他才声情并茂地念了几句,陆辞就面无表情地起了身,毫不捧场“你自己坐坐,我与朱弟就先回房去歇息,不陪你了。”
柳七故作可怜道“且慢,陆解元不妨先听上一听。若是不喜,我大可现改了去。”
饶是陆辞颇有城府,脸皮自认也不薄,此时也撑不住了。
他忍无可忍地问道“究竟要到何时,你们才能不再叫我做什么解元”
柳七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等你中了省元的时候。”
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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