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我成了夜场领班35

    一路上山都是低矮的小平房, 偶有田野和正在忙活的农民。

    李鱼绕着山头走了大概一公里,终于看见一片地势平坦且开阔的土地, 里面整整齐齐, 竖着一排又一排墓碑。

    墓园红漆的大门已经完全锈住, 斑驳陈旧,与之相连的是一个门卫室。

    守门的大爷探出头来, 虚着眼睛费劲吧啦的喊,“小伙子, 过来登个记。”

    李鱼跨进铁门, 踩上门卫室的三级阶梯,从大爷手里接过纸币。

    大爷推了推滑下鼻梁的老花镜,诧异的看着他写下的逝者姓名, “你是去看阿香的”

    李鱼盖上笔帽,“您知道她”

    “知道, 死了好几年了吧, 经常有一个小年轻来看她。”大爷把登记本和圆珠笔丢进抽屉里,“那小年轻自称是她弟弟, 每年清明他都会一个人在墓前坐到天亮, 早上走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说着, 老人家叹了口气,“我听他说自己就那一个亲人, 结果谁成想, 年纪轻轻就那么没了怪可怜的。”

    李鱼告别了守门大爷, 按照1551的导航找到了阿香的墓地。

    那块墓地十分简陋, 就连墓碑也是最最普通的,没有任何雕刻装饰,碑前有个小槽,里面放着一些泥土,用来插香和蜡烛。

    李鱼放下花,往泥槽插了两根蜡烛,随后又在蜡烛中间插了三支香。

    将这些一一点燃后,他蹲了下来,用从门卫室借来的铁盆给阿香烧纸钱。

    阿香已经消失了,这些纸钱应该是收不到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徒劳的功夫。

    等到纸钱烧尽,李鱼凑近仔细观察阿香的墓地。

    墓地的石板盖子与下方的墓穴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除了捡漏一点,和左邻右舍没什么分别,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墓盖没有被水泥封住。

    李鱼没有立刻将其撬开,而是先让系统进行透视扫描。

    “有东西,除了骨灰,还有一个笔记本。”1551说。

    掀人坟墓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太道德,即便知道阿香已经不在,李鱼仍旧对着墓碑举了三个躬,嘴里念念有词。

    “阿香小姐姐,我也是逼不得已,等任务结束回去,我一定跟上面好好沟通,看看能不能幕后操作一下,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一分钟后,词念完了。

    李鱼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偷偷摸摸的把手伸向前方。

    石板扣得很紧,前两次只是有所松动,直到第三次,才终于掀开一条缝。

    李鱼连忙把手指伸进去,铆足了劲儿,终于将墓盖彻底揭开,露出下面四四方方的骨灰盒,以及一本硬壳的厚实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是日记,阿香的日记。

    李鱼放下石板,在对面找了个棵树坐下,翻开第一页,正打算阅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影。

    下意识认为是任务目标的影子,没有多想。

    第一篇日记开始于七年前,阿香孤身离开家乡的第一天。

    她用文字诉说着自己远离故土的恐慌,以及对弟弟的不放心。

    第二篇是在三天之后,阿香已经安顿下来,在一个小饭馆当洗碗工,偶尔还要帮忙摘菜。

    她说那家店里的老板娘很凶,也很抠门,只愿意给她最低的工资,可是她没办法拒绝,因为她在离开的时候,给弟弟留下了所有的钱,如今的自己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而眼下这份工作,是唯一可以住宿和三餐的地方。

    日记大都记录的是一些生活的琐碎。

    或许是有时候太累的缘故,阿香并的日记断断续续,有时候三天写一篇,有时候一周甚至半个月才写一篇。

    但在她认识卢家栋以后,日记的率明显增加。

    李鱼惊讶的发现,原来阿香曾在那间着火的闹吧上过班,也就在那段时间里,她认识了卢家栋。

    从那以后,几乎每隔两三天,阿香就会用文字记录下两人相处的点滴。

    起初的时候,日记里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对卢家栋的排斥和各种嫌弃,戒备。

    然而,在两三个月的甜言蜜语浸泡下,阿香心软了,尝试着敞开心扉去接受,去了解,再到后面的全心全意的接纳。

    字里行间,无一不体现出阿香是真的喜欢卢家栋。

    只是她没想到,卢家栋会沾上那种东西,更恶心的是,那个人把东西加在烟里,让她也染上了瘾。

    起初,阿香并不知道,只是在无知无觉中,对香烟的喜爱越来越深切。

    直到有一次,卢家栋出国游玩,没有像往常那样定期带来所谓的进口烟,她才在烟瘾发作后,察觉到自己不对劲。

    闹吧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阿香虽然踏入这座城市不到两年,却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阴暗。

    意识到自己染上瘾后,她卢家栋回国后,和他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也就是这一次,卢家栋动手了。

    脸上、后背、大腿和膝盖,阿香身上到处都是淤青。

    朋友劝她分手,她自然也考虑过,但想到两人在此之前一直和和美美,不禁将卢家栋的反常,归结到了犯瘾上。

    于是她尝试着和对方沟通,希望卢家栋可以和她一起去戒断所。

    卢家栋推开她离开了两人同居的公寓,事后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让她有病就去看医生。

    这条信息送达以后不久,他又发来一条消息,说之前跟她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和朋友打赌,不过也确实喜欢过,只是现在腻了,不想再继续。

    然后就单方面和阿香切断了联系。

    那段时间的日记,几乎每一篇都是泪痕,除此之外,还有瘾爬上心头时,透过文字都能让人感受到的巨大痛苦。

    阿香在过后的日记中描述,她用绳子把自己拴在房间里,嘴里咬着毛巾,想凭借意志力来战胜身体里的毒虫。

    那时候的她瘾还不大,不至于像有些被荼毒过深的人那样,靠着自残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连续折腾了一周,瘾被戒掉了。

    她给自己洗了个澡,穿上新衣服,重返工作岗位,却在第二天再次遇见了卢家栋。

    独自戒断的这段时间,阿香想了很多,此时的她恨不得离卢家栋越远越好,于是和领班请了假,想提前走人,避免两人碰面。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对方故意为之,在卫生间外,阿香跟渣男撞上了。

    前女友满脸的厌恶和排斥,重新激起了卢家栋的征服欲。

    于是这个渣滓中的战斗机,不顾阿香的意愿,强行把人堵在女卫生间里,说自己后悔了,提出重新交往的要求。

    阿香当然是拒绝。

    连续几次拉扯之下,她火了,直接告诉卢家栋,“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那些丑事举报出去。”

    卢家栋向来被人簇拥奉承惯了,从没受过威胁,更何况威胁他的还是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前女友。

    闻言他当即就火了,揪住阿香的头发把人拖进自己所在的包厢,把里面那伙狐朋狗友们吓了一跳。

    “想举报是吧,来,你也来点,就是被抓了你也得跟我绑在一起。”卢家栋不顾手里的挣扎,撇开桌上碍事的杂物,从自己包里取出一个注射器。

    那一天的日记只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的空白处全是泪水干涸后留下的水渍。

    李鱼看得火冒三丈,“这他妈也太不是人了”

    活该被咬死。

    注射型的一旦发作,会比其他方式吸入的更加痛苦,在那篇日记之后,后面好几天的日记都是凌乱而用力的线条。

    无数的令人压抑的杂乱线条后,阿香的日记重新恢复正常。

    她说她拍到了卢家栋犯罪的证据,说她忍不住瘾,像条狗一样对卢家栋摇尾乞怜,说她想毁了那个渣男,想带着他一起下地狱。

    被仇恨缠绕的同时,阿香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弟弟。

    于是她将自己拍到的证据藏在了闹吧一个隐秘的地方,并且威胁卢家栋,让他给自己一笔钱,否则就一起进监狱。

    再下一篇日记,是腊月初六,距离腊月初八还有两天。

    阿香在日记里说,等拿到钱,她会找个公用电话亭向警方举报卢家栋的所作所为,然后带着弟弟远走高飞。

    谁也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拿到钱,还把命留了下来。

    李鱼跟系统说,“证据肯定还在红月亮里。”

    等找到证据,红月亮的秘密那一项就完成了吧。

    1551仍旧是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许吧。”

    李鱼习以为常,继续往后翻。

    接下来的一页、两页、三页全是空白,就在他打算合上日记的时候,发现最后几页有字。

    末尾这几篇日记和前面的字迹明显不同,老实说,有点丑,不如之前娟秀。

    能接触到日记的除了阿香本人,还有将日记放在墓地里的阿旺,不用想了,这肯定是阿旺写的。

    日记里记录了阿旺接到死讯后,从乡下赶到市里。

    阿香的尸体是在闹吧靠里的卫生间角落里发现的。

    爆炸发生后,卫生间的水管爆裂,整个卫生间内都是水,只有少量火苗窜进去,所以阿香的尸体被烧得并不严重。

    经过法医鉴定,阿香的死因是咽喉部被累死布条一类的东西勒住所造成的窒息死亡,死后,尸体被暴力折断,装进了垃圾袋中。

    警方根据她生前的关系,当时就联系了刚从闹吧死里逃生的前男友。

    卢家栋听说前女友死后,哭哭啼啼,伤心欲绝,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阿香会死。

    警察不信,却也没有办法。

    从卢家栋的手机来看,他早两天前就把阿香拖黑了。而闹吧这场恐怖的爆炸,又将所有拍摄到的监控摧毁得一干二净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卢家栋就是杀人凶手。

    就连阿旺自己也只是怀疑。

    真正让他确定卢家栋的杀人行径,是在一天夜里。

    他对卢家栋有怀疑,连续跟踪了好多天,终于让他守到一天,卢家栋孤身一人回家。

    阿旺在日记里说,他揣了把短匕,蒙上口罩,趁着卢家栋开门下车的功夫,钻进车库,用刀子威胁他说出真相。

    卢家栋起初拼死不说,直到大腿被扎了一刀,他才哭喊着承认。

    阿旺气疯了,动了杀心,却不想卢家栋按响了车内警报。

    对于一个年纪不大又满怀仇恨的少年来说,刺耳的报警声如同一枚炸弹药,炸得阿旺六神无主,情急之下踹开卢家栋,带着短匕匆忙逃脱。

    接下来几天,他都浑浑噩噩,战战兢兢,怕卢家栋会报警,或者私下查到他的住处,报复他。

    或许做贼心虚,卢家栋不敢把事情闹大,阿旺一连躲了十天都没有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大着胆子伪装成快递员重新找上门去,却听说卢家栋出国了。

    李鱼翻过这一页,发现只剩下最后一篇。

    这篇日记没头没尾,写着

    我找到了复活阿姐的办法,我会和她一起等到那个畜生回国,再一起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合上日记,李鱼又在原地呆了很久。

    直到被一片落下的树叶打了个正着才回过神,拍拍屁股站起来。

    余光依旧能瞥见那抹白影,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老目标也太执着了,好歹也换个位置守吧。

    扭头看过去,愣了,不是他老公,是阿香。

    阿香的虚影是半透明状的,缥缈虚无,一戳就破那种。

    李鱼抬脚往前,手腕被冰了一下,一圈黑雾绕住他的小臂,阻止他继续往前。

    “别过去。”是任务目标。

    李鱼对着空气问,“你不是把她杀了吗”

    何止是杀了,简直是生吞活剥,现在想起来那画面仍旧心有余悸,觉得十分凶残。

    隐形盘踞在自己附近的阴气逐渐凝聚,形成一个人形,站在青年身边。

    “我留了她的主魂。”

    李鱼第一次听这个词,问系统,“主魂是什么”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主魂又叫天魂,主良知,肉体消亡后,天魂会前往地府投胎转世,当然这是正常操作,变成厉鬼的另说。”

    1551的科普非常到位,李鱼听懂以后也就没那么怕了。

    他动了动手腕,挣脱不开,反而察觉那团阴气再次散开,如同一块打棉被一样罩在他身上,凉丝丝的气息在他耳朵和嘴唇边绕来绕去。

    这里可是墓园,太不成体统了。

    李鱼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对着那团雾气啵了一口,再次抬眼看向右前方。

    阿香的嘴唇在动,没有发出声音。

    李鱼看了好半天,终于确定,她在说,“烧了。”

    指的他手里的那本日记。

    之前的火盆还残留着火星,日记本的塑料壳子被青年先拆下来,扔了进去,紧接着才点燃手里的纸页。

    纸页散在黑色的纸钱灰烬中,火旺得不行,火舌窜起来足足有一米高。

    李鱼再往后看的时候,阿香已经不见了,目标说她去投胎了。

    这样也好,阿香终究是个被命运磋磨的可怜人,还是没有那些糟糕的事,她的人生肯定有所不同,只希望她下辈子能有个幸福的人生,美好的归宿。

    至于阿旺

    李鱼朝山下走去,问系统,“阿旺怎么样了”

    1551说,“进医院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李鱼惊了,“难道是精神病院他真疯了”

    1551,“被阿香的指甲抓破的那条手臂感染了,恶化得很快。”

    李鱼想了想,决定去医院看看。

    生老病死谁也摆脱不了,医院来来往的人从来不少,从拥挤的电梯里出来,李鱼径直来到阿旺的病房外。

    门外坐着一名负责看守的年轻男人,见有人来,面也生,男人挡住门口,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抱歉先生,里面的病人是警方的重要嫌疑犯,不能随意探望。”他说完拿出证件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一名便衣警察。

    李鱼做出茫然的表情,“嫌疑犯怎么会呢。”

    便衣没说话,板着脸,背着手分腿而立。

    开玩笑,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哪能被轻易震慑住。

    李鱼友好的笑着说,“同志,我是阿旺的领班,今天听朋友说在医院看见他,所以才找过来想看看他究竟怎么回事您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做了些什么了”

    “抱歉,我们有规定,案情相关不便透露。”

    其实具体的事,便衣也说不清楚,医院卫生间的案子处处透着诡异。

    明明现场除了死者以外还有两个人,却无法找到潘琳琳和阿旺联手杀害,或者他们中其中一人杀害卢家栋的证据。

    所有的线索都表明,卢家栋是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给咬死的。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咬死他的东西所留下的dna来自于一个已经死去五年的女人。

    便衣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打量着青年。

    青年态度诚恳,眉眼单纯,不像什么不法分子,倒像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嫌疑犯手臂重伤,面临截肢的风险,必须就医,但从进入警局至今,除了神神叨叨的胡言乱语,他一个多的字也不吭多说。

    没准见见朋友,听听劝告,他就想通了,把罪行交代了呢。

    便衣想到这儿,冲对面的青年点了个头,“如果你真想进去探望,我可以帮你请示一下上级。”

    李鱼满脸感激,“那太好了,麻烦您了。”

    电话接通后,便衣把自己的想法跟上面沟通了一下,上面略作考虑后答应了。

    将手机踹回兜里,他重新回到病房门口,“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进去以后,我希望你劝劝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别企图蒙混过关,即便是他不承认,我们也能找到其他更有力的证据。”

    李鱼忙不迭点头,“我懂我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一定会好好劝他的。”

    说完面露疑惑,又将之前的问题换了个问法,“我理解您不能详细告知案情,但您希望我劝他,总要透露点东西吧,比如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不说经过,说结果总行吧。

    便衣考虑再三,低声说,“我们怀疑他杀人,侮辱尸体。”

    李鱼心想,完了,姐姐犯的罪,全落到弟弟头上了。

    两口锅又黑又大,万一扣下来,阿旺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卢家会让他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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