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威压之下,一众人心惊肉跳,乌压压的跪了一地,除了褚太后。
“皇帝怎么过来了?”褚太后流露出迷惑之色,刚刚还兴致寥寥的皇帝怎么来了?
“母后。”皇帝微微颔首,眉眼肃冷,瞥了眼太后脚边的宜阳郡主,“要罚谁?”
宜阳郡主抖了几抖,心中又委屈又酸涩,她才是和皇兄一块长大的,为什么皇兄对她视而不见却护着那个薛贵妃?
“皇兄,薛贵妃让奴婢打我。”宜阳郡主仗着有太后撑腰,头脑一热,冲口而出。
宜阳郡主自认为受了天大的委屈,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理直气壮的告状,却看不出形势,选错了对象。
韩道辉一言难尽的看了看宜阳郡主,这真是太后娘娘养出来的吗?
皇帝冷声:“没规没矩,的确该罚。”
宜阳郡主脸都青了,挨了打的是她,皇兄……陛下心偏的也太狠了。
皇帝不再看她,径自走到薛妍穗面前,眉心一跳,这个女人看似规规矩矩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闪着光,竟还对着他眨了眨眼。
狡黠而又妩媚,长睫颤动的那一刻,皇帝心弦一动,深眸里的冷淡不知不觉化成了纵容。
“起来吧。”
四目相对,薛妍穗粲然一笑,握住皇帝指骨分明的手,缓缓起身。
“太后,明明是她……”
“住嘴。”
褚太后第一次后悔把阿琼这孩子养得太蠢了。
宜阳郡主憋着泪不敢吭声了。
看到皇帝与薛家那个女儿交握的双手,褚太后目光闪了闪,她这辈子亲手养了两个孩子,阿琼自小黏人,叽叽喳喳的给她带来许多欢乐,她宠她、放纵她。
可她付出全部心血的却是皇帝,皇帝也曾是她的骄傲,可恨命运弄人,她们母子离心。
褚太后脸上的笑容倏然不见,罢了,以皇帝的冷淡性子竟是真的对薛贵妃上了心,他既然要护着就由得他吧,他也没多少时间了,多个玩意儿陪着也舒坦些。
皇帝的手骨节分明瘦削有力,包着薛妍穗的手掌,竟让她有种被保护的安全感。
薛妍穗跟着皇帝的脚步,挽在臂上的红罗帔滑落,覆在他的手背之上。
走到褚太后身旁,皇帝停住脚步。
宜阳郡主面露惊恐,噔噔倒退两步,她开始惧怕皇帝,他不会纵容她。
“龙舟赛快开始了,入席吧。”褚太后不再提惩罚一事,扶着杜尚仪的胳膊回看台。
“走吧。”皇帝松开了手。
薛妍穗垂目看了几眼掌心,重新将罗帔挽在臂弯,走了两步,猛地回头。
昌王李绪神色复杂的望着她,见她回头,更是皱紧了眉头,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
薛妍穗被恶心到了。
“薛贵妃。”
皇帝步伐迈得又大又快,视线中不见了那抹秾丽身影,眼眸微敛,回头轻唤。
薛妍穗一笑,小跑跟上。
过了许久,饱受惊吓的一众贵女才缓过了神,纷纷抽出帕子擦拭额上冷汗。
“圣人竟如此宠爱贵妃娘娘,幸好我没有出言不逊,得罪贵妃娘娘。”有人庆幸。
“贵妃娘娘真是姿容绝代,如皓月生辉。”
“嘘,小声点。”有人虚虚指了指薛华棣。
霎时安静下来,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薛华棣被薛贵妃比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她们虽然心里痛快,却也不敢得罪她。
薛华棣脸色愈发惨白,那些嗡嗡的声音,偶尔清晰的一言半语,都像一柄利刃凌迟着她,她们在笑她吧。
“为什么会这样?”咬出血的嘴唇翕动,薛华棣摇摇欲坠,需要有人支撑她,“绪郎,她不该是这样的,对不对?”
昌王满脑子都是薛妍穗对着皇帝娇笑的那一幕,心神不宁,薛华棣的话入了耳却没入心。
“绪郎,绪郎?”
薛华棣见昌王神思不属,不复往日温柔小意,委屈更是如山呼海啸,眼泪啪嗒啪嗒滴落。
昌王听到哭声,回了神,连忙柔声细哄。
薛华棣终于收了泪,却在看到昌王时不时垂眸看手中的红罗帕时,脑海里像是闪过一道霹雳,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脸上血色全无。
“阿棣,怎么了?”昌王神色慌张,“来人,去请御医。”
“我没事。”薛华棣艰难开口,夺过昌王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脸庞没有一丝血色,“我要阿娘。”
片刻后,人都散尽了,一个小宫女捡起了帕子跑远了。
“荔儿姐姐,给。”
吴贤妃的贴身宫女荔儿将帕子收了起来,回到看台上,压着声音禀报了。
“你先收着,本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吴贤妃阴恻恻的瞥向前面的薛妍穗,嫉恨欲狂,陛下从不近女色,竟为她破例了,她凭什么?
薛妍穗感觉到了侧眸回望,挑了挑眉,红唇微勾。
吴贤妃慌忙扭头,心里却发狠,薛妍穗你等着,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咚咚咚”
震天的鼓声敲响,龙舟赛要开始了。
看台中央悬了一道珠帘,太后领着内外命妇坐在右侧,薛妍穗坐在太后与吴贤妃中间,倒也怡然自得。
澄江之上,一艘艘雕镂精美的华丽龙舟准备竞渡,每艘龙舟之上,都有数十个头裹绸巾的少年,颜色各不相同。
透过珠帘晃动的缝隙,薛妍穗看到皇帝双手一压,鼓声瞬间急促,激越如雨点的鼓声中,一艘艘龙舟划破江面,飞剑一样激驰。
如雷的鼓点,竞渡飞驰的龙舟,英姿勃发的少年,呼喝叫喊声,这场龙舟赛紧张而又壮观。尤其是皇室子弟的那艘龙舟率先抢水得标,左侧看台上年纪轻的宗室挥臂喊叫出声。
而后面那艘戴赤色绸巾的不甘落后,奋勇直追,两艘龙舟竟撞在了一起,碰撞之下,少年们纷纷落水,这下不少命妇们也惊呼出声。
虽知道有禁军护卫,少年们应不会有碍,可那些少年或是她们的子侄或是甥婿,事关至亲,紧张之下,尖叫惊呼,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褚太后脑子里嗡嗡的,她受不了这种吵闹,中途离席了。
一番激烈争夺,最后皇室子弟的龙舟夺冠。
这场赛事精彩刺激,薛妍穗看得目不转睛,尘埃落定,她也吁出口气。
忽听得左侧看台上一阵鼓噪喧哗,仔细一听,喧哗声里夹着吟咏之声,原来是一些臣子做出了诗赋,呈送御前,其中的一些精妙之句,便有人当场吟诵。
这种风雅之事,满朝文武都乐于参加,唯有齐国公薛成含笑看着众人,不动笔墨。
“薛公可是已成竹在胸?”
薛成摇头。
“薛公,线香已将燃尽,万万不可再耽搁了。”有人急急提醒。
薛成仍是安坐如山。
线香燃尽,薛成一字未写,众臣遗憾不已。
忽然,薛成起身,拿起面前银盘上的碧色笺,“吾年迈,不复捷才,幸而膝下有女能为父分忧。”
有人恍然大悟,薛公的掌上明珠可不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就连投谒薛公的士子也由这位小娘子评断,难怪薛公不慌不忙。
“真是孝女。”
“有女若此,薛公大福。”
两边仅隔一道珠帘,不大一会儿,这些话语尽数传入众命妇耳里。
薛华棣一扫之前的狼狈,微扬下颌,浅浅含笑,俨然仍是清傲无双的薛华棣。
众目睽睽之下,薛华棣清脆如黄鹂的嗓音响起,“臣女献丑了,还请贵妃娘娘赐教。”
传言薛家长女容颜粗俗,愚笨不堪,今日见了薛贵妃,才知其艳冠群芳,难道容颜粗俗是假,愚笨不堪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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