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病重, 这件事在太皇太后过世的时候,就有显现出了端倪。那会儿,她就脸色比较苍白, 纵然大冬天的穿着厚厚的衣裳,但光从脸颊上和身形上,明华就能看出她的消瘦。
她曾经偷偷地给皇贵妃把过脉,发现皇贵妃是从小就体弱, 加上忧思过重、郁结在心, 管着这后宫的一摊子事儿, 比别个儿都要操劳,这身子就越发地不好了。
想要养好, 也不是没可能,只要放下宫务,敞开心扉,管自己好吃好喝地去休养就是。
但这话她能说吗
这统摄六宫的权力, 它不仅仅是权力, 更是地位和圣宠的象征。说句良心话,就算是皇贵妃自己愿意放下宫权,只怕佟家都不会答应。
再者, 明华是永和宫的人。德妃和皇贵妃之间, 早年间也有过些过节。最开始抱养四阿哥的时候, 皇贵妃以为皇上会把四阿哥记在她的名下, 所以她想要把四阿哥养熟, 养地只和她亲。打着这么个念头, 她自然就不能再叫德妃亲近四阿哥了,所以当初,她是阻拦过德妃和四阿哥见面的。
这阻拦见面,用的也无非就是趁着四阿哥睡着了,才让德妃见他,亦或是不许和德妃交好的宫女靠近四阿哥这些手段。也就是后来,钮钴禄皇后没了,皇贵妃的女儿也没了,她才明白,皇上不会叫四阿哥成为自己的孩子,这才放松了对四阿哥和德妃的隔离。
要说真的深仇大恨,那是没有的,但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总是有些微妙的。
就冲着这个关系,那样的话,明华就一句都不能说。
这会儿病重,也是之前留下的暗疾一下子全部都爆发了。
这病来势汹汹,康熙一得知消息,便亲自点了几个太医院的太医,守在了皇贵妃的身边。
明华再去上书房上课的时候,四阿哥的位置是空着的。
六阿哥对她道“四哥请了假,在给皇贵妃娘娘侍疾。”
应该的,皇贵妃是四阿哥的养母,平日里对他极好,几乎是将他放在手心里捧着。四阿哥在宫里,能够见到康熙的机会比别的阿哥多,能够比别的阿哥显得更高贵一些,也是全靠她。养恩大如天,如今皇贵妃病了,他确实应该在床边伺候着。
只不过德妃心里,估计要别扭一阵了。
才上了半天课,圣旨就来了。
康熙在圣旨里面说,让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和明华,一同去皇贵妃那里侍疾,等皇贵妃好些了,再回来上课。
这是要紧事,明华没有耽搁,叫小太监收拾了桌上的书本纸张,就跟着大公主离开了。
到了皇贵妃那里,一进屋就又闻到了一屋子药味。
明华心想若是皇贵妃真的不好了,只怕这两年要接连着守孝,皇上就算是给太子看中了太子妃,也不好叫他们在孝期里成婚。这么一来,太子的孩子,和大阿哥的孩子,在年龄上就要差好几岁了。
大阿哥可是在去年就娶了福晋,这会儿大福晋都已经怀孕了。她肚子里的那一胎,算得上是康熙子孙辈的第一人,所以不管是康熙本人,还是太后或是惠妃,都十分重视。
所谓成家立业,成家了以后,就意味着长大了,可以接触外面的事情了。大阿哥如今虽然也在上书房读书,但是皇上偶尔也会交些小事给他办理。他看起来,总归是和他们这些毛头小子一样的兄弟们,不一样了。
因着这个,明珠在外的声势,似乎越发的大了。内务府送份例时,给大阿哥的就格外地快,送的东西,也比旁的要好上许多。
也不知太子能不能忍得住。
在皇贵妃那里,说是侍疾,其实要她们做的事情也很少。康熙来时,这喂药的事情都是他来做的。他若是没来,就是由四阿哥捧着药碗,请皇贵妃喝药。
她们姐妹,要么是在熬药时帮着看火,要么和皇贵妃说说话,要么就是伺候皇贵妃用膳。
就这些,皇贵妃也不怎么让她们做,总是叫嬷嬷拦着她们。
入宫这么久,明华第一次觉得自己悠闲了下来。不需要上课,不需要骑马射箭,不需要费脑子想许多事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和皇贵妃说说话就行。
要一直这样的话,这时间也太浪费了。明华总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一直这么闲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于是,她又开始画画了。
皇贵妃的卧房里,是有书桌的,书桌上笔墨纸砚一样不缺。
明华自己带了颜料,就在那张书桌上画画。她也不画别的,就画了一张公主侍疾图,打算将这张画收录在她的紫禁城日常里。
原本不过是随便画画的,谁知道画好了后放在那里,被皇贵妃和公主们看到了,她们十分喜欢这幅作品。
明华作画,还是受到了现代绘画技艺的影响。她笔下的人物,形似也神似。在这幅画中,皇贵妃有些怠懒,身姿纤细,楚楚动人;四阿哥坐的笔直,面容严肃;大公主端庄持重;二公主言笑晏晏;三公主活泼可爱,四公主倔强张扬;明华自己,则只露了个拿着画笔的背影。
一张画里那么多人,可熟悉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能准确分辨地出里面哪个是谁。
就连四阿哥,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明华忽然就想起,这位主其实是很有生活情调的人,自己开府以后,不仅s欧洲人,也曾s渔夫和农民,这s的场面,还叫画师画了下来呢,这种记录生活的画作,他肯定是喜欢的。
皇贵妃爱不释手道“小明华这画真好,还有别的吗”
明华随口答道“有啊,我有一本画集,里面有好些画,画的都是咱们自己。我记得,光娘娘的,便有五六张。”
皇贵妃一听,便迫不及待地让她将画集去拿了过来。
当紫禁城日常被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卧房里的几个女人更是惊呼出声。
经过将近一年多的积累,紫禁城日常里面的画,已经有一百多张了。这里面,有她们在永寿宫和太后种地的图,也有三阿哥凌晨骑车赶去上课的图,还有大公主骑马图,二公主射箭图,三公主摘花图,四公主纺织图,德妃逗女图,宜妃听戏图,皇贵妃处理宫务图,上书房上课图这里面,甚至还有康熙骑车图。
这些图中还画了许多新鲜玩意儿,比如太后照镜图里的西洋镜,三公主休憩图里的音乐盒,以及太子宴客图里的珐琅瓷器。
皇贵妃带着公主们一张张翻阅着,公主们也放弃了往日的矜持,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气氛不知道多松快。
很快,这本紫禁城日常的画集名声传了出去,连温贵妃、德妃、宜妃、惠妃、荣妃等妃嫔都来皇贵妃这儿看画集中自己的那一部分。
因着画集放在皇贵妃的寝殿里,上书房的阿哥们都看不到,一个个都急的抓耳挠腮的,好几次都托人来打听,什么时候能给他们看一看。
到最后,这名声就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他特意来看了一回画集,仔细地看了看小姑娘笔下的自己,然后对明华连连称赞“你这画画的风格,已经自成一家了。既在这方面有天赋,你就要好好练,要是能成为一代大家就更好了,可千万别浪费了。”
明华心想我作画只为自己喜欢,就没想过要做什么一代大家。
不过,他既这么说了,她还是要叫他知道自己的态度“汗阿玛放心,我一定好好练习。”
康熙又嘱咐了她两句,要好好保管那本紫禁城日常的画集,这才离开了承乾宫。
休养了半个月后,皇贵妃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虽然是在康复了,但是想要和往日那般处理宫务,却还不行。如今这小半个月的宫务,是皇贵妃宫里的嬷嬷们管着的,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宫里那么多主子,几个嬷嬷怎么能叫她们信服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乱子。
皇贵妃就和康熙商量“要不然,就叫温贵妃先管着”
自她之下,也就温贵妃的位份最高,资历也能服人。换了旁人,怕是镇不住这个场子。
康熙也在思考这个事情,明珠拉拢了大量新入朝的官员,朋党之势越发壮大,而索额图,仗着太子和先皇后,行事越发乖张,如今就差光明正大地和明珠对着干了。
朝堂上的火药味十足,他原是打算抬举佟家,叫佟国纲出来维持朝堂平衡的,这执掌六宫的权力,也是他给佟家的恩宠。
阿灵阿已经入朝为官了,眼下瞧着还行,但是钮钴禄家和小六小十关系密切,他还没打算叫他们搅入浑水,所以这宫权,他不想给温贵妃,免得钮钴禄家也跟着起不应该的念头。
脑子里这么转了一圈,他道“我心里有数,你安心养病就是,放心,朕会处理好的。”
第二天,康熙就下了旨,令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分管宫务,四公主和明华格格年纪尚小,从旁辅助三位公主。
就这么着,明华竟然分到了一部分后宫权力。
这可真是叫人意外。
她私底下对六阿哥道“你看汗阿玛定的人选,除了大姐姐她们,就只有我一个是大臣之女,连大福晋都没有份。今儿这道圣旨这么一下,指不定会有多少人盯着我和永和宫呢。”
六阿哥哄道“没事,汗阿玛叫你去做,你就好好去做,别的都别管。要是有谁拿这件事来刺你,你只管和我说,我去帮你报仇。”
明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道“谁欺负我你都能帮我报仇吗你怎么就这么能干呢”
六阿哥郑重道“我既跟着你来了,自然是要护着你,不叫你受委屈的,不然,白折腾这么一回,有什么意思”
他是从当年的巫妖大战中走过来的,对这些帝位和权力的争斗早就融入了骨子里。在他最擅长的环境里,他要是还叫他的小桃花受委屈,那他也算是白做了几万年的帝君。
阿哥所里,大福晋也和大阿哥提起了这事儿“你说汗阿玛这是不是在敲打我怎么就跳过我,叫明华去管事儿了”
如今宫里就两个福晋,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还没过门的六福晋,康熙做出这样的安排,确实很容易让人多想。
大阿哥正想着银子的事儿呢。
三月里,汗阿玛又派了一个船队去美洲。这一回的船队,整整有十一艘船,跟着出船的将士有整整五千个。因着手里有了钱,每一艘船上都至少配了五门红衣大炮,士兵们有三分之一分到了火枪。
这么一支队伍放出去,到时候能带回来的财富,估计无可估量。
这天下,从不缺嗅觉灵敏的人。去年返航的船队所带回来的钱财,不知道勾动了多少人的心。富贵险中求,纵然知道去美洲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地方,是极其冒险的事情,但还是有人像那些欧洲人一样,不顾一切地踏上了去美洲的路。
出航那天,在朝廷的船队后面,跟上了三十多艘质量层次不齐的船,靠近扬州和广州等港口时,又陆续有三十多艘船加入队伍。其中,大多数船队都是各地权贵的,光他知道的,漕帮的船就占了十艘,他自己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也叫明珠弄了三艘船,就是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叫索额图去插手这事儿。
听到大福晋的话,他诧异地转头看她“你不是怀孕了吗怀孕了就好好养着,要了宫权也没用啊。”
大福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气道“我在意的是这个吗”
大阿哥疼地嘶嘶叫,差点没跳起来。等大福晋松了手之后,他才急忙忙地跑到书桌后面,探着头看大福晋,道“你和小明华比什么她和你能一样吗你且瞧着吧,你以后的妯娌,除了太子妃,就没人能够比得上她。”
明华格格是在宫里长大的,汗阿玛和德妃把她当女儿一样养着。这以后,她嫁给了老六,对汗阿玛来说,不是娶媳妇,而是嫁女儿。这儿媳妇能和女儿比吗
就算是太子娶了太子妃,皇上在大面上可能更看重她,但在心里,绝对是偏向被他当做女儿养着的小明华的。
再者,明华是和他们兄弟姐妹一起读书、练习骑射长大的,这个情分,就又比她们都要深厚了,这不是她们这些新媳妇能比得了的。
大福晋如何不知道这些,但她心里就是气“你躲那里做什么过来这边说话。”
以后可能比不上太子妃,这个她认了,但比不上六阿哥的福晋,她心里就不服气了。
这未来的六福晋,也就是占了身份的便宜,她要不是德妃的侄女,汗阿玛能对她那么好吗
大阿哥在书桌后纹丝不动“我不我劝你,不要再对爷动手动脚了,也不要再想着和小明华去比,不然你能自己把自己气死。”
自家的自行车厂股份,还是人家给的,这一年起码能拿到十五万两银子。这是多大一笔钱呢以后他们出去开府,汗阿玛可能也就给这么点钱了。
拿了人家的好处,就好好地敬着处着,还和人家叫什么劲
真是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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