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自见到林熙之后,那颗爱才之心就怎么都抑制不住了。贾家以武勋起家,除了死去的贾珠,家里没有一个人是能在科举上有所成就。
宝玉倒是有些灵性,但是老太太太过宠溺,宝玉终日厮混于内帷,他忧心的很,剩下的两个孩子,贾兰还小,贾环不说也罢。
林熙身材颀长,容貌俊美。他通身清贵,容色虽冷,但言谈中每每都有让人惊艳之语,人情通达非一般人可比。
贾政与他交谈几句后,越发喜爱,还想留他在贾家住着。
林熙拒绝了这个提议,并且说起了林黛玉的事情:“当年叔父仙逝之前,就为玉儿做好了安排。这事儿您想必也是清楚的,舒服将一部分家产交给了族内,一部分上交国库,还有一部分便是玉儿的嫁妆,由琏二爷带入了荣府。如今玉儿年纪也到了,是时候定亲了,不知府里,是何章程?”
“这……”乍一听此言,贾政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脑子转了一下,想到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此事还需与老太太商议。”
当年从林家带回来的钱财合起来大约有两百多万两,这两百多万两都是林黛玉的嫁妆,当初林如海和他们说好,这笔钱拿回来给贾家用来支付户部的欠款,贾家需好好对待林黛玉。只是没多久,娘娘就得册贵妃,被恩典可回府省亲。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旁的事情都比不上这个,于是,那两百万两银子都用在了建园子上。
既用了人家的银子,就该好好对待人家的女儿,他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关于宝玉妻子的人选,府里产生了分歧。老太太只认定林家的姑娘,王夫人看不上林家丫头,就撺掇娘娘,用薛家丫头来压林丫头和老太太。
老太太和夫人正为这件事僵持着,此刻偏偏又出来个林家人过问此事。
这可就棘手了。
若要娶林家丫头,他怕娘娘是站在王夫人那头的,府里头不好抗旨;这若不娶林家丫头,那两百万两银子,得还给人家。可家里如何能凑得出两百万两!
林熙假做看不出贾政的着急和惊慌,端着茶又和他说了一会子话。贾政说话时,他总是侧耳听着,时而点头轻嗯一声,姿态十分优雅好看。贾政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和子侄说话,倒像是在和上官汇报工作。
一时间,他心里便有些别扭了。
又喝了一盏茶后,两人才一起往后院去。到了院门口,林熙迎头遇到了刚要离开的薛宝钗,于是侧了侧身,让她先过去。
薛宝钗对着他和贾政行了一礼,忙扶着莺儿的手离开了。林丫头多了一个听着就有些能为的兄长,那母亲和姨妈定下的事儿,还能成吗?她心里忧虑,便想留下来打探打探,亲眼瞧一瞧那林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谁知周瑞家的说出了那样的话,晴雯打头一个就走了。那会儿迎春姐妹还在,她就打算跟着她们姐妹行事。可不知怎么回事,没过一会儿迎春姐妹也说要离开。瞬间,她的脸上就觉得火辣辣地,最终也只能忍着羞恼一起离开。
等她走出贾母院门时,迎春三姐妹已经不见身影了,倒是意外叫她碰上了林丫头的兄长。
她也没敢多呆,瞧了一眼后就匆匆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只是这一眼,却叫她将人看到了心里。
她竟没有见过如此出色的男子。宝玉也是好看的,但总免不了小儿的纯真和稚气,但这位林家兄弟,当真是满身清华,器宇轩昂,光是气度,便甩了宝玉十八条街。
薛宝钗一回到家,便坐在炕上发起了呆:林丫头的兄长来了,她或许以后便有了依靠。自己虽然有母亲有兄长,可以后在哪里,却怎么也看不到希望。
林熙和贾政没将薛宝钗一事放在心上,他们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贾母、王夫人和林黛玉。
涉事机密,贾宝玉被王夫人哄回怡红院去了。
几人互相行礼后,林熙也不问其他事情。贾家并不能入他的眼,他来此处,一是为了他既接手了这具身体,便要照顾他的亲人,二是为了帮一帮他的小桃花。
他便看向林黛玉,坐在椅子上对她招手,道:“玉儿,过来。”
林熙瞧着极有长兄风范,林黛玉看了贾母一眼,就小步走到了他面前。
林熙给了她一块玉佩,道:“这是林家人都有的,林家虽无家财万贯,但也有些资产。日后为兄带你上街玩耍,你可以拿玉佩去咱们家的店铺里支些银两,当做零花。”
林黛玉立时便想到了晴雯和她说起过的事情,知道这块玉是林熙差点被抢走的那块玉佩,忙拒绝道:“这是大哥哥的贴身之物,我怎么可以收下?”
林熙神色冷淡,眼神却十分关切:“你瞧仔细了,这块玉是你的,不是我的。你出生时,族里也为你定制了这块玉佩,只是没送到你手里罢了。”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
姑苏和扬州离地又不远,既然是从出生时便定制的,为何当时不送过去?就算当时不方便,林如海过世时,林家人也是要去吊唁的,那时为什么不给?这中间有什么隐情?
那只能是贾家人没让林家人见到黛玉了。
话赶话说到这里,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林黛玉素来聪慧,怎么会想不透这里面的事儿。可她瞧着林熙没有把事儿彻底捅破的意思,她自己心里也惦记着贾母对她的照顾,便没有多问什么,只行了一礼,默默接过了玉佩,珍惜地挂在自己腰间。
看着这一幕发生,贾母的房间里顿时有些静默,便是连贾母本人,都有些尴尬。
林熙让林黛玉在身边的高脚凳子上坐下,然后看向了贾母。
想到林熙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贾政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谁知,林熙并未提起婚约一事,而是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我在京城等待春闱,时有先生与同乡间的应酬。我在京城虽有宅院,但因小子尚未成婚,家中无女眷打理,一些内院事宜竟不能妥帖处理。幸好玉儿也在京城,我此番过来,便是想将玉儿接出去帮忙。她是小子的亲妹妹,为小子主持家事,也是名正言顺。”
贾母哪里舍得林黛玉离开。林家小子过来,让她的玉儿多一个依仗,她自然是欢喜的,可他若要将黛玉带走,那她是不依的。
贾母流着泪道:“你要将玉儿带走,就是要将我的心肝挖走,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王夫人和邢夫人顿时乱了起来,忙上前安慰。
林黛玉也跟着起身,刚想过去就被林熙拦下了。他丝毫不为眼前的景象所影响,眼皮都没有撩一下,淡淡说道:“玉儿在荣府这几年,全赖老太太教养,今儿我送来的礼物,就是给诸位的谢礼。不过玉儿毕竟姓林,她年岁也大了,族里也该给她相看亲事了,总是留在老太太这里,也不太好。”
一说到亲事,贾母和王夫人心里又各有思量。贾母是希望林熙能给林黛玉撑腰,把双玉的婚事给定下来;而王夫人是希望林熙赶紧带着林黛玉离开,不要一天到晚在她的宝玉面前晃荡。
至于林家那两百万两银子?王夫人心里不屑地想到:林熙不过区区一个举人,就算中了状元进了官,那只是个七品小官,贾家要指派他容易地很,若是他不听话,便能叫他丢了那七品小官。她倒是要看看,林熙敢和贾家作对吗?
贾政心里也因为此事急得很。他比王夫人又多了一层见识,知道贾家如今的近况,林家世代书香,人脉不可小觑,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对娘娘的影响也十分不好。他见老太太和王夫人都没有说话,便小声建议:“林家贤侄家里的事情也十分要紧,既然如此,便先让黛玉和林家贤侄归家去?她的院子仍旧留着,让人时时打扫着,等她得闲了,老太太仍旧接她回府来玩耍,如何?”
贾母先是沉默不语,尔后叹了口气,对站在椅子便的林黛玉招了招手。这一回,林熙没有再拦着林黛玉,林黛玉就小步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贾母磨搓着她的背,絮絮地说:“既然你哥哥上京了,你便去帮他一帮,待你那边空了,便回来陪一陪我这老婆子,可好?”
林黛玉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兄长。自他说出玉佩的事情,自他说为了自己给贾家送了几车的礼物,她便觉得往日压着她如山般沉重的压力,突然间就消失了。她也是有家族撑腰的,她不是一针一线都用的贾家,她可以挺起腰杆子说要家去了。
这么着,事情说得妥当了以后,林黛玉便要让紫鹃回去收拾东西。林熙在一边冷冷淡淡道:“家里什么都有,不必收拾太多,只带些姑娘日常用惯的便是。”
听着这话,王夫人对林家的家产就另外又有了估算,一时间倒也有些不那么看重金玉良缘了。
紫鹃偷偷看了林熙一眼,忙又低下头,这才应了声离开。
半个时辰后,林黛玉便坐在暖轿里,随林熙离开了,徒留贾府的那一窝子人满肚子官司。
且说这边林熙带着林黛玉入了东明巷,从正门进了林府。这林府和贾府极为不同,贾府那里一旦来了什么客人,大丫鬟小丫鬟有脸面的婆子粗使婆子那是围在一起看热闹,但这林府的丫鬟就是各司其职。她进门后,从大门到正厅,一路都有婆子引路,婆子言语亲切尊敬,但绝不随意与主子说笑。
正厅里烧的暖烘烘的,林熙道:“你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过了,一应衣裳被褥,也让婆子备下了,只是我毕竟是男子,有些事不好亲自办理,若有什么疏漏,你就同于嬷嬷说,让她去办理。”
林黛玉应了声。
林熙指了两个教养嬷嬷,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并一些粗实婆子和丫鬟给她,道:“崔嬷嬷和石嬷嬷刚从宫里出来,是我特意为你请来的,你若有事,可以多和她们商量。”
林黛玉应了是,拿出她进门前林熙塞在她手里的荷包说道:“崔嬷嬷,石嬷嬷,你们将这东西拿去,和她们先分了吧。”
两个嬷嬷应了一声是,尔后崔嬷嬷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又退了下去。
主仆见了面,认了个脸熟后,林黛玉便让她们都下去,连紫鹃都被带着去认路了。
林熙又将账册、对牌和库里的钥匙交给她,说道:“我这院子置办下来也没多久,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劳烦妹妹操心了。”
“家里”这个词,让林黛玉心里十分熨帖。她接了东西,道:“大哥哥尽管放心,我一定将家中事务都处理妥当。”
林熙点了点头,尔后意有所指,道:“晴雯送到潇湘馆的东西,我让你的丫鬟带过来了,你记得要多用一些。”
林黛玉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晴雯……”
大哥哥怎么会和晴雯认识?
此时,正厅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林熙的脸色忽然就柔了下来,他道:“待明年春闱之后,为兄就要向晴雯求亲,日后,她会是你的嫂子……”他在林黛玉面前微微半蹲,对着她做了个嘘的动作:“这件事,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林黛玉忙点了点头。可是,她仍旧蹙着眉,神情十分犹豫:“可是、可是晴雯……”
晴雯和兄长也不配啊。倒不是说晴雯不好,在她看来,晴雯色色都比旁人强,只一条,身份不好。《大戴礼记.本命》曰:“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她是官家千金,也是丧妇长女,婚事尚且艰难,更何况是晴雯那样的丫鬟出身?
没出身没钱没权,林家如何会愿意让她成为林家妇?
林熙好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你可别小看了你晴雯姐姐,你信不信,待我春闱之前,她定然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到时候,便是你兄长配不上她了。”
林黛玉听到这话,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她受到的冲击有些大,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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