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松举动虽然有些古怪, 但也说不出什么问题来。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个彻侯府邸厨房罢了，不会有皇宫里那样百般小心。至于说对于厨房重视, 可能得等上几百年，至少宅斗越来越激烈，后宅女子点亮新技能。
如果是平常，厨房中人最多看她一眼，并不会多说什么。但今天偏偏不是平常, 陈嫣身边一个小宫女被打发了过来照看着道莱菔鸭脯羹陈嫣忽然想吃这个, 按照现代食谱定了烹饪方法, 交给堂邑侯府厨房有些不放心, 就让小宫女来看着。
莱菔就是白萝卜, 秦汉时代刚刚由野生蔬菜转为栽培蔬菜，属于有地方常见，有地方还不知道一种食物可别小看古代传播隔离在现代人看来，培育出了一种新、好吃水果蔬菜，推广起来应该很快, 就算不是人人都能很快吃到, 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但古代不是这么回事儿想想此时江南还是半开化地带，几个重要城市之外就是山野人地方而已而对于北方统治自然也没有想象中掌上观纹。
一样新鲜蔬菜传播出去, 需要时间不是以年计, 而是以一辈人两辈人这样算
萝卜也算是很早就有食用记录蔬菜了, 诗经就说采葑采菲, 无以下体句子。所谓葑就是芜菁, 所谓菲就是萝卜，不过那时候是野生。
萝卜是个好东西啊至少在汉代，陈嫣觉得别蔬菜都比不上它这一点和陈嫣对苹果定位差不多。世界上什么水果最好吃、最漂亮、最受欢迎，这很难说清楚，大家各有不同评判标准。
但硬要说在汉代生存环境下，哪一种水果最有价值，陈嫣绝对投苹果一票
相比起其他水果，苹果糖分以及其他养分充足，属于很耐饥一种果实。再考虑到苹果收获量，以及耐储存特点。种苹果什么，绝对比其他水果更能保证生存。
是，保证生存，对于这个时代普通平民来说，光是活着已经用尽了力气了。
萝卜也是如此，根部膨胀巨大，收获量大，也能冬储。如果经过晒干或者腌制，则更能存放。事实上，几百年后东汉桓帝在发生饥荒时就号召饥荒地区百姓种植芜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古人都是芜菁和萝卜不分，后来虽然齐民要术中给出了分类，但古人知识传播程度有限，历朝历代依旧有两者不分。
萝卜什么，因为自家已经有了先不说。苹果话，陈嫣可是好好畅想了一番无论是等将来张骞出塞时候搭顺风车，还是自己组织人手去西方，都可以让人好好注意一下此时西方罗马共和国苹果树，想办法带一些种子或者幼苗回来。
此时罗马共和国，苹果栽培已经很成熟了，可能比不上后世各种新品种，但在古代绝对是最好一种水果陈嫣是这样认为。
其实此时华夏大地上也有苹果，也就是传说中林檎不过陈嫣见过一次之后颇有些失望，无论是果实产量、大小还是口感，都差太远了，与其说是苹果，还不如说是沙果。
不过即便如此，这在此时也是一种很不错水果了。陈嫣听少府人说，有流行种植林檎地方，家家户户收林檎、柰这些果实，切片暴晒为果脯，小心收藏起来，也是一种储粮，称之为频婆粮。
频婆也是苹果古称之一。
萝卜鸭肉汤，冬天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陈嫣让人做这一道羹汤时候也没有多想。但是被派遣来小宫女不能什么都不想啊她原本就是养室里做事宫人，对这种事情最为敏感，一下就察觉到了不对。
喝道“还不住手”
这样说着，眼明手快地拿住了婢女松手腕。可别看小宫女年纪不大，实际上她从小在养室随着庖人做事，许多都是体力活儿，力气是很大。抓住松这样一个在内院侍奉婢女，就仿佛用钳子钳住一样，怎么都是挣脱不开
婢女松自然是心慌，连忙去挣，嘴上大声道“你做什么难不成是宫里来，就要欺负我们侯府人”
这话其实有些挑动神经了，陈娇和陈嫣两个人回侯府住，身边带了大量宫人。堂邑侯府仆佣不敢对陈娇陈嫣两人有意见，但是他们身边奴婢，特别是从宫中来宫女宦官，对于堂邑侯府奴仆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一方面，大家都是伺候贵主，谁又比谁高贵说不定宫中那些宫女宦官受着严酷宫规，还没他们来滋润呢
另一方面，这些宫女宦官确实比他们高一头没办法，宫里来么。也是因此，这些宫女宦官什么，对着侯府奴仆向来都是很高冷，能不理人就不理人偶尔说话，也是颐指气使一般其实也不是想不通，这些宫女宦官来自皇宫，侯府主人尚且不能随意惩罚他们，何况是侯府仆佣，他们更不将其放在眼中了。
要不是陈嫣陈娇两个注定不会在侯府住多久，两边早就对立起来了
小宫女却不会被这么句话给唬住皇宫那种地方是很能锻炼人，行差踏错一步或许就要付出生命代价那种地方呆久了，都会迅速成熟起来。顶着厨房中其他人不太友善眼神，冷笑了一声。
“你这婢妾不用张口胡说真当吾未见到不妥看看这是什么”小宫女干净利落地捋开婢女松衣袖，袖子里果然藏着玄机
是一个蚕茧纸纸包，此时是打开，原本应该包着一些粉末，现在粉末倒了大半出去，还剩下一些。
虽然历史教科书上说纸张是东汉蔡伦弄出来，实际上蔡伦只是改进造纸术关键人物而已。至于说纸这种东西，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特别是利用蚕茧作纸，其实此时已经比较成熟了，只不过考虑到成本，以及书写适应性等问题，始终没有成为主流书写材料。
事实上比较突破常有认知是，即使是蔡伦改进了造纸术，当时纸张也具有相当多缺点。这些缺点大到什么程度大到竹简一直是书写材料主流，直到临近隋唐时期，这才彻底被纸张取代
不过此时蚕茧纸包点儿药粉什么，还是足够用了。
“尔说说看，这是什么”小宫女仿佛是逗老鼠猫，一下踩住了老鼠尾巴，便再不会放了。
这时候哪怕是厨房中人也不敢乱说话了，虽然还不知道那些粉末是什么东西，但这种情况本身就说明了刚刚所发生事情事情性质也被盖棺定论。若说还有什么不知道，也就是这件事具体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知道松死定了
此时一边庖厨丙已经彻底慌了，跪倒在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浑身瑟瑟发抖。而婢女松也是差不多，完全瘫软在地。
小宫女意味深长地看了松一眼，她可不傻会觉得这件事是这么个小婢女干谋害嫣翁主且不说这个婢女不可能和翁主有什么仇怨，就算是有，她一个婢女哪那么容易弄到药粉，又有胆子过来下药
很多人以为古人药材店没有管制，买点儿砒霜之类毒药相当容易，实际上这就是想当然了。几百年后事情先不说，至少在秦汉之时，中医药正处在起步阶段，大街上药铺都找不大到。对于一个身居侯府内院婢女，又怎么有门路搞到
而且一个小小婢女，胆子比天大，敢给贵人下药要是被发现了有什么后果，难道不知道
不同于奴隶社会，秦汉时期认可奴婢也是人，而不会等同于牛马奴隶社会有上古遗风，认为奴隶不是人这一点和上古时期奴隶来源有关，当时奴隶大多数是和其他部落打仗所得。当时部落看别部落就像是现代人看猴子，并不会将对方当成是自己同类。事实上，很多从小当成奴隶长大人，他们不会说话，不会用餐具吃东西，只会做自己分配好最简单工作。其种种表现，和牛马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陈嫣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时候，想起了曾经看过新闻母亲将孩子扔在猪圈里长大，不闻不问，长大之后孩子不会说话，行为举止也看不出人样子
不过秦汉时随着大一统，随着统治者对统治基础认识加深，人重要性也在加深。所以即便是奴婢，也有一些最基本保障。
如婢女，汉律规定不允许主家无故杀害婢女想要杀掉婢女，得通过谒杀。所谓谒杀，其实就报官，说明这名婢女犯罪，如偷盗主家财物之类。这样经过官府处理，该怎样就怎样。
若是主家自己杀了，分为故意杀害和过失杀害，即使是过失杀害也得支付一笔不小赎罪金。这笔钱具体说不准是多少，但一般能够让一个中产之家破产，可想而知事情严重性。
不过嘛，法律规定是一回事，具体执行又是另一回事了。特别是在古代，人治程度很深，缺乏监管，难以调查取证情况下。
主家可以很容易地污蔑一个婢女，走谒杀程序报官，官府往往不会经过调查，只听主家一面之词就会判定奴婢有罪人是很难背叛自己阶级，官员肯定偏向奴婢主人。
至于说不走谒杀程序，那就要看运气了。如果没有人说，那自然无人会管。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官府也很难知道某个深宅大院里头被私自处死了一名奴婢。但若是遇上了厉害官吏，那就呵呵了。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权贵中权贵，这个国家最顶尖那一小撮来说，处理一个小小奴婢，那都是再简单不过了。法律自然会在这件事上让步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小小奴婢去找贵人不痛快。
平常做事小心至极，唯恐行差踏错就丢了小命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这时候敢给贵人饭食下药这种事情谁会信
“还愣着做什么不去找人过来”小宫女极有气势地瞪了厨房中众人一眼。厨房里陈嫣陈娇身边人当然不止一个小宫女，其他人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立刻脚下飞快地跑了出去。
一时之间整个厨房都鸡飞狗跳了起来。
堂堂侯府，竟然发生了奴婢给主家女公子投毒下药之事这样事情说出去都是耸人听闻发生了这样事，足够将整个后院闹得天翻地覆了只不过出于家丑不可外扬心态，可能会对外封口而已
更何况被害者还不是一般女公子天子最为心爱不夜翁主长公主之女，太后外孙厨房中每一个人都面色惨白起来他们怕，虽然他们没有参与此事，但若是事情闹大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又能保证他们无事
此时正逢堂邑侯陈午出门拜访友人去了，家里能主事人是太夫人。乍一听到这个事情，她也是一样不敢相信她脑子里首先浮现了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件事纯系造伪，不过是陈嫣陈娇要无事生非而已。
另一种则是事情是真，而那个婢女只不过是表面上人物，背后主使另有其人。宫女想得到，太夫人自然也想得到，一个小小婢女不可能有那样胆子
事情是假这个可能性其实不大。就算太夫人不是特别喜欢陈娇陈嫣两个孙女，也得承认事实。事实就是陈娇陈嫣若是真想无事生非，根本不必要弄出这样大阵仗，还故意自导自演出一场戏来。
事情是真这就有另一个问题了。被拿住婢女松是韩姬院子里人，更具体一些说，是侍奉陈兰婢女。虽然不排除有人想要通过这一次诬陷韩姬及韩姬子女，但更大可能是韩姬院子里某个人主使。
不过太夫人下意识地排除了陈兰，头一个，陈兰是她所有孙女里面最喜欢一个。而且那孩子性情她自认为是有了解，活泼直率，不是刁钻女郎。更何况她才多大，怎能知道这样事
但不管太夫人心里想了多少，她也明白这件事不能拖，得尽快查明白了给个交代事情是针对陈嫣去，而陈嫣身边可少不了宦官和宫女这些人必然不会替堂邑侯府瞒着这件事。
若是天子得知到时候还没有个结果，那才是真麻烦
然而太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养尊处优关系身体远比差不多年纪妇人康健，但到底已经老了，精力、行动力大不如前所以在太夫人亲自赶到之前，陈娇先闻信而来
彼时陈嫣和陈娇在一起做一些小游戏，陈嫣还在安利萝卜鸭肉汤美味和养生好处呢忽然而至消息让陈嫣没有反应过来从出生起，她呆地方是斗争最为惨烈宫廷，但她有天子大舅做靠山，那些阴私事情从来找不到她，对于食物中下药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倒是陈娇，年纪大一些，至少听说过了。当即脸色冷能结冰原本因为陈娇心情好而放松下来婢女宫人纷纷不敢说话，室内仿佛落针可闻。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是谁欲杀阿嫣”陈娇这话仿佛是挤出来，还没有经过调查，直接就给这件事定性了
这固然有些草率，但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和馆陶翁主争论这个
当即，陈娇命令道“还不快将那贱婢押来还有那韩妾，她那院子给我封了，从上到下一个也不许放出来”
陈娇一个女公子如此安排父亲妾室，这其实是有些不妥当。但是这种不妥当被陈娇身边宫人通通无视了，谁也不会觉得大汉馆陶翁主连处置一个家伎权力都没有
被绑了绳索，堵了嘴婢女松很快被押到了陈娇面前。陈娇又不是廷尉，自然不会自己审人不过她不会，她身边自然有会人
一个年纪在二三十岁左右女官脸皮绷紧紧，嘴角下垂，她仿佛是天生不知道笑人。板板正正地站出来，毫无感情地问起话来。
问事情前因后果，最主要是不能漏掉背后主使者谁都不会相信这件事是一个小小婢女所为那背后必然是有人指使
而此时韩姬所在院子则是一片喧闹前一刻还是安安静静，韩姬大儿正在读书，他显然知道自己无法因为彻侯之子身份而得到优待，虽然父亲能够给予一些帮助，但更多还是得靠自己。
只不过此时学者都很讲究，或许有人能够有教无类，收下有天赋农夫之子、匠人之子为学生。但类似父不详家伎之子，实在没有有名气学者愿意教导。
事实上，堂邑侯府这几个郎君，都是跟着家中一个门客读书而已。
而韩姬两个女儿，陈蔷和陈兰，两人都在一旁摆弄一些小女儿漂亮玩意儿。对于韩姬来说，这一幕就是最令她满足了她一面微笑着看着儿女，一面带着一个婢女缝制衣衫。
“君侯也不知衣衫合身不合身呐。”韩姬喃喃自语。
婢女连忙道“自然是合身夫人是还不知道君侯身量”
这就是奉承了，正是因为韩姬平常受宠，与堂邑侯接触多，这才能说这样话呢
内室之中一片和乐，香炉中燃烧着珍贵香料，馨香满室。
突然而至宦官和壮妇打破了宁静，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好脸色看着韩姬和她子女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虽没有人动手，只不过封了院子，不许人出入而已，但韩姬分明感受到了某种危险。
这个女人能够在后宅斗争中做到现在程度，自然也是有自己过人之处她立刻知道恐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事情发生了。
但是此时她根本没有渠道去了解。
正是考虑到不能让韩姬这个院子里人提前知道，防着串供什么，所以才有封院子，杜绝内外交流安排。此时过来封院子人全是陈娇陈嫣身边宫人，陈娇可信不过堂邑侯府人
惧怕之下，韩姬只能抱着小女儿陈兰默默垂泪。
而与此同时，陈娇身边女官早就已经问清楚想问事情了
其实古人判案很简单，即使是历史上有名那些青天大老爷也是一样往往就是抓住几个嫌疑人，问话，不肯说话就上刑逼供
此时也没几个心理素质高罪犯，一般不用上刑，吓上一吓说不定就说了现在就差不多是这种情况了。
松不过是堂邑侯府一个小小婢女而已，从小在堂邑侯府长大，连侯府大门都没有踏出过几次，能有什么见识真等到陈娇架势摆足了，让人三堂会审时候，也不需要再怎么恐吓，她自己就竹筒倒豆子地说完了
“是我们女郎，女郎令我如此这般，药粉也是”在恐惧之中，松说话都带着颤音。
她口中女郎并不是大一些陈蔷，而是年纪更小陈兰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毕竟陈兰年纪和陈嫣差不多大。虽说这样出身孩子大多心眼多一些，但能做出这样事情来也是从没见过。特别是陈兰按照府中人所知，她不算姬妾之子中心思多。
真等到婢女松有些混乱地说完了前因后果，众人才明白，正是因为陈兰心思不多，想简单，才有如今这一场风波，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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