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宫, 陈嫣暂居之所。
“彩绸已经发卖出去了”陈嫣本来正在和桑弘羊玩算学游戏, 见赵申前来禀报任务完成情况,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赵申规规矩矩地跽坐在堂下的位置,眼睛也不敢乱看,低着头道“一切全照翁主吩咐。”
按照陈嫣的吩咐, 丝线随便卖卖就好了, 反正卖给谁家不是卖呢。可丝绸不一样, 陈嫣是带着打响名号的目的来了,那就不能让某个商人秘密买下, 回头给贩到另一个地方。
好一点的贩到几个大城市之一, 好歹也算是培养市场了虽然那个市场的消费者和商家都不一定这是哪里来的丝绸。坏一点的,说不定就被弄出国了,或者被哪个诸侯王的王宫全数采买走。
怎么打响名气, 怎么掀起风潮
所以陈嫣当时是有特别要求过的,不要卖给那些采购商,而要和零售商对接不要怕麻烦,可以和临淄的零售商多对接几家。这样零散拆开,因为受众更广了,反而能够引起更多的注意。
赵申自然不会变动陈嫣的命令, 申老板问他有没有货的时候,立刻推出了栌山庄园出产的彩绸。
申老板见到这些彩绸,眼睛都挪不开了他自己是做织坊生意的, 虽没有染指染业, 但也算是业内人士了, 怎会不知这些栌山庄园彩绸的颜色意味着什么说的直白一些,钱呐,哗啦啦的全是钱呐
当即他就心动了想要买通赵申,搞到这些颜色的染法、染料配方。赵申并不是染匠,并不一定知晓技术上的事情,但他肯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人只要拿到这些秘法,他就能凭借这个真正在临淄的丝绸行业占据一席之地。
心中贪念起,但很快的,理智扑灭了贪念。
他深深地看了赵申一眼,再次确定他背后的贵人不简单
这样缺乏阅历的年轻人,本身气度却一点儿也不弱,这只能说他耳濡目染的环境就不同于一般。观其奴仆,知其主人,这话有些绝对了,但却是有些道理的。
而现在,这样稀罕的彩绸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要么就是这家主人心大,要么就是人家有恃无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好的彩绸秘法,要么找个得力靠山,给钱保平安之后再赚钱。要么偷偷地办,闷声发大财。
然而看这家的作风,竟是两边都不沾了这说明了什么申老板猜测,对方肯定不简单
奴仆对主人的忠诚度一般由两个方面决定,一个是奴仆,有的奴仆就是忠心耿耿,不论跟什么主人都很靠谱。有的奴仆就得分情况而论,另外也有一些奴仆无论怎样都是心怀鬼胎,需要识别出来。
还有一个是主人,主人性情的好坏当然也会影响奴仆的忠诚度,但说到底,最影响这一点的还是主人的权势
寄托于奴仆的品质,又或者会不会知道好歹,这其实是很让人不安的。因为没有人是别人肚子里的虫子,知道对方的全部心思。相反,若是主人足够强势,那就不用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有特殊的原因在其中,奴仆们都会非常听话。因为他们所求的富贵风光,只有依托于现在的主人。而他们一旦背叛主人,会佷容易被发现,而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是他们能够付出的话又说回来了,奴仆背叛主家,其实不管主家是不是很厉害,都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的。
主杀奴,虽然法律上禁止私下进行,但只要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官府对这一块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于他们而言,要偏袒那一边,这是佷容易选择的。
对方主人既然这么硬扎,就不要尝试着买通对方了,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平白得罪人。
既然知道对方是大人物,不愿意得罪人,那么就只剩下讨好了。表面上看,申老板没机会和对方有交集,讨好人家人家也不定知道哇但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关系不去经营,那就永远不会有
所以在帮助赵申找零售商这件事上他干的很细致、很殷勤,费了好大的功夫,等于是带着赵申,帮他把他的任务漂漂亮亮地完成了。
赵申表面上只是简单道谢而已,回头向陈嫣这里禀报,立刻就推荐了这个申老板据他观察,这个申老板精明、油滑、有眼光,虽然醉心于利益,但他不是那种会被利益迷住眼,什么都不管就往下跳的那种人
喜欢利益,但在利益面前还能保持住难得的理智。
陈嫣对临淄市场很有想法,也想来分一杯羹,那么就很有必要在这边培养亲自己一系的力量。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她总不能单打独斗吧天下生意那么多,市场那么多,她一个人做不完,也实在没有必要完全把持着。
而那些自己力量之外的力量,自然最好有很大一部分是亲自己的。即使各自还是会有不同的利益诉求,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向,也就足够了。
不过培养什么人作为亲自己一方的力量,这就需要考虑一下了。
赵申并不知道陈嫣想了那么多、想了那么远,毕竟陈嫣在他眼里就是一位小贵人而已。虽然弄出了很多新奇东西,但对于贵种的神秘化想象,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生而不同者的巫风思想,都让他下意识地忽略掉了其中的反常。
可是那种庞大的计划,过于有存在感的野心,那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东西了。
不过,赵申以为陈嫣要在临淄这边找一二亲近的商贾,那么将来无论做什么生意都会方便很多找谁不是找,他觉得这个申老板就很不错。
陈嫣听赵申说了那申老板的特点,点点头“听起来倒是不错你若是真觉得此人可以,便带他见我一次吧。”
这个人很贪婪,但贪婪又有什么问题呢做商人的,又有几个不贪婪陈嫣不怕贪婪,也不怕油滑之类现在人相当忌惮的特质。她最怕的其实是遇到蠢人蠢人贪婪起来能把自己毁的连渣滓都不剩下,连旁边站着的也得受到牵连。
就算是好心,蠢人也容易好心办坏事
但聪明人就不一样了,即使贪婪,也能在自我毁灭之前刹住车。这个申老板具有这个特质,其实就比很多人靠谱了因为他是聪明的,所以他识时务,只要大局尽在掌握中,此人就是最坚实的盟友。
至于大局不在掌控中的时候说实在的,竟然大局都不在掌控中了,那就别指望任何人的忠诚度了。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这类故事难道不是在反复上演吗
赵申领命而去。
申老板知道赵申背后的主人是不夜翁主时心中一阵庆幸,他对国家的贵人了解不算多。毕竟在他这个层次,还没有直接和贵族对接呢不像那种巨贾大商,哪个不是和贵族勾连起来了
像是人数达到三位数的彻侯,侯爵诶对于人臣,这已经是爵位的顶点了别说平民老百姓,就是申老板这样有着不错资产的老百姓,若不是生活在长安那种公侯遍地的地方,很有可能也一辈子见不到一个
他此前就猜测过,赵申背后的主人会不会是某个彻侯,再或者是公卿
不过这一人群虽然尊贵,但人数其实不算少了。所以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外人又没有特意去记这些贵人家谱,很有可能是一知半解的。
不过不夜翁主这个名字申老板确实知道。
这起源于今年春末夏初陈嫣经过临淄时,齐王为了迎接她弄出来的排场。那样大的排场,消息灵通之人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迎接的是如今齐王的以为从女弟关键是从女弟需要如此大的排场吗
继续打听就知道了,一般的从女弟不需要,但如这位不夜翁主这样特殊的,是需要的
长公主之女,太后外孙,天子外甥,这一身份让她整个人都泛着宝光毫不客气地说,这位小贵女出生起就是一个大宝贝了
最佳的类比项就是她的姐姐,如今不就是太子未婚妻说的更直白一些,未来的皇后啊
这位小贵女的未来,要么嫁一个最富庶的诸侯国,要么留在长安嫁个彻侯,永远不和家人亲朋分离都是令人艳羡的。
而如果只是这样,其实也不足以让齐王如此尊贵她。于是就有常常往来于长安与临淄的商人传出了新的讯息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位翁主。
陈氏二女,独霸两宫这已经是长安人民都知道的日常了天子最为偏爱这位贵主,真正的公主皇子之宠爱,在她面前连根头发丝都不及
虽然这位不夜翁主还小,没有应用过自己这份对天子的影响力在很多人的猜测里,陈嫣是因为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没有使用过这份让许多人痰之色变的力量。但拥有这份力量就是拥有这份力量,齐王对不夜翁主这么尊重,就算是做给她身边的人看的也好啊说不定天子就会透过耳目知晓呢
这样一位小贵人真要是动了什么歪心思,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没见过陈嫣的申老板自然不会觉得不夜翁主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他都以为陈嫣的事自有身边人操持。相应的,他若真的动了歪心思,这些身边人自然也会跳起来将他碾死。
借助不夜翁主身上的权力,碾死他,一个临淄的小小商人,真的不会比碾死一只蝼蚁更难了。
而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因为自己的殷勤、能干,获得了一次拜见这位不夜翁主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觉得不夜翁主一个八岁女童会对见他有什么兴趣,只以为是不夜翁主身边的人要见他,只是假托不夜翁主的名头而已。
“翁主手头有些产业在齐地因为如今常居东莱郡不夜县。这些产业总有一些产出的,便想着贩到临淄,临淄这边又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
赵申不紧不慢地说着,申老板却得拼命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甚至赵申话音刚刚落下,他便迫不及待地道“此事在下义不容辞”
申老板选我、选我、选我鸭
“”赵申嗯了一声,全都是疑惑。不是疑惑他答应下来,而且答应地这么快。而是好奇,好奇他该怎么将这句真心实意的下意识回答给圆会来。毕竟,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是愿意做这个舔狗的,但大家还是要讲究基本法的呀
至少表面上得表示,我们不是做舔狗的,我们是为了友情、事业、热血吧啦吧啦吧啦
申老板稍微收敛了一下激动,这才缓缓道“赵管事不知,我家中深受文皇帝恩惠,当年文皇帝在位,最是体恤小民。若是无有”
讲了一个当年文帝调拨粮食赈灾的事情,事情是有这么个事情,但这位申老板是不是当年的受益人,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好叭,姑且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家深受文皇帝恩德,只是不知如何报答翁主乃是文皇帝之孙,能为翁主尽一份力,也算是全了家中父母一片心意”申老板甚至有些动情地道。
赵申“”好叭,你说是就是吧。
虽然这是一个怎么想怎么立不住的说辞,但谁又会拆穿呢毕竟这只是个让大家能够进入下一阶段的说法而已。有就可以了,至于可信度,ho care
没错,大家是因为利益聚在一起的,陈嫣想找一个帮手,找一个能扎在临淄的钉子。而申老板呢,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这个层次的临淄商人的痛苦了他们看似摆脱了穷困的生活,成为了市井小民羡慕的那种人,但他们的悲哀在于,如果没有特殊机遇的话,他们这一辈子就到顶了
这就是他们的天花板,再往上升,就不是白手起家的普通人可以玩的游戏了大约二十年前他从两台织机开始经营,花了十年的时间做到如今的地步,而后来的十年,却始终不能往前走半步。
一般人认命也就算了,但是白手起家的申老板不认命他做梦都想跳过这道坎,从此遇风化龙须知道巨贾大商和他们这样的中层商人真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他们看着也挺舒服的,但随时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随随便便被一个人物看不顺眼,人家就能整死他们,这是他们面对的现实
巨贾大商也免不了被割韭菜的时候,但是只有最顶层的人物才能对他们下手了。而且在他们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也只能软着来,比如说将天下好强迁居到关中,等于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让他们搞事情。
而他们,随便就能有人觊觎。稍有不慎,真是什么都保不住
所以他在听到不夜翁主要见他的时候,他才会那样事态不是他眼皮子浅,而是这样的机遇他想了十年,而这也的的确确关乎他本人、关乎他家族的命运,真是如何激动都不为过了。
ok,大家是因为各种利益聚在一起的,但是这能够直接说吗有些事情可以说不可以做啊想要这种合作关系更加稳固,更加顺畅,大家最好从一开始就守规矩。
这就像是大家都会说有什么说什么很好啊,但真的和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朋友在一起,又满心不愿意了你最近好像胖了这是你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裙子衬的你皮肤好黑啊你刚刚好恶心e这是谁要的有什么说什么麻烦请带走。
真诚是很好的,但两方合作,适当的保持虚伪也很有必要。
陈嫣是在齐王宫见的申老板这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对于陈嫣来说,她就算有什么志向,也没有打算和第一次见面,才确定合作意向的一个临淄商人说。再者说了,对方恐怕会将其当成是一个小姑娘的胡言乱语呢
所以整个见面的过程都是有陈嫣身边的傅母益与女官把握,见面、行礼、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赏赐一点儿东西,然后就结束了。
毕竟对于陈嫣来说,这个过程只是为了安对方的心没错,你确实是和大汉不夜翁主合作了,而不是和什么不相干的阿猫阿狗合作了。为什么一定要在齐王宫见此人,这也是原因之一了。
而对于申老板来说也是如此,对于他来说,他合作的就是不夜翁主这么块金字招牌而已至于说不夜翁主本身是有实质性参与的,还是空壳摆设,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所以过程极其的形式化也就没有问题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形式化的仪式,以此表示两边确实有意合作。准确的说是,申老板向陈嫣投诚了。
从此他就是陈嫣的马前卒了,陈嫣的事情当成是自己的一样对待,不、优先级甚至更高他得做好陈嫣的钉子,深深扎在临淄。与之相对应的,他当然也能获得一些梦寐以求的回报。
就算陈嫣还没有向他敞开自己的核心资源,只是招牌借他一用,已经很了不得了
打个比方说,齐王王宫的人知道了申老板和陈嫣有合作关系,在其他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会不会选申老板做供货商很大程度上是会选的
临淄还有着少府大量作坊,少府是皇室大管家,对于天子的话只能用唯命是从来形容。陈嫣理论上是不能调动他们的,但几个作坊的负责人偏向一点儿申老板,轻轻一抬手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于这个时代的商人来说或者说任何时代都一样,永远都是和这些特权阶层联系在一起了,就能进入到大发展时期因为对方根本不放在心上的资源,对于原本的他们而言,是怎么都拿不到的
想到这些,申老板就踌躇满志。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先把一件事做好既然不夜翁主想要推广自己手上那种彩绸,他当然得帮忙即使这件事现在已经进展到一半,联系到了各大零售卖家这还是他帮忙联系的。
这也算是申老板一路往上爬,一路当舔狗的一个心得体会吧。永远不要等着你正在舔的老大发话才去做事,要在人家还没有表明需求的时候就行动起来。不断地示好,不断地给人家做事,这中间甚至不用谈回报、人情什么的。
等到你工作做足了,人家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不给回报而且还是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给
为了将来的好处,申老板现在一心一意地要把这位不夜翁主给伺候舒服了
不过真等到他去做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件事其实用不着他太大的功夫。最主要的原因是,这种彩绸本身质量梆硬,谁曾见过这样颜色的彩绸还这样讨人喜欢
大家都是有眼睛的,自然会选择好看的颜色,而这五种颜色几乎都是肉眼可见的好看。
第二个原因则更让人无语是流行的问题。
陈嫣来到临淄之后,五种颜色的彩绸被她当作了礼物送人。送人的对象是齐王一家,以及一些七弯八绕沾的上关系的学者长安的博士都教过陈嫣,这些人都是有学界关系的,一个能带出一群人。
临淄人民本来就喜欢赶流行,想当年齐恒公喜欢穿紫色的衣服,临淄城的百姓看了,立刻赶流行本来不输于贵重颜色的紫色一下贵了起来。然而即使是这样贵,有条件的临淄人也都换上了紫衣。
现如今其实也差不多,作为商业发达的大都市,这里总是引领风气,带出不少流行。这样的地方,民众怎能不赶流行呢
现在齐王,以及影响力很大的学者都穿上了陈嫣的彩绸做的衣裳,恐怕立刻就会有人效仿了
要说这一招有多高明,那倒不至于,但效果真是极好啊然而这也就是少数人能用的办法。其他人哪有这种门路,也只能说声打扰了,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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