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海洋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人在海洋上孤立无援也就算了,关键是海洋上的大风大浪绝对超出人们的想象。别说是古代了, 就算是现代社会遇到了, 一样非常危险。
但是,真的亲身感受过海洋的人就会知道, 海洋非常平静。
这就像是一碗水,一个轻微的力,就可以让这么点儿水发生剧烈的变化了。如果换成是一盆水、一池塘水,效果就会截然不同。
同理,水体越大,想要影响水体稳定就更难为什么海底世界总能发现很多很古老的生物, 为什么那里那样丰富多彩相对而言, 河床底部的情况就要贫瘠多了,这正是因为海底足够稳定,有着动辄亿万年的积累啊
换成是大江大河,过个几万年, 说不定就消失不见了,哪还能谈积累
所以,大海很多时候都是非常平静的, 平静到让人感受不到什么波涛。而所谓的波涛汹涌、波浪滔天, 那反而是小概率事件。
看着海面上的碧波万顷, 陈嫣觉得有些无聊了, 于是收回了目光船上无聊, 就连看书都不能多看, 因为船上看书伤眼睛。还好有小朋友可以玩,但是现在是午睡时间,小朋友已经睡觉了。
陈嫣倒是想跟着小朋友一起午睡,但因为船上各种活动匮乏,她每天都是早睡早起的。这种作息下,她每天光是晚上睡觉就有十多个小时了,午睡真的很难啊如果不想晚上睡不着属羊,这个时候就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将纸牌翻出来,陪我玩会儿罢”陈嫣吩咐陶少儿。
陶少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拿来了印刷精美的纸牌。
海上行程是很无聊的,她们这一次的海上行程尤其无聊过去,海上路一般会停靠很多次,反正遇到可以停靠的港口,陈嫣的船队就会停一次。这样的话,陈嫣可以带着人去港口玩一玩,船上也能补充最新鲜的水果蔬菜之类。
这样走肯定是慢的,但是陈嫣在海上旅行的时候也很少带什么任务,所以慢一点儿也无所谓,反正自己觉得舒服就行了。
这一次就不同了,更接近于普通商船的跑法,不到有必要的港口,绝不停留有的时候是一定要补给了,有的时候则是考虑到卖货收货。这样一来,路上就连一个盼头都没有了,一段时间停靠一次,停靠之后也不怎么休息,完成补给之后基本就走人了。
虽然陈嫣作为主人,这样的行程能劳累到别人,也劳累不到她。但是无聊是真的无聊,她在海上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把自己弄出来的游戏给玩儿了个遍了如果不是有小朋友,她这会儿只会更不耐烦。
然而,即使是这样无聊,她也没有改变原本的命令是的,船队这样往回走,来自她的命令,她让船队在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快地回到东方。
之所以要回去,是因为现在集团需要她主持大局。
事情要从长安送到不夜县的情报说起这几年,朝廷为了敛财真的非常折腾人,就连陈嫣的集团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倒不是说刘彻有对集团动手割肉的想法,而是商界不少人受到影响,其中也有集团生态外围的存在,大家难过,集团怎么可能风景独好
再者说了,这几年间老百姓负担重,日子不好过说的明白一些,无论什么行业,想要繁荣兴盛,都依靠老百姓没有人,就什么都没有。虽然陈嫣在海外有着越来越多的新增利益,足够冲抵掉国内的损失,但陈嫣到底是依托于大汉才有现在的一切的,所有事情并不能那么单纯看待。
陈嫣也很清楚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事实上在她离开长安之前,这些事情就很有苗头了开销那么多,国家财政支撑不住了,各种幺蛾子自然会出来。只是当时的陈嫣以为时间还是有的,情况不可能坏的这么快。
然而现实告诉她,情况真的能坏的这么快
或者说,家底这种东西,攒的时候一分一厘,艰难无比。而消耗的时候却很快,常常是眼睛一眨就没有了。
陈嫣在罗马收到了来自大汉的信件,说的就是最新情况为了应对财政危机,国家公务员的位置已经开始大甩卖了这种做法可以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但是日后竟是后患无穷的
如果只是打算卖官,其实陈嫣也不用这么着急的。
反正已经要卖了,她就算这个时候从罗马赶回去,也迟了。更何况,从此时的普遍观念来说,卖官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卖爵位都这么多年了,买点儿小吏的职位,这又算的得了什么呢
已经理清楚这个时代逻辑的陈嫣,之所以觉得不妥,也不是因为卖官本身,而是因为批量批发公务员之后会带来的负担
现在收钱是很爽,但将来可是要还账的
真正让陈嫣觉得头皮发麻的是,情报表明,御史大夫张汤等人正在和天子商量别的搞钱套路算缗
算缗其实并不是什么特殊东西,其实就是收财产税,和过去征服缺钱了就提高税率,或者开发新税种一样。之所以这个操作让陈嫣觉得头皮发麻,是因为算缗的力度
现在这件事还只在规划当中,但从现在规划的内容来看,内容已经很夸张了
刘彻打算收商人的税,大商人一次就要上交所有财产的一成,中小商人比例低一点儿,也要交半成。
虽然说,生活在一个国家,交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突然之间搞出一个税种,针对一个人名下的所有财产这简直是遗产税的搞法,征税的比例还如此之大实在不能当作平常看待了。
陈嫣能够理解刘彻做这个选择的心理博弈。
国家现在就是要搞钱来,从贵族身上搞钱不是不可以,但没必要,也搞不来太多钱贵族很有钱,但比起大商人来说就差的远了而真正能和大商人比肩的大贵族,又不是能够用来割韭菜的。而从小民身上弄钱呢,这不是不行,实际上过去很长时间加税,很大一部分就是加在了小民身上
所以说,现在不能再动小民了
百姓破产、土地兼并已经如此严重了,这个时候再动小老百姓,底层就危险了相比之下还是商人好,一个个都养的肥肥的,动起刀子来得到的好处多,而且不用担心有什么风险。
一方面,商人是软弱的,不可能因为国家拿走了一成的财产就豁出命来和国家对着干。他们都是有产业、有家庭的人,涉险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的。
另一方面,如果真的按照算缗计划搞钱,商人虽然损失很大,却不至于真的完蛋。这又不同于底层百姓了,他们是很脆弱的,稍微多一点儿的负担就可以将他们压垮。这就像是后世的普通人,抗风险能力依旧很弱,平常看不出来,但生次大病试试看就知道厉害了
再者说了,就算商人反对,又能反对出个什么花来吗他们没有力量,别说军事上了,就是政治上也没有话语权。皇帝和重臣想要从他们身上抽血,就算是收了好处给大商人当保护人的贵族和大臣,这个时候也不会多嘴一句。
陈嫣之所以会因为这件事迅速决定要回来,并不是因为这个决定会伤害到商人利益。
虽然她也算是个商人,但她不可能只盯着自己那么点儿财产,她着眼的范围肯定更大。
相比起继续压榨老百姓,让底层老百姓的日子更加过不下去,她也认为这一刀砍在商人身上不是不能接受的。这一举或许会给商界带来很大的影响,估计要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整体的商业环境都会变化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也只能如此了。
她之所以会因为这个消息急赶着回来,是因为通过这个消息她真正意识到了现在大汉的财政情况有多糟糕不是糟糕到一定程度了,也不可能这样虽说大汉皇帝对商人向来是有吸血传统的,但这种波及范围的吸血也是罕见的。
商人就算是韭菜,韭菜也得一茬儿一茬儿的长啊每一次收割,收割的不是别人的钱,对于皇帝来说,这是把自己存起来的应急资金拿出来用了是的,商人手里的钱对于天子来说就近似这么个概念。
大家一般会少量多次取走自己存款带来的收益,用来投资理财的钱,是不会轻易动用本金的,这个道理并不难以理解。
这是真等着用钱啊
然而这笔钱看起来多,对于一个很长时间内都在大规模财政赤字的大国来说却只能解一时的危机。陈嫣觉得头秃的是,这就是个开始,这件事之后肯定多的是各种不那么好的搞钱手段。
陈嫣并不知道历史上汉武一朝具体怎么回事,她能记得的只有总结过后的结果。
总体而言,汉武帝的执政是成功的,汉武一朝完成了对匈奴的压制。另外文化、经济等方面都有各自的进展,并且在之后的两千多年,持续发挥着影响比如说政府的盐铁专卖,比如说儒学占主导地位,这些都是汉武一朝奠定的基础。
出于各方面的原因,历史教材上对汉武帝的评价都是正面的。
只是陈嫣多少读了一些教材以外的读物,所以知道汉武帝雄才大略之外,也确实给大汉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埋下了由盛转衰的种子。如果不是继承人确实选的好,他之后的局面只会更难看
强大的武力可以建立起一个国家的精气神,但武力绝对不是越强大越好超出了时代所能承受的限度,就会遭到反噬武力需要靠钱来维持,钱从天下生民手中出。为了维持战争机器,以及各种建设需要,汉武一朝的老百姓破产很严重。
所以历史上才说,汉武一朝之后,天下户口减少一半当然不是战争残酷死了这么多人,而是破产之后的农民沦为隐户。
陈嫣知道这么个结果,甚至直到刘彻在比较晚的时候有为这件事下过罪己诏,但是中间是怎么发展的,事情是怎么一点点走到那一步的,她委实不知而且考虑到她这个变数,多少对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有影响,就算她记得历史事件,恐怕也只能当一个参考了。
现在,陈嫣是在用逻辑来推理这个问题根据她知道的历史中的例子,国家一旦开始缺钱,这个状态就很难逆转了。因为已经开启了的花钱项目轻易不会停止,而弄来的钱即使再多,对于这类花钱项目也是杯水车薪。
毕竟一个国家能的收入是有一个基本盘的,在这个基本上做文章的空间很小毕竟统治者们在划定收入的时候就考虑清楚了,并不会给普通小老百姓留下太多,最多就是保证他们能生存下来而已。
再往下找钱,也不过是小钱了。
这一次从商人处搞到钱是很多,但又能支撑多久呢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靠宰割商人就能解决问题,刘彻以及其他人恐怕早就在商人身上砍了无数刀了,反正也不会有人为商人说话。
老刘家在钱相关的事情上的水平,陈嫣是不敢信任的倒不是说他们真的那么差,只能说水平太不稳定了。有的时候他们可以搞出很不错的点子,比如说刘彻这一朝弄出的五铢钱、盐铁官营什么的,就很好。
但也有很沙雕的操作,比如刘邦时期的用三铢钱取代秦半两秦半两很重,三铢钱很轻,用三铢钱取代秦半两,本意是为了方便使用。但问题是,在刘邦的规划里,秦半两和三铢钱是一个兑换一个的关系。
简直沙雕的令人窒息
要说是刘邦亭长小混混出身,吃了没文化的亏才犯这样的错误,那后面的继承人也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比如刘彻,陈嫣不知道这是历史上哪一年的事,但确实有这个事。
白鹿币为了搞钱,他弄出了白鹿皮做的钱,一块白鹿皮做的钱,面值是四十万钱。
虽然说皇帝金口玉言、言出法随但说实在的,这就是大家客气客气的恭维而已,难道这就当真了皇帝又不能做到点石成金,不能说你说这白鹿皮四十万就四十万啊
白鹿皮的产出又不麻烦,这根本不具备垄断性、稀缺性,凭什么说它就是四十万
当然,作为皇帝,定价是可以随便定价的,只是买不买账就是别人的事了。
而最终的结果么,果然,大家都不是傻子。到最后被坑厉害的只有诸侯王们,因为刘彻规定,今年按照规矩要进献的玉璧,要用白鹿币包裹才可以。
诸侯王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jg
想到老刘家祖传的智熄操作,陈嫣就觉得自己在罗马呆不住了。她倒不是想来改变刘彻的决定,只是她人在大汉的话,方便做出决策,指挥集团做一些应对这种老刘家的智熄操作一般来说打击面很广,集团是绝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影响影响刘彻,避免一些在她看来根本没有好处的操作,这也很好。说白了,这些事对她的影响再大能大到哪里去呢她总归能好好地生活,生活质量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最多就是她想做的一些事情没有以前顺利,但小心来、慢慢来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也还好。
为这些坑死人的决策买单的,更多时候还是底层老百姓,以及整个国家分散分摊国民并不一定能明确这个过程,但是经过这样的事后,大家生活变得更艰难是事实。
这并不是陈嫣愿意看到的结果,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有正常三观的人愿意看到的。
陈嫣担心自己不在大汉的时候,有不可挽回的糟糕政令发出,所以让船队尽量快些行进。她不会把全部的希望放在改变刘彻的想法上,刘彻这个人其实极端固执。陈嫣和他相处也从来不去主动改变他的已有看法,因为那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如果她人在大汉的话,事情至少不会那么糟糕好叭,这是她高看自己了,实际上面对大势,很多时候即使是她也是无可奈何的。所以应该说,即使最终变得那么糟糕了,她也有尝试过做些什么,不至于心中懊悔要是早些回来主持大局就好了。
带着陈嫣这样的希望,船队果然行进地很快而且路上很顺利,稍大一些的风浪,或者不开眼的海贼,一个都没有遇到。
她是夏天从罗马出发的,先乘船越过地中海来到埃及,再在红海换船,这才一路走已经成熟的海上商路回来。等到抵达南越的时候,刚刚过年按照此时历法的过年,其实这个时候才刚刚十一月。
到了这里,虽然离大汉国土还有一些距离,给人的熟悉感却已经很强烈了。
“阿母”陈如意小朋友靠在陈嫣的怀里“这次要去长安吗”
陈嫣歪在躺椅上,隔着窗子看着外面的港口,听到自家小朋友这句话,有些奇怪“去长安如意听谁说的”
“船上好多人都偷偷地说说阿母是收到了长安来的信件,这才急着回来的。”女孩子童音琅琅,软乎乎的趴在胸口,特别招陈嫣的喜欢。
摸了摸小朋友软软的头发,陈嫣声音很低,像是说给小朋友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一定娘亲是很想念长安的,长安那里有很多很多娘亲挂念的人和事。娘亲和你说过的,娘亲儿时在长安长大但是想念不代表就能回去,这个世上多的是无可奈何。”
“即使娘亲也有想做,但不能做的事情吗”
“自然是有的娘想要回长安,但是如果回长安的话,很有可能会因为我的缘故连累到不相干的人。”其实这话说出来,陈如意小朋友是不懂的。她太小了,甚至不太理解连累的含义。
“嗯我想要去长安呢”
“为什么你可从没去过长安。”陈嫣又摸摸小朋友的脸。
“因为阿母常常说起长安,那么大、那么好,如意也想看看。”说到这里,小朋友一下埋头“还有那里是阿母想要去的地方,阿母想要去的,如意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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