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

    翌日一早, 程雨榛果然问起了林醉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 反而在府里乱走。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自己命人将越国公府送来的花灯丢到外头去,仿佛这件事不存在了一般。

    林醉原以为程雨榛不会过问, 毕竟这事儿说起来就是程雨榛不厚道了。但程雨榛问起的时候避重就轻,让人听起来就当真是林醉的错了。

    林醉稍作思考之后,便略带不满地开口道“昨儿个上元节, 爹爹不让我出门,我闷在屋里睡不着, 就在家里四处走了走。”

    程雨榛明知林醉说的不是实话,却在昌平郡君跟前又说他不得。毕竟私下里把越国公府送来的东西丢掉确实不大合适。

    昌平郡君听着林醉与程雨榛的对话,倒也没说什么。林醉从小就外向,家里也没刻意拘过他什么。就拿昨日来说, “自己不愿意出门”与“被禁止出门”,那完全就是两码事了。但若要说林醉会因此跟程雨榛置气,那他可是不信的。

    昌平郡君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似乎是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 林醉与程雨榛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之所以说“又”, 是因为上次吕青庭的事。那会儿昌平郡君与赵泽林先到的京郊,对于他们一行发生了什么事不甚了解。但单看林醉与程雨榛两人的相处,就能觉察出不愉快来。

    事后, 他倒是找了林醉来问。起初, 林醉是不愿意说的。后来在他的不断询问之下, 林醉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吕青庭是程雨榛的亲戚。昌平郡君自然不能管太多, 如果他插手, 那么就很容易给人留下一个“不能容人”的印象。

    昌平郡君对吕青庭的感观一向不是很好。所以当林醉将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时,他竟然没有丝毫的诧异。

    等散席的时候,昌平郡君便开口留林醉下来,让他陪着自己说说话。

    林醉这段时间被程雨榛禁止出门,在家里不是看书写字,就是画画弹琴,都快闷出病来了。而与他交好的几个哥儿估计跟他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没人下帖子了。

    昌平郡君这么一提,林醉心里倒是有了想法不如就让昌平郡君同意,让他邀请几个朋友过来家里玩。

    只不过林醉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昌平郡君就先问了,“你跟你爹又怎么了”

    林醉自知瞒不过爷爷,嘴上噘了噘,随后才说道“昨儿个爹爹不许我出门。”

    昌平郡君“嗯”了一声,并不打断林醉。

    “夜里,大概子时吧,越国公府送了花灯来,爹爹让人丢到后门去了。”

    说什么越国公府,其实不就是墨珣送来的。昌平郡君倒是门儿清,“所以你就大晚上不睡觉在跑到后门去捡回来了”

    林醉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此时被爷爷这么反问了一句,也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昌平郡君一看林醉的反应,知道他明白了他自己的问题,便也没再揪着这件事往下说。林醉就是自小这么散漫惯了,看起来比谁都守规矩,实则却是家里几个孩子中最皮的那一个。

    昌平郡君把自己猜测的,关于程雨榛此举的原因解释给林醉听。“你爹无非就是怕你被扰了心神。”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跟林醉认真讨论过选秀的事,但现在看来,如果不好生说上一说,不仅他无法了解林醉的想法,林醉或许也无法体谅他们的用心。

    “醉哥儿,你跟爷爷说句实话,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昌平郡君一开始就不乐意林醉入宫,那等滔天的富贵哪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可是后来,无论是从越国公府,还是他夫君那儿听到的消息,都说明了此次林醉进宫选秀是势在必行。更有甚者,此次选秀,醉哥儿必定会被留牌子。

    “爷爷,我不想进宫。”

    昌平郡君闻言,摇了摇头,“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继而解释道“我也是不愿你的入宫的。但自打选秀的消息传来,越国公夫人也来过几趟这你也是知道的。今年的选秀非比寻常,你恐怕避不开。”

    林醉抿着嘴没吭声。

    昌平郡君见状,以为他是心里不平,这才又开口宽慰几句。若要说林醉非墨珣不嫁,昌平郡君觉得不可能。虽然两人渊源颇深,但墨珣的年纪摆在那里,两人日常相处也是十分正常,丝毫觉察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情谊。林醉顶多就是被墨珣救了两次,心怀感激罢了。

    “避得开。”林醉在入睡前便已经想好了,只要他不愿意,还真有办法不入宫。

    昌平郡君乍一下听到林醉这么说,还愣了愣。但之后,他仔细看了看林醉的表情,见林醉神情十分严肃,似乎已经下了莫大的决心。昌平郡君一阵没来由的心慌,“醉哥儿,你该不会是要毁了自己吧”

    林醉见昌平郡君惊得很,直摇头,“爷爷想哪去了没有的事儿”

    “那你”不能怪昌平郡君想歪,毕竟赵泽林最后那次过府,显然也提到了这个法子。但林家作为皇商,有钱。惦记着林家钱的人,就算林醉闹出了什么纰漏,也只会被小事化无的。“打算怎么做”

    “顺其自然。”林醉不欲多说,反正他总有法子的。

    然而,林醉的话非但没有成为昌平郡君的定心丸,反而让他更加担心了。林醉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不就是打定主意要闹他个鱼死网破了吗

    “醉哥儿,你可想好了”昌平郡君沉声道“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越国公府又来人退亲到时候你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不会。”林醉坚定地摇摇头。他看起来对自己,对越国公府都很有信心,然而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就算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只要他不在意,那别人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或许是林醉的表情太过严肃,昌平郡君竟然一时失语。好半晌,他才吐出一句,“永远不要让自己没有退路,不要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

    林醉一听就知道爷爷是误会了,但他不打算解释更多,就让爷爷继续误会好了。“我不求爷爷能帮我,但请不要告诉别人。”比如他爹。

    昌平郡君在林醉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仿佛拿林醉没有办法般叹了口气,“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孙儿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再细问,左右不过就是他心里能想到的那个法子。林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反而不敢向他明说。若是个十拿九稳的方法,何不早早说出来让他安心呢

    上元节过后,会试的报名便开始了。会试的报名与乡试相差无几,墨珣也早早拿到考引,只在国公府中静待开考。

    会试由礼部主持,在怀阳贡院进行。而主考官共四人,由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以下副御史以上的官员担任。副考官有数十人,全都是翰林。

    会试比起其他的考试多了“誊录”、“校对”两个步骤。也就是说,墨珣将卷子写完了之后,由副考官将卷纸糊名弥封起来,再交到临时组建的誊录院。而誊录院的几百名书手将墨卷用朱笔誊录一份,抄录合成誊录本,经校对无误之后便将墨卷封存,而最终阅卷官查阅的便是朱卷。

    朝廷主要是想通过这种誊录的方式来进一步杜绝科考舞弊的行为。有的考生会在考卷上做标记;有些阅卷官识得笔记;而有些则是因为书写不够规整,影响阅卷官阅卷。

    会试考试与乡试大抵相同,每场考三日,先一日领卷入场,后一日出场。同时,只取三百名贡士参加殿试。第一场考四书中其一,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并试判、策、诏诰、奏状、章表、律赋一道;第三次考的是五道策论题1。

    会试开考时,天气尚未完全转暖。贡院号舍之中所的被褥亦是秋闱时的那副,夏天盖上太热,冬天盖上太冷,当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入场时,一应举人除了考引与家状外,其余一应杂物均不允许带入贡院。所以众多考生都穿着厚实的衣服,只盼着能熬过会试的这几天。而有些考生甚至想拿衣服当被子,却因为衣服太大,有生弊之嫌,反倒是让官兵拉了出去。

    墨珣虽不怕冷,但伦沄岚仍是将他包得严严实实,唯恐他在贡院之中感染风寒。墨珣自是不欲与伦沄岚多做解释,反正说再多,伦沄岚也不会听他的。想他这次入贡院,林府竟也没派人过来询问,仿佛两家在他与林醉的亲事上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

    因为忙着科举,墨珣这段时间亦无暇顾及林醉。就算他有话想问,那也只能等到考试结束之后再说了。林醉此时身份尴尬,再私自见别的汉子已经不合适了,就算墨珣上门,恐怕林府也不会让他见林醉的。

    开考前一天,墨珣便与一众考生一道等在了贡院门口。等主考官敲响铜锣,官兵们打开贡院大门,考生们便井然有序地进入贡院的前院由于官兵进行搜身。

    考生们大都穿得多,但进了贡院仍是需要一件件脱下再行搜身。一应考生只着中衣,等官兵们将衣物全都查验完毕之后才能重新穿上。墨珣经检查之后,便顺着考引上头的标记朝着东区走去。

    他们此时虽然是先入场,但等到所有考生都落座之后,副考官们便开始挨个号舍发放试卷和蜡烛,笔墨则是早早就摆放在号舍之中了。

    与所有的考生一样,墨珣一拿到试卷,便快速地将上头的火漆拆掉,开始查看这第一场的考题。

    此次四书考的是孟子中的庄暴见孟子章,此章主旨是通过齐宣王“好乐”,从而引出“与民同乐”的思想。由“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最终才将“与百姓同乐,则王矣”这一结论说出。

    孟子为齐宣王阐述了“与民同乐”和“王独乐”两种不同的统治方法,最终在百姓之中会出现怎样的反应。以此来使齐宣王认识到“与民同乐”才是使百姓归顺的最好方法。

    五言八韵诗则是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考生另作诗时,韵脚需在平声各韵中出一字,且诗内不许重字;题目用字亦,必须在首两联点出2。

    经义四首,第一题考的是易经第五十七卦,“巽卦”。巽为风,巽上巽下。一则考记忆,二则考理解。

    第二题为论语雍也第六“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对于有中等才学的人,可以同他讲更深层的学问。论语先进篇,孔子曾经针对同一个问题给了两个学生不同的回答,说的正是因材施教的道理。

    第三题为左传闵公元年中“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一句。尊勤君王,攘斥外夷。维护周王朝统治的同时,并不兼并诸侯,只对外扩张,掠夺蛮夷之地。此为春秋之义,民族之义,乃天道也3。

    墨珣背诵经书是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这就使得他做经义题的时候事半功倍。往往一看到考题,他心中就已经涌现出整篇的文章与文章的主旨。为了避免有所遗漏、陷入局限,墨珣甚至在一个观点之上再建立新的观点,但并不脱离原题。

    昌州天气冷,号舍又有没遮挡,到了夜里,那薄被果真无甚用处。墨珣熄了烛火之后便禅坐着以灵力来抵抗寒意,但其他的考生就没有他这般能力了。

    翌日,墨珣便隐约听到附近考生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按理说,京里的贡院就在天子脚下,贡院给考生厚一些的被子也不为过。然而宣和帝本身并不喜欢死读书的文生,便借此来变相地考察考生的身体状况。毕竟如果一个考生身体太差,是无法从这样的考试环境中脱颖而出的。

    因为会试与乡试考题类型,墨珣心中也有了底。等到三日过后,副考官将墨珣的卷子与草稿纸糊名弥封,墨珣便在号舍之中安心地等着出场了。

    今年会试的时候忽然有些乍暖还寒,伦沄岚在国公府里仍是担心墨珣会被冷到。所以等到国公府的侍卫要去接墨珣的时候,他又仔细地让侍卫在马车上放了小炉子,边烧水边取暖。

    等墨珣从贡院出来,侍卫忙引着他上了马车。

    伦沄岚原要跟来,但赵泽林却说墨珣年纪也不小了,都考到会试了,当爹的还这般不放心。伦沄岚方才作罢,只让青松跟去。

    墨珣一上马车,青松便手脚麻利地用帕子沾了热水给墨珣擦脸。墨珣只觉得这热巾一敷上脸,当真是通体舒畅。

    “少爷这几日在贡院里可还好”青松刚把绞好的帕子贴上墨珣的脸,就让墨珣自己接过去了。而墨珣的脸被帕子挡了,他又穿得厚实,青松着实没法判断出墨珣此时的情况。

    青松只是下人,自然不敢问墨珣答题答得如何,只捡了别的来问。

    “挺好的。”墨珣直到手中的帕子不再烫了,这才还给青松。“不用担心。”

    青松接了帕子,这就重新放进热水里,绞过之后再次递给了墨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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