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冤家路窄

    魏瑄站在角斗场中心, 闭上眼睛,眼前就是血光激溅、黑雾冲天、蚀骨的冰雪和燃烧的宫闱。他强压住胸中腾起的混乱和暴戾,抬眼扫视四周, 昏暗的火光照在众人的脸上,光怪陆离一片。

    看台上的赌客们见他清瘦的身形, 热烈的喧闹声顿时变成了一片嘘声,他们失望地大叫, “这是糊弄谁我们要看真正的格斗”

    “他太瘦了,这不是送死吗”

    “看来赫连图是今天的魁首了。”在视野最好的高阁里, 风雷堂堂主封铁城洋洋得意道,“蒙兄在兴业坊的宅邸看来得归我了。这么好的地段, 不知道蒙兄舍不舍得啊”

    “那也未必。”蒙仲看向角斗场, “这个打奴我花了两千贯。”

    封铁城笑道“蒙兄这比买卖可要亏本了。”

    “我押蛮人胜”赌客中有人叫道。

    这话一说, 众人也忽然反应过来,这场比赛虽然不精彩,几乎毫无悬念,但这是送分题啊, 于是众人跟着纷纷押注, 不到片刻, 盘中差距悬殊的筹码, 似乎预定了魏瑄的失败和伤亡。

    魏瑄的对手是一个像小山一样的北狄人,粗壮的手臂肌肉虬实,脸上带着狰狞的兽面头盔。他咆哮一声挥舞着狼牙锤就向魏瑄奔来,沉重的脚步连地面都跟着震动。

    下了注的看客们顿时热血喷张。

    “杀杀杀了他”他们亢奋地振臂叫嚷起来。

    那一边, 魏瑄紧皱着眉头, 耳膜隐隐作痛, 铺天盖地的嚷声刺激着他的神经, 让他烦躁混乱,意识也变得更加炽热不清。

    当硕大的狼牙锤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落,他勉力抬起手中的钝剑格挡,当地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狼牙锤与钝剑撞击在一起,火星四溅中,魏瑄被震得虎口开裂,整个人连退几步重重跌倒在地。手中的钝剑更是被磕飞了出去。

    见他根本无招架之力,蛮人仰天长嚎了声,干脆卸下了沉重的皮甲,露出厚实的胸膛和黑森森的胸毛,肌肉虬实的手臂青筋梗起,一把卡住魏瑄的脖颈将他拎了起来。

    魏瑄双脚离地,迷糊的视线中看到他肌肉鼓起的胸膛上刺青的奔狼图腾,刹那间像一根针扎入眼底,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更强壮的胡人阿迦罗。

    随即一幅场景猝不及防地杀入脑海大帐中火光闪烁,粗粝的胡榻摇得咯吱直响,起伏的兽皮毯下,健硕的古铜色和莹白修长的雪藕交错叠合在一起。

    他紧皱起眉,针刺般的疼痛钻入脑海,仿佛要把他仅剩的理智灼干。

    他痛苦的神色激起了蛮人的凌虐之性,干脆扔了狼牙锤,铁钳般的大手一点点收紧,想要慢慢折断他细嫩的脖子。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利刃破空之声。

    在看客们的惊呼声中,魏瑄刚才磕飞的钝剑旋转如风般掠过角斗场上空,剑刃反射的火光刺进了蛮人的双眼,就在他眯眼躲避的一刻,魏瑄握住他的手腕,就着半空中的姿势,腰间用力右腿猛地弹起,以一个超高的飞踢一脚磕落了蛮人的下巴。

    那蛮人嗷地痛嚎了声,扔下魏瑄捂住下巴,几乎同时,魏瑄飞转身拔出插入廊柱上的钝剑,反手就是一剑砍下了蛮人的头颅

    看台上的人又掠起一片惊呼。

    蒙仲得意地看向封铁城,笑容可掬“封堂主朱雀街的酒楼归我了。”

    他话音刚落,看台后忽然有人惊叫道“走水了”

    他立即循声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看台后方腾起了白烟,呛人的烟雾在密闭的角斗场上快速弥漫。

    看台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人群蜂拥向门廊的方向挤去,一时间推搡叫嚷,狼奔猪突。

    混乱中,萧暥一把抓住魏瑄的手,“阿季,跟我来”

    说罢挥剑利落地砍翻了冲上来阻拦的打手,很快钻进拥挤的人群。

    地下竞技场的暗道直通赌坊的侧门,出了门是一条阴暗的巷子。他们在雨中一刻不停地奔出数个街口,进入一条人迹罕至的暗巷方才停下来休息。

    这里是店铺的后房仓库或是下厨所在,满地腌臜污水横流。雨落得很大,他们浑身都湿透了,捡了一处低矮的房檐勉强躲雨。

    不过才十数日不见,魏瑄形容颓倦,衣衫邋遢,脸上身上有不少伤口。

    萧暥不由心疼道,“阿季,你皇兄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与你无关,跟我回去吧。”

    “但还有很多与此事无关的臣工,都是我杀的,”魏瑄道“我会承担起来。”

    “不可,”萧暥想都不想就道“你若担上弑君之名就无法继位,如今的局势”

    不料魏瑄一听到继位两字如遭雷击,“我不当皇帝”

    不等他说下去就冲入了茫茫雨幕中。

    “阿季”萧暥忍着心口的隐痛,跟着急追入大雨中。

    雨中巷子幽暗狭长,满地泥泞,蜿蜒曲折,萧暥追了一阵筋疲力尽,只觉得胸口似被烙铁灼烧般痛,他实在跑不动了,靠着潮湿的泥墙上喘着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魏瑄的背影消失在长巷尽头。

    稍为喘息后,他咬着牙,扶着土墙,沿着雨中幽暗的长巷向前走去。

    走出长巷不远,就到了一条喧嚣的街上,路边酒肆的风灯在雨中氤氲起朦胧的光雾,两边的小楼上挂着各色的招牌,堂门大开,时不时传出琵琶声和妓子的娇笑。

    “公子,进来避避雨吧。”“喝壶酒暖暖身子。”

    他推开拉扯他的妖媚女子,秋雨中他浑身冻得冰凉。刚转身就被几条强壮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当先一人穿金戴银衣着很华丽,他推了萧暥一把“怎么不给我们花姐面子”

    萧暥不想跟他们纠缠,道“我有事,借过。”

    说罢就要走。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满嘴的酒气凑到他耳边,“小子,你是不懂这里的规矩罢,打这畅春楼的大堂前过,要么钱留下,要么人留下。”

    萧暥眼梢微微一挑,暗中握住了拳。

    “我看花姐更想要人”那男人揉着萧暥的肩讪讪道,

    萧暥刚想掰开他的手,那妖艳女子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朝那男子的胸前一戳,“死冤家,不是我想要,是楼里头的豪客想要。”

    她说完回头看去,就见灯火煌煌的大堂上走出一个魁梧的男人,目光又亮又凶狠,正打量着他。

    萧暥心中猛地一沉,卧槽,这货不是碧游山庄的蒙仲吗

    这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里遇上了

    一年前,他闯入山庄猎场,不仅打了蒙仲的金鳞貂烤了吃,还纵马拆了他的山庄,喝了他窖藏的紫金醇。这笔账还没算呢

    蒙仲显然也认出了他,事实上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能忘记的。

    只见蒙仲一摆手,十几条壮汉就将他包围了。

    蒙仲豪爽道“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不如进楼喝一杯叙叙旧。”

    萧暥不知道蒙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架势,就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更得去。

    但现在魏瑄不知所踪,他心急如焚,哪里有工夫多做考虑,脱口而出道“多谢兄台好意,但今晚我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罢推开一名壮汉就想走入雨中。

    “拦住他”蒙仲一声令下。

    锵、锵、锵十几条壮汉同时拔刀,刀光夹着风雨直扑而来。

    大雨中,萧暥敏捷地闪身避开刀锋,长剑如虹贯出,迅如流星,疾扫三人面门。

    激战。

    在撂倒了五六人后,萧暥已经手臂酸麻,胸中血气翻涌,正当他使尽全力,一剑荡开一条大汉,忽觉得背后一凉,惊回首时就见一大汉举刀劈来,但那寒光闪闪的刀却没有真的劈下来,只见那大汉楞着眼睛,僵在雨中一动不动,背心插着一跟木箸。

    阿季

    萧暥心中大震。

    只见魏瑄夺下那大汉手中的刀,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反身又闪电般击杀一人。

    此时,蒙仲也认出了魏瑄就是他两千贯买来的打奴,大声道,“活捉他们”

    楼中更多的打手蜂拥而出。

    哗哗的雨声遮盖了刀剑的金戈声,地上已经横七竖八都是死伤的打手,萧暥也已经战至力竭,大雨中手脚冻得麻木,他抹了一把嘴角的残血,奋力一剑横扫,逼退几条围上来的大汉。

    就在这时,长街那头传来了马蹄声。大雨中,云越率军飞驰而来,马蹄踏起水花飞溅。

    “主公”云越一马当先,冲入人群。

    近百名持戟执剑的锐士紧随其后,将畅春楼团团包围。

    蒙仲见势不妙,立即通过畅春楼的暗道离开。

    花姐赶紧赔笑道“军爷,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多了,怎么劳动了军爷亲自来了”

    云越不与她废话,厉声道,“全部拿下”

    所有的打手都被缴械,拿获。

    云越翻身下马,单膝下拜“主公,殿下,云越护卫来迟,罪该万死”

    花姐一听,脸色顿时铁青,那么说他是

    她惊惧地看向萧暥。

    此刻萧暥以剑支地,冷雨中面色煞白,“无事,云越”

    他话没说完,身形一晃,一口殷红的鲜血终于溢出了嘴角。

    “彦昭”

    魏瑄回身一把抱住了他。

    将军府

    谢映之坐在榻前正给萧暥把脉,许久沉默不语。

    “先生,怎么样”秦羽焦急道。

    “前番宫闱之变时小宇的噬心咒已有复发之迹,被他用意志力强压下去,此后,不能受寒,不可劳损,”他垂眸看着萧暥,眼中有怜惜之意,“但此番他心绪动荡,损耗过度,又在雨中冻了半宿,恐怕药石难医,除非”

    “除非什么”秦羽急问。

    谢映之轻不可闻地叹了声,“行非常之法。”

    魏瑄眸光一闪。

    “但在此之前,殿下,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说罢谢映之站起身来,“可否借一步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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