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登基

    夜雨笼罩下的庭院静谧无声, 风灯黯淡的光影照着潇潇冷雨。

    谢映之长身立于廊下,被夜雨濡湿的袍摆随风轻轻荡起,他缓声道,“目前的局势殿下想必也知晓了罢”

    魏瑄点头。北宫达联合二十八路诸侯, 起一百三十万大军, 以名将左袭为联军主帅, 打着为国除奸讨逆的旗号,在都阙关外猛攻了五天,现在战事已经转入僵持阶段。

    “先生想让我做什么”魏瑄直截了当地问。

    谢映之转身, 空濛的眸色在火光里幽幽闪动,“倘若殿下登基, 便可以天子之名令诸侯退兵。北宫达也失去了兴兵讨伐主公的口实。”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魏瑄还是心中猛地一沉, 他深吸一口气道“先生在溯回地里,已知道我将会是个怎么样的皇帝了。难道你还认为我适合继位”

    说话间, 他的目光仿佛透过宁静的雨幕,看到了曾经那雪舞江山如血的场景。

    “我心魔难抑, 若为帝王掌天下之权, 不仅会害死萧将军, 也会让国家分崩离析生民涂炭,这就是先生想要看到的”

    谢映之静静道“主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若殿下不登基, 国家眼下就有分崩离析之忧。”

    魏瑄嘴角的肌肉不易察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谢映之又道“将来之事,往后自有应对, 眼下之事, 望殿下速决。”

    沉默良久, 魏瑄道“既如此, 我暂行君王之任,但我尚有一个请求,需皇叔答应,也请先生为证。”

    次日雨歇,宫城。

    云渊等中书台官员陪同魏瑄走在一片断壁残垣间。

    宋敞环顾满目焦土,忧心道,“宫室殿宇均已烧毁,如何举办大典”

    上官朗说“尚有宣政殿、承明殿、永延殿等未被火势波及。只是,要在一片废墟中举行登基大典,太委屈晋王了。”

    “无妨,”魏瑄道,“天下战事纷扰,诸侯云集关外,一切从简罢。”

    “殿下此言差矣,”云渊驻足道,“正因为天下四分五裂,诸侯拥兵自重,殿下的登基大典才更应该庄严隆重,以彰显天子威仪和皇室正统。”

    他痛心地望着那一片废墟,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说“登基大典不是殿下之私事,而乃国家之大事,倘若殿下草率登基,又如何树立威信,如何服众如何震慑诸侯”

    “云中书提醒的是,是我思虑不周,”魏瑄谦逊道,“但是修缮宫殿不仅颇废时日,且耗损民力,如今前线战局僵持,恐怕拖延不起。”

    这也是云渊忧心的,现在不是修缮宫殿之时,但没有恢弘的殿宇,又如何办一个盛大的登基典礼

    魏瑄又问“参与大典官员还有多少人”

    云渊叹了口气,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比起宫室殿宇,如今臣工寥落,朝廷更是一副日薄西山之相。

    “此番劫后余生,朝中官员只余下二十三人。”上官朗轻声道。

    就算是宫室严整,只有二十三名官员,都不及一个县太爷的下属多。

    但是官员任命关乎社稷民生,又不能为了登基的排面,不分良莠地临时任命一大批未经考核的官员。

    所以魏瑄这个登基大典是既没有宫殿,也没有群臣。想当年萧暥在广原岭当山大王,排面还比这足

    但如果新君登基如此含糊草率,又如何服众,甚至就算魏瑄登基了,北宫达也会指道萧暥又立了一个傀儡。

    如此,他这个皇帝的诏书依旧如同一张废纸,如何能号令得动这些拥兵自重的诸侯他的话又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

    魏瑄站在遍地废墟间陷入了深思,沉默许久,他道“云中书,我有一个想法。”

    都阙关,薄暮。

    魏西陵登上关城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连营数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绵延一片。

    城楼上,风灯照着魏西陵战袍如雪,他神色严峻道“刘武,整修城防,准备迎敌。”

    迎敌刘武吃了一惊“主公,北宫达不时消停了好几天了么,怎么突然要攻城了”

    两军已经僵持了六天,北宫达明显是想打消耗战,怎么会突然铤而走险攻城

    魏西陵道“斥候来报,联军营中粮草不济。”

    刘武道“北宫达让虞策负责军粮押运,豫州紧邻雍州,如果日夜兼程,不下五天军粮就能抵达。”

    魏西陵道“虞策是不会运粮来的。”

    “哈”刘武蓦然怔了怔,“主公你怎么知道”

    “虞策此人利而忘义,忌而无信,进则分一杯羹,退则隔岸观火,又如何会为联军军粮”

    魏西陵望着城前夕阳下连绵的营地,“他们军粮不济,必定急于求战。”

    就在这时,茫茫旷野间,一只鹞鹰掠过苍茫暮色,急停到了女墙上。

    立即有小校上前解下信筒交给魏西陵。

    一看之下,魏西陵神色微变。

    果然不出魏西陵所料,三天后,北宫达率领联军攻城。

    清早,都阙关下,长风席卷,旌旗猎猎。

    随着隆隆战鼓声起,诸侯大军列阵排开,形成乌泱泱一片铁甲的汪洋。前排士兵手中森然的戈矛直刺长空,朝阳的辉光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中军一杆纛旗上书讨逆锄奸四个醒目的大字。

    北宫达身着明光甲威风凛凛地立于战车之上,两边分别是北宫梁、虞策、赵崇、张鹞等诸侯及各自的军队,皆严阵以待。

    北宫达看了前锋大将朱贺一眼,朱贺会意,一夹马腹,坐骑往前迈出,马蹄重重踏在深秋枯黄的地上,溅起一片草屑。

    朱贺行至城下,仰望城头。就见魏西陵扶剑巍然屹立,神色如霜。

    他放声道“魏将军,你乃皇室宗亲,何苦与弑君逆贼为伍”

    “今北宫将军率诸侯联军前来征讨逆贼,为国锄奸,将军若尚有忠义之心,当立即打开关城,放勤王之军入城。”

    魏西陵冷道“臣奉旨守卫在此,不敢懈怠。”

    什么圣旨

    城下众人面面相觑,北宫达脸色铁青,忍不住道“天子已经为萧暥所弑,何来圣旨”

    旁边的虞珩也跟着喝道“魏旷,你休要矫诏”

    他话音未落,就听城楼上响起嘹亮悠长的牛角号声。

    众人抬头遥望去,就见城楼上旌旗招展,仪仗俨然。

    “臣等恭迎陛下”云渊率领诸臣工肃立两侧。

    魏瑄头戴冕旒,玄衣纁裳,徐徐步上城楼。朝阳照着年轻的帝王挺拔的身形,秋风拂起他面前的垂旒,明亮的晖光照进幽沉如夜色般的眼眸中。

    魏西陵立即上前迎驾,恭身拜道“臣参见陛下。”

    魏瑄抬手虚扶道“皇叔免礼。”

    然后在魏西陵和云渊的陪同下,他走到登上宣楼,静静扫视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军阵,从容道“曾贤,颁旨。”

    曾贤手捧御诏,走到女墙前,站立风中,白发飘扬,高声宣读道“先皇骤崩,归于五行,然神器不可以久旷,四海不可以无主,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1

    此诏一颁,城下顿时一片寂静。

    北宫达脸色铁青,诸侯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按照法理而言,魏瑄确实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就在诸侯不知所可之际,虞珩举起长戟指着城楼高喊道“魏旷,这是你立的傀儡吗你和萧暥狼狈为奸,也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成”

    此言一出,三军哗然。

    云渊正要上前,却见魏瑄微微冲他摇了摇头,然后抬手让曾贤退下,迈步走向女墙边。面对数十万诸侯联军,用清越的声音道“朕自今日于都阙关登基,无论你们是否拥立,从今往后,这大雍朝的天子,他的名字是魏瑄诸侯若是前来朝贺,朕甚欣慰,并设飨劳军,但若是兴兵犯上,朕也决不姑息”

    他说罢目光炯然眺望城下,萧瑟的秋风卷起纯黑的袍袖猎猎飞扬。

    没有辉煌的宫殿,没有钟鼓齐鸣,只有雄关险隘,号角苍凉。他生于乱世,长于战火。于兵临城下之际,在三军阵前,登基为帝。

    城下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的窒息的肃静。三军将士抬头遥望他们的天子,目光中有疑惑、有猜测。而在阵列中军的各位诸侯,眼中则流露出阴鸷的不甘。

    魏瑄的目光掠过那一张张各怀心思的脸,朗声道“朕十四岁从军,讨逆臣平胡虏,连年东征西战,数回出生入死,朕没有金殿之上坐而论道的雅量高致,只有腥风血雨里敲打出来的钢筋铁骨。朕跟你们说这些,就是要你们记住,朕不会是任何人的傀儡,也不需要谁来清君侧”

    他威严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城下,诸侯噤声,三军肃然。

    “如果你们有谁还记不住的,朕就用铁和血让他记住”说罢,他一伸手,立即有羽林卫将一张劲弓交到他手上。

    魏瑄张弓搭箭,侧首微微眯起眼,一箭破风而出,正中联军中央的大旗。上书讨逆锄奸的大旗在哗啦在一声巨响中幡然倒地。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直到有人高呼了声“陛下万年”

    这一声喊似乎点醒了城下的众人,顿时三军跟着齐声跪拜道,“陛下万年”

    此刻,北宫达见军心已定,再战只会徒留个逆臣反贼的恶名。而且至此他也已经明白了,这位皇帝与先帝不同,更不是深宫中的傀儡,他是血与火种历练出来的铁腕君王。别说是他北宫达,就算是拥立他登基的魏西陵和萧暥,将来恐怕都要受制于他。

    想到这里北宫达眼中掠过一丝阴冷,他翻身下马,恭敬道,“臣等恭贺陛下登基”

    其他诸侯见北宫达已经承认了新帝,虽然不甘,也都纷纷下马,“臣等恭贺陛下登基”“陛下万年”

    入夜,各路诸侯纷纷撤军,大军如海潮般退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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