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的铁蹄重重叩击在冬日荒寒的大地上, 踏起尘土飞溅, 黑压压的一片猎骑如旋风般席卷而来。杀戮的快意在北狄士兵的眼中灼灼燃起。
林中寒鸦惊起,扑棱着翅膀在猎场上方飞过, 将阵阵苍凉的悲鸣带到更远处的天上。
“撤往谷中”萧暥话音未落,身后一阵尖锐的风声掠起。
他敏捷地就地一滚, 一支羽箭从他的头顶疾驰而过,笃地一声深深钉进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他娘的车犁一箭射偏,怒骂了声驱马急进,
“愣着做什么杀了他们”他大吼道。
紧接着空中嗖嗖嗖又是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密集的箭雨冰冷地泼洒下来。
萧暥凌空疾旋而起, 身形矫捷如狂风中翻飞的雨燕。
三支羽箭竟分别从他下颌、胸前、腰际交叉对穿而过。简直像是高阶度的杂艺表演, 直看得人惊心动魄
就在车犁一晃神之际,萧暥身形一霎, 不见了。
“抓住他”车犁急得大叫。
他很久没有在打猎时遇到过这样让他血脉亢奋的猎物了。
那小子非常狡猾, 专门挑树木丛生、乱石错落处逃跑,车犁率领五名士兵从几个方向同时围他。居然还是抓不住。
不但如此, 他身手极为敏捷, 左躲右闪间让车犁和他的士兵根本无法瞄准射击, 逃跑的路线也选得极为刁钻。
没多久一名士兵的战马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撞在了横生的黄杨树干上,四蹄翻倒把那士兵压在了下面。紧接着,另一名士兵纵马追逐之际一头栽进了暗沟。
才片刻时间, 他居然就折了两人。
车犁有点心浮气躁起来。更让他恼火的是那小子不但自己跑, 居然百忙之中还在指挥他人逃跑。就算他想射击其他的猎物, 还被他屡屡妨碍。
他打猎了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狡猾的猎物。
车犁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如果被他抓到了一定要折断那小子的四肢,再一点一点地折磨死他,享受凌虐的快感。
他一夹马腹,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这里的丛林光线昏暗,道路逼窘,草木横生乱长,饶是车犁的马术极佳才能堪堪跟上。
不知不觉间,车犁忽然发现,这里安静地出奇,已经听不到围场的马嘶声,他的属下也不知道在哪里了。
一阵山谷的冷风刮来,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就在他心惊神摇勒住马缰之际,他看到前面的那个闪烁跃动的身影也停住了脚步。忽然回过头来。
车犁当场倒抽了一口冷气。
岭谷中弥漫着衰草朽木潮湿的气息,幽暗的光线下,那张俊美的脸就像污泥中脱出的皎洁莲花。顿时看得他忘了身在何处。
紧接着他听到了潺潺激流声,他顿时明白了,前面有断崖,那小子没路可走了。
车梨脑中一热,握紧手中的猎叉,一夹马腹就直奔了上去。这么漂亮这么狡猾的野兽,一叉刺死就太可惜了,不如捉回去。
就在他一念还未转过之时,忽然发现那人的眼梢挑了起来,好像在笑。
车犁心中忽然一沉,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跨下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前蹄一屈轰然倒地。
车犁摔得灰头土脸,还来不及爬起来,脖子就被人勒住了,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居然有埋伏
萧暥干脆道“绑了”
紧接着,他们又用车犁当诱饵,设伏将他的几名下属全部拿下。
萧暥捡起车犁的弓试了试手感,“这弓不错。”
然后扔给了一名锐士。
几名锐士都换上了北狄人的铠甲,骑上战马,摇身一变,猎物就成了猎人。
丙南这时才明白了萧暥先前问他们会不会北狄话语,如此他们就可以混入北狄猎队中,猎杀更多的北狄骑兵,每杀一名敌人,就有了铠甲、战马和武器,来装备他们的士兵。
萧暥自己却没有换上铠甲。他身手矫捷,他要用自己当香饵,钓更大的鱼上钩。
红柳树下,他看着人差不多都聚拢了。
“伏虎呢”萧暥问。
马蹄践踏起尘土飞扬,一支铁箭呼啸而来。
“闪开”伏虎一把推开旁边的士兵,噗地一声铁箭穿透了他的左腿。
“伍长”
“滚”伏虎大吼。
那士兵快速回头看了看他。
将军下过死命令,不准救援,违令者斩
他没了命般地奔跑,咬紧了牙关,眼泪夺眶而出。
伏虎挣扎着歪歪斜斜站了起来,对着驱马驰近的大单于的猎队,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猪生狗养的蛮子,有种的给老子一个痛快”
“哈哈哈”
他放肆地大笑,入军以来,伏虎已经很久不能像山寨里那样撒泼了。今天得在这些北狄蛮子身上骂回本。
呼邪单于勒住马,目光阴冷地看着他,“维丹,你来结果他。”
维丹脸色一白,他从来都没有亲手杀过人,而且这不是战场上的格斗,这是杀戮手无寸铁的奴隶。
“怎么怕了”单于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满,“那我今天就教你怎么打猎。”
他说完张弓搭箭,嗖的一箭疾驰而出,精准贯穿了伏虎的右腿膝盖。
伏虎嗷地一声惨叫,膝盖一屈摔倒在地,嘴里仍旧谩骂不止。
“父王”维丹的声音有点发颤。
单于阴沉地看了看他,又搭上一支箭,眯起眼睛。
伏虎啐了一口血,他的双腿都废了站不起来,只能挣扎着直起身,哈哈大笑,“老子就当被狗咬了,哈哈哈”
嗖地一声,又是一支羽箭飞出,正中他的右臂。
伏虎闷哼一声,狠狠地盯着单于,仍旧大骂不止,“有种的给你爷爷来个痛快别跟个娘们似的”
单于慢条斯理地又抽出一支箭,递给维丹,“我教过你了。”
维丹脸色苍白地接过箭,拉开弓,一张单稚的脸比弓弦绷地还要紧。
伏虎昂起头,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仰天大笑,“大头领,伏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跟着你打仗”
朔风呼啸绵延不绝,将那苍凉的笑声在山谷间吹得回荡不休。
“将军”丙南声音一哽。
周围的几名锐士眼眶都红了。
“为他报仇。”萧暥眸光冰冷,说罢转身上马。
一箭离弦而出,斜斜扎入了伏虎腹部,划拉了一个大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维丹垂下弓,手臂仍颤抖不止。他不敢看单于,“父王,我”
呼邪单于满面阴霾。
伏虎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咳喘不止,“他娘的,这么近也能射偏”
真的要被这小子气笑了。北狄蛮子里还有这么窝囊的
呼邪单于冷森森道“维丹,本来他还可以死得容易点。”
然后他下令道“活活烧死他。”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破风之响,一箭如疾火流星贯穿了伏虎的胸膛,其势之迅,竟从后背透出。
伏虎就像一个脱了线的木偶歪斜着倒下,挣了几下不动了。
“阿迦罗”单于神色猛沉,
阿迦罗沉声道“大单于,他值得一个战士的死法。”
大单于冷哼了声。
旁边的济嬗打圆场道“不过是个奴隶,值得我们北狄第一的神箭手送他上路,也是便宜他了。”
阿迦罗面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维丹看着地上那插着四五支箭的尸体,忽然扭转头,呕吐不已。
大单于浓眉紧蹙,面色阴郁。
穆硕赶紧上前道“王子这是刚才宴会上吃坏了东西,我这就带他去看看巫医。”
单于烦躁地摆摆手道,“去吧。”
然后他偏头对济嬗道“你看,我是把这孩子护得太好了。”
济嬗道“维丹王子才十五岁,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也是难怪,将来带他出征几次就习惯了。”
单于想了想,毕竟还是疼爱这个幼子,“算了。不要影响诸位首领狩猎的兴致。”
说罢他举起马鞭往前一引,“我的勇士们,今天任何人取下一颗头颅,赏一只羊”
猎队发出一阵呜呜嗷嗷的喧闹声,马蹄重重踏向大地,数百人的骑队如潮水般涌向丛林。
茂密的丛林里,溪谷边。
一名骁狼卫驱马上前道,“世子,我们埋伏在林间的人发现了这个。”
阿迦罗带着十几名猎手,驱马来到一处隐蔽的沟地。
他下马走上前,用佩刀拨开覆盖在上面的荒草,赫然露出了五具骑兵的尸体。
那五人都是一箭毙命。他感到一种浓浓的报复意味。
阿迦罗还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皮甲和武器都不翼而飞,他随即浓眉紧皱,目光思索着。
旁边的骁狼卫道“世子,这事要禀报大单于吗”
阿迦罗神色森冷,“不用了,这谷里看来是有凶猛的野兽。”
他当然不能禀报单于。
“上马,沿着溪谷搜”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忽然四周响起嗖嗖嗖的羽箭急掠之声。
“世子,有埋伏”刚才还在跟他说话的骁狼卫眉心中了一箭,栽倒在地挣扎几下不动了。
其他的士兵来不及反应,纷纷中箭倒地。
阿迦罗一把抽出弯刀阻挡箭雨,当机立断翻身上马,“跟上我”
随即他带领着余部向着谷中一片高坡疾奔而去。
阿迦罗不是车犁,他清醒地很。
如果是那些奴隶们抢夺了铠甲兵器反扑,那么他们必定会选中那片高地为据点设伏。那里太适合埋伏了。
而且根据刚才那稀稀拉拉的箭只判断,他们人数最多十几人,可以一举拿下。
阿迦罗马术极佳,策马在林中奔驰犹如平地,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
那小子身形轻捷,动作利落,在林中如同飘忽不定的云。
他在树丛间穿梭纵跃极为敏捷,而且还专挑道路曲折,山势嶙峋,马匹容易失蹄的地方逃跑。
在一连几名骁狼卫被林中乱石草木阻绊跌落下马后。阿迦罗当机立断,在疾驰的马背上开弓搭箭,数箭连发,震地林间落叶簌簌。
但他没想那小子的直觉竟然如同野兽般精准。背后简直像长着一双眼睛,在箭雨中灵活地左躲右闪,犹如表演。似乎还嗅得出杀气。
阿迦罗觉得没准是有什么东西成精了。
随即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小子既然如此狡猾,刚才怎么会轻易就让他发觉行迹
莫非他是故意曝露行踪引他们追赶,好让他的同伙趁机撤离
一念及此,阿迦罗心中猛地一沉,居然上当了。
他的眼中顿时浮现出一缕杀机。
这时其他的几名骁狼卫也跟了上来。林中再次掠起一波箭雨。
那小子身如飞燕,在箭雨中矫健地穿行,可他这次的运气不怎么好,说来也是他自作自受。
他尽找山石横生处钻,冷不防近旁的一块山岩松动塌落下来。
那小子猝不及防,一边躲避箭雨,一边又急于闪开坠落的山石,顾此失彼之际,身形不由晃了晃。
阿迦罗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开弓搭箭,一箭如疾火飞出。正中那道飘逸的身影。
他当时的感觉很奇妙,就像一箭射落了一片浮云,一片飘零的寒叶。
那身影轻如柳絮,飘然而落。
阿迦罗眼看着他滚落山坡,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似乎还没死,身躯微微颤抖着。
阿迦罗驱马上前。
寒冬里,那这可怜的奴隶只穿着草鞋,在林中纵跃闪避时脚都磨破了,衣衫似乎不大合身,有点短,邋遢褴褛的裤腿下露出一截清白纤细的脚踝。
阿迦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怜惜。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