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倒在荒草间, 头无力地偏向一边,凌乱的长发遮住了脸容。
阿迦罗下马走过去, 用猎刀将他的身体翻过来。
刀鞘拨开他额角的发丝, 只见乱云拂雨般的发间,露出了一抹流烟飞墨的眉。
那眉峰清利秀逸, 像一撇轻羽,让人情不自禁想探手拂上去。
阿迦罗的心却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这不可能
萧暥不是一身裙装还在宴会上吗栾祺不是带人寸步不离看着他吗
他探手就要端起那张脸来看个仔细。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惊道, “世子小心”
阿迦罗头皮猛地一炸。
就见一道雪亮的弧光仿佛如勾的弦月,掠起锋利的劲风斜扫而来。
阿迦罗大惊失色急速后仰。心中大震,果然,这才对这才是那只狐狸
但萧暥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锋锐的刀风紧接着掠起一个新月般的弧度。
阿迦罗只觉得脖颈间一凉。
萧暥手中的利刃已横在他颈间“让他们下马,扔下武器。”
阿迦罗森然道, “萧暥,现在杀了我,对你没好处。”
“所有人扔下武器, 伏地卧倒”萧暥道。
他话音刚落, 周围的林子里传来淅淅索索的草木声响,
阿迦罗心中隐隐一沉, 他面色凝重,“照他说的做。”
余下的十几名骁狼卫纷纷下马, 扔下武器。
紧接着, 四周的树丛簌簌抖动了一下, 窜出来了七八个兵士,将地上的弓箭猎刀全都收缴。
果然又是个陷阱。
萧暥利落地卸下了阿迦罗的佩刀,然后还在他后背踹了一脚。
阿迦罗一个趔趄后稳稳站住,十多支冰冷的箭簇从四面八方森然地指向他们。
萧暥挑起眉,眼中敌意纵生,“你们杀了我的人。”
阿迦罗盯着他,嘴角不由抽搐了下。
他没料到竟然在猎场再见到萧暥。
更没料到他萧暥竟是这副模样。
他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脸上还有泥尘污垢,却一改数日来的颓靡,锋芒毕露神采飞扬。
往日里浮华靡丽的衣衫,璀璨夺目的珠玉,娇嫣柔媚的粉黛反倒是折损了他的风姿。
阿迦罗被那凌厉又富有进攻性的美貌震慑到了,仿佛回到了初见他的夜晚。浑身的热血都隐隐燃烧起来。
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野性难驯咄咄逼人,漂亮得让人看一眼就几欲为之疯狂。
阿迦罗强压着内心的冲动,低哑着嗓音道,“你嘴角在淌血,受伤了”
萧暥默不作声抹了一把唇。
阿迦罗顿时明白了。
他刚才明明看到那支箭射中了萧暥。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竟然借着旋身躲避之机,一口叼住了那支箭
然后他装作中箭翻倒,诱自己来查看猎物。再让他的士兵在周围埋伏。
阿迦罗倒抽一口冷气,这狐狸果然是林间最狡猾最凶猛的一只野兽
“萧暥你这样做会坏了大事。”阿迦罗沉声道,“你是统帅,你很清楚现在的局势。”
他簇起浓眉,“靠你手下这几个兵,你什么事也做不成,如果你还想合作的话”
萧暥冷然打断他“你不会抛弃你的族人,我也不会放弃我的士兵。”
言外之意,这事儿不在谈判范围之内。
然后他眯起眼睛,威迫道,“阿迦罗,中止狩猎。”
“萧暥,这不是我说了算,只有大单于的命令才能中止这场狩猎。”
“阿迦罗,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你要在猎场里伏击单于。对不对”
阿迦罗浓眉紧簇。
其实他原本已经在猎场里提前设伏,就等着将单于和他的猎队引到包围圈内。
可是没想到此番单于的猎队竟然有近百人之众,一时没有机会。
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他之外,这猎场里居然还有人在设埋伏
阿迦罗道“萧暥,只要你不捣乱,按照我的计划来,就能尽快终止这场围猎。”
萧暥挑眉反问,“阿迦罗,你之前也说过,你把我的人都放了,放哪里了”
放猎场上任人宰割
阿迦罗哑然。
萧暥道“我不会再把士兵的性命寄于他人身上。”
阿迦罗皱眉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萧暥道“我把单于引来,抓了他。下令结束狩猎。”
阿迦罗断然道“不行。”
萧暥冷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北狄王庭,午后
王庭的守备被抽调走了三分之一,负责今日猎场和神庙加封大典的戒备。
巡逻的骁狼卫也比以往少了很多,魏瑄倏然一闪身,进了大帐。
“阿姐。”他低声唤道。
嘉宁公主骤然回身,惊讶道“阿季,你怎么进来的”
魏瑄迅速道“阿姐,今日王庭守备不足,单于和各部首领都去打猎了,机会难得,我们赶紧走。”
嘉宁公主断然道,“我不走,我还没有报仇。”
“我留在王庭总有机会报仇。”她切齿道。
魏瑄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他蹙起眉,“阿姐,其实是我,我等不了。”
“阿季”嘉宁公主一诧,“你怎么了”
魏瑄迟疑了一下,拂起衣袖子,露出了被石斑侵蚀的惨白的手腕。
嘉宁公主顿时杏眼大睁,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阿季,你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魏瑄神色清惨“阿姐,我中了北狄人的毒,必须逃出去才有解药。”
说着他忧郁地垂下眼,墨澈的眸子里一片哀楚,“阿姐,我想回去。你能帮我出去吗”
嘉宁公主顿时乱了方寸,想都不想当即抄起了剑,“我们走就是杀出条血路,也要把你送回大梁”
她话音刚落,帐门忽然掀起,一名骁狼卫一躬身走了进来。
嘉宁公主面色陡变,锵然拔剑出鞘。
“阿姐,他是自己人。”魏瑄说着,静静看向那骁狼卫。
只见那威壮的汉子一接触他的目光,就像一尊牵线的木偶般,举止僵硬地走到帐中站定了。
那是人傀术,魏瑄还是冒险用了秘术。否则实在没有办法将公主从戒备森严的王庭里带出去。
“阿姐,你穿上他的铠甲。”魏瑄道。
片刻后,魏瑄带着冒充成骁狼卫的嘉宁公主,迅速地穿过王庭。
由于今天是维丹的加封大典,守备力量集中在神庙和猎场,他们几乎畅通无阻地几乎就要看到王庭的辕门了。
就在这时,辕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急响。
紧接着辕门大开,一队整装带甲的奔狼卫迎面奔来。
魏瑄见势不妙,赶紧拉着嘉宁避到一旁。
穆硕神色阴沉地率领着几百奔狼卫驱马而来,他身边是面容苍白的维丹。
维丹在猎场因为过于紧张呕吐之后,穆硕提前带他回王庭,准备接下来的加封大典。
嘉宁公主一看到穆硕,顿时整个人都被冰冻住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仇人近在咫尺,如何能忍得住,眼中杀机顿生。
也就在同时,维丹看到了魏瑄“阿季”
魏瑄心中顿时一沉。
要糟了
呼邪单于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这一次的猎物实在太不寻常了。
那身影在林间飘忽不定,敏捷狡诈至极,他们一路尾随,竟然折损了不少人马。
单于心中不由火起,一辈子打猎没有遇到过这样精怪的猎物。
“谁射中他,本单于重重有赏”
密林中,箭雨铺天盖地攒射下来。
萧暥身形矫健,犹如在疾风暴雨中自由穿梭的雨燕。
阿迦罗紧盯着那轻捷的身躯,敏捷度、柔韧度、力度、平衡感简直到达顶峰,直看得他透不过气来。
呼邪单于一次次好像很接近,几乎就要抓到他了,结果又被他逃脱,就像在戏耍他们。
单于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谁抓住他,本单于给封他为赫图尔”
上百名骁狼卫兴奋地呼号着,紧着跟着单于冲入了峡谷。
峡谷中草木横生,乱石蔽路,两侧山岩如劈,隐约有冷风穿谷而过。
呼邪单于此刻才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天暗下来了,一片浮云遮住了落日。
“不好”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急哨响起,
顿时谷中箭如雨下。
“冲出去”单于大叫。
他率军一马当先冲到峡谷口,只见几百名披甲执锐的骑兵已经拦住了去路。
弓弦张满,无数森冷的箭簇指向他们。
呼邪单于心中猛沉,他认出来了,这正是他调拨给阿迦罗训练的两千骁狼卫
紧接着又是一阵破风之声掠过,他跨下的骏马发出一声悲鸣,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
呼邪单于艰难地从尘土中抬起头,就见眼前的山坡上的树丛后走出一人,手中拿着弓,神色冷峻地看着他。正是刚才一箭射翻他战马的人。
大单于脸色骤变“阿迦罗,你要造反吗”
此刻,引他进入峡谷的那只狡猾的猎物早就不知所踪了。
萧暥绕避到一片树丛后,见四下无人才解开衣衫,血已经浸透了一片,好在那衣衫脏破,看不明显。
阿迦罗不愧是草原第一的神箭手。先前的数箭齐发之下,果然是避无可避。
箭杆早就被他断下,但那尖利的箭簇却嵌入腰腹间柔韧的肌肉里,像一根冷硬的刺扎在柔暖的身体里。
他深吸了口气,试着把它剔出,但手中除了刀却没有合适的工具,只能草草断下一片衣衫扎紧了伤口。
片刻后,单于和他的猎队全部悉数被擒。
“我已经传单于之令,中止了狩猎。”阿迦罗道,说话间见萧暥容色苍白,蹙眉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萧暥反问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阿迦罗道,“不管怎么说,大单于是我父亲,我不会杀他。传令,前往神庙,准备加封大典。”
“我不会杀他,我要让他在所有部族面前给予我应该有的承认。”
萧暥顿时明白了,阿迦罗是要逼迫单于在神庙封他为继承人,或者说,直接传位于他。
单于的命令迅速传达下来,所有人前往神庙,准备往上的加封大典。
草原上都是马蹄踩出的满地泥泞,伏虎被扔到了一堆荒草间。等着喂觅食的野狼。
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剧痛无比,身边居然扔着一把寸长的短刀。
他挣扎着一刀砍断了箭杆。把箭抽了出来。才迷迷糊糊想了起来。
贼他娘的蛮子
刚才这一箭的水准真他娘的厉害离开心脏只有半寸不到。而且这一箭看似穿胸而过凶险万分,实则箭簇反倒不会留在体内。
北狄蛮子里居然有这种人
这一箭骗过了所有人。因为北狄人相信,没有人能从阿迦罗的箭下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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