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动荡之夜

    弘明进去的时候, 无相正站在黄铜镜前。

    镜中呈现出雅舍内的景象, 但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谢映之周身都布有法界, 通过千里眼仅仅约莫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远没有弘明在窗缝里看得直接、真切。

    无相问“情况如何。”

    弘明颇为窘迫, “啊这个谢玄首和萧子衿在房间里行乐事, 不但是我, 很多人都看到了。”

    无相沉声道,“那他们说了什么”

    弘明更窘迫了, 当时谢映之和萧子衿确实在小声说话, 可他没听到。

    那么多人围着, 他根本挤不上去, 贴得最近的大概是朱胖子了,看他听壁根听得一脸陶陶然的样子,肯定当时说的都是些脸红心跳的话。

    再加上谢萧二人当时那神态, 姿势,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就是一些情话,内容咳,师父应该不想听”弘明道,

    无相摆摆手, “算了, 还有什么发现”

    “哦, 谢映之还把玄门指环给萧子衿戴上了。”

    “什么”无相抬了抬眼皮,

    “千真万确, 苏钰当时脸都黑了。”弘明道。

    无相心道, 传说萧子衿乃世间殊色,所以谢映之色令智昏了果然是太年轻,把持不住啊。

    两年前谢映之成为玄门之首的时候,无相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么年轻的玄首,能做什么谢映之除了名声大,且还得益于长相和风度,真没觉得他有什么本事。今日一看更是不足为道了。

    看来玄门是要完了。无相心中颇为舒畅。这时忽然发现弘明正有意无意偷偷瞄着黄铜镜,无相也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登时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虽然只是朦胧的影子,但是明显两人相拥在榻,画面旖旎缠绵。

    无相赶紧袖子一挥,蔽了镜中的画面。

    无相修的是秘术中的绝止派,声色之欲乃为大忌。

    他如临大敌默念起了清心诀。

    帘幕深深,红烛昏罗帐。

    萧暥翻了个身,把谢映之反制在下方,一双眼睛里寒光四溢,“所以他们要用蚀火烧了尚元城”

    他实在不习惯用躺着的角度看人,虽然他这样子在别人眼里是宛转流媚,风流恣逸,极为惑人心魄。

    谢映之抬手拨开他垂落的发丝,静静道,“外围的八个灯塔晋王已经破坏掉了。”

    小魏瑄萧暥心中一震,“他没事吧”

    “晋王无事,他年纪虽小,却智勇兼备,”谢映之赞道,然后淡定起身,“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破坏了中心的阵眼,才算大功告成。”

    萧暥点头,“该怎么做”

    谢映之道,“八个灯塔的靡荼之花枝蔓在失去花朵的养分后会迅速枯萎,就算他们利用花王再次启动蚀火,但周围枯萎的枝蔓完全复苏生长也需要两个时辰。”

    “就是说,我们要在两个时辰内破坏阵眼”萧暥问。

    谢映之一脸理论上是如此的表情。

    萧暥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还有事实上

    刚要发问,只见谢映之微微凝神,似乎细听什么,然后他道,“起来吧,无相他们已经不在窥伺了。”

    萧暥早就不想躺床上了,感觉实在诡异。

    他迅速从床上翻身跃起,就见谢映之已经取出符印、净水等物开始布阵。

    他的动作非常利落而流畅,一点不似平时悠然散漫的样子。

    这种玄妙阵法以前他只在玄幻小说中看过,正看得新奇。

    就听谢映之淡淡道,“隔墙有耳,你弄出点动静来。”

    啊什么动静

    然后一想就明白了。是此刻太安静了

    尴尬。

    萧暥先试着摔了个杯子。

    谢映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在说,你到底会不会

    萧暥心一横,打算学着间谍片里的情景,伸手去摇屏风,可能用力大了点,这屏风也没摆放好,只听哐啷一声巨响,整个儿翻倒在地。

    谢映之眉心跳了下,回头就见某人一脸错愕地缩着作怪的爪子。

    谢玄首正无奈地心想这也得教他吗

    接着就听墙根下齐齐响起一阵惊呼,“刺激,好激烈”

    谢映之一愕,然后点头,轻描淡写道,“你继续。”

    然后萧暥开始破坏房中的设施,一边破坏一边贫穷地想撷芳阁那么豪华,这得赔多少钱

    直到谢映之道,“可以了。”

    随即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各处的符印上的符文就微微散发幽蓝的光流,随着他画下的阵图缓缓流淌起来,竟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图。

    “这个阵叫做水镜花月阵,可以蔽了所有的监视。”

    萧暥看得出神,“所以说,现在整个撷芳阁内的监控哦不,千里眼都失效了”

    谢映之点头。

    萧暥又问,“那外面那些人”

    谢映之淡然道,“他们接下来听到的会是他们想听到的。”

    就是说自行脑补

    谢映之又道,“但是这个阵运行期间,我不能离开这里,所以,将军你必须找出阵眼,破除八门阵,剿除魔花,除了千里眼监视,无相在撷芳阁内还安插了两百名明华宗的弟子,你要小心,此外,你带着这个指环,玄门的人手可以随你调度。”

    萧暥问,“有多少人”

    “五人。”

    萧暥

    好嘛,两百人对五人。难度系数70

    不过事关尚元城无数人的性命,就算是他单枪匹马都要搏一把,何况还有帮手。

    他迅速地展开谢映之给他的撷芳阁图纸,快速思考起如何在两个时辰内,避开耳目,找到八门阵的阵眼,撂倒守卫,并彻底铲除靡荼之花

    但看到那撷芳阁的图纸时,他又是一愕。

    五层高楼,有房间厅堂雅舍多达百间,回廊穿插,错综复杂犹如迷宫。

    这这么大一个地方,怎么找到阵眼玄首给点提示吧

    谢映之摇头。没提示。

    萧暥一咬牙,下了狠心,好吧,只有赌一把

    两个时辰内完成任务,难度系数80了

    “是半个时辰内。”谢映之纠正道。

    什么半个时辰

    “不是还要两个时辰,魔花的枝蔓才会恢复,他们才能点燃蚀火吗”他不解道。

    谢映之环顾四周,道,“这里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他们会怀疑。”

    怀疑怀疑什么

    谢映之微微蹙眉。似有不便之处。

    等等

    难道说不能太久的意思是太久会掏空

    但是让他一个新手带着五个人,在偌大的迷宫般的撷芳阁内,半个时辰内,有效撂倒守卫,找到阵眼,破了八门阵这是不是有点太高估他了他对八门阵的了解,只是在谢映之家里玩了几局棋的水平啊

    唔,难度系数直升到90

    萧暥硬着头皮提示道,“你是玄首,和普通人不一样,你可以久一点。”

    谢映之吃惊地看着他,“啊你想要久一点”

    萧暥扶额,为什么他们讨论的明明是最严肃的话题,怎么听着如此不正经

    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一个时辰之内。再久,无相真的要怀疑了,这人本来就多疑,说不定会派人想方设法来查看。

    接着,谢映之给了他一套不起眼的黑衣,以及一张假面。

    那假面非常柔软,如同一张半透明的丝网,贴在脸上丝毫感觉不到。

    “这是玄门的易容术,用以调整容貌,和易妆术差不多。”

    萧暥戴上它,一张霞姿月韵的脸容瞬间就变得平淡无奇了。

    谢映之在阵心坐下,开始打坐,那微微的蓝光随即顺着他画的轨迹,如水流般流淌起来。

    萧暥换好了衣服,正考虑要不要翻个梁出去。

    就听谢映之道,“朱琦那些人现在都在卧室听墙根,门口应该没人了,你直接从门走。”

    萧暥点头,利落地闪身出门。

    果然,外面如谢映之所料,所有人都被吸引到内室的墙根下去了,挨挨挤挤一片,像一群叠在墙根的蛤蟆。

    门口倒是一个人也没有。

    隔开不远处,苏钰抱着臂,一脸阴郁地斜靠在白玉栏杆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暥走过他面前时,悄悄伸出左手,戒指微微一亮。苏钰乍然一惊,立即明白过来,跟上了他。

    “还有几个人呢”他边走边问。

    苏钰撇嘴道,“还有四人。”

    “让他们立即来这里。”

    “都分散在阁里呢,”苏钰道,

    意思是你一个个去找他们吧。

    萧暥微微敛眉,明白了,谢玄首给他调用的人,怕是不大服气他的。难度系数再加05

    就在这时,他听到中心大厅的舞台上想起一阵潮水般的呼声。

    他一眼掠过,就见一身姿曼妙的女子款款走上舞台。烛光映照之下,她头绾风流的单刀髻,插着一支别致的宝相花簪,螓首蛾眉,美目流盼,绮丽无比。

    贺紫湄

    他忽然想起来,今晚贺紫湄是有献乐献舞的。

    “撷芳阁”云越微微挑起眉,“为何要去那里”

    魏瑄快速道,“八门金鳞阵是双向启动,阵眼就在撷芳阁内。通过阵眼,仍旧可以点燃蚀火”

    云越神色一凛,由于晚上有贺紫湄的献乐献舞,此刻的撷芳阁里可谓是满座宾朋,都是京城、甚至外州郡赶来的八方名流贵胄。

    “如果蚀火被点燃,会先从撷芳阁烧起来,然后蔓延整个尚元城”魏瑄道。

    撷芳阁是首当其冲。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苍青的声音,幽幽道,“魏瑄,还有件事得告诉你,萧将军此刻也在撷芳阁。”

    什么

    这消息简直如同一个惊雷,魏瑄整张脸刹那间如被冰霜。

    云越看他神色骤变,问,“什么事”

    魏瑄暗暗攥紧拳,一字一句道,“萧将军也在撷芳阁。”

    云越面色一震,立即道,“上马去撷芳阁”

    此时已经入夜,除夕夜宵禁取消,撷芳阁前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云越率领骑兵到时,顿时心道不妙。

    人群将整条街的街口都被人流堵死了,骑兵到来时,如同海潮般的人不但不退,反倒结成了人墙朝前涌来。

    这些人明显不是来赏灯逛街的。

    而且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幼个个面色不善,在幽暗的光线下,他们的冬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是明华宗的教徒”魏瑄道,“当心,有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这些人纷纷掏出了刀斧,红着眼睛向他们砍杀过来

    云越虽然带着锐士营,但是由于大部分锐士营都被刘武调度北上作战了,余下只剩几百人,还有留下一半值守,他带出来的不过一百多人。

    这些明华宗的教徒,简直就是发了狂的疯狗,他们的一百人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

    撷芳阁外有河流环绕而过,隔着河已经可以看到撷芳阁辉煌璀璨的灯火,近在咫尺,却寸步难行。

    云越率领的锐士已经和暴徒们混站在一起,那几乎是五六个暴徒围攻一名锐士,混战中不时有人翻落马来被砍死砍伤,或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魏瑄一剑劈开一个暴徒的斧子,向云越喊道,“陈司长的步兵还在后面,没有入围。”

    云越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让传令兵攀上最近的石台,手举着火把向长街那一头打手语。同时迅速摘下自己的私印,绑在箭上,拉满弓,一箭遥遥越过人群,在夜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在长街那一头落下。

    陈英刚刚带人赶来,一见形势不对,拔下飞箭,解下印绶,急速道,“找匹快马,即刻去灞陵大营调兵,京城明华宗教徒暴动”

    云越目送长街尽头那点火光迅速移远。

    他心里其实没底,这是他的私印,并非军令,能不能调动灞陵大营不好说。

    更何况这支军队正是两个多月前,跟随郑国舅发动兵变的军队。事后被萧暥大换血,人心不稳。

    千钧一发时,让这支曾经发动过京城流血夜叛乱的军队,再次兵发京城,过于大胆了。

    但比起北军循规蹈矩的老兵,这只军队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相对不守陈规,急于立功,所以他押灞陵大营

    他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决定已下,没有余地了。在战场上只有直面敌人这一条路,犹犹豫豫只会死得更快。

    看着蚂蚁搬黑压压涌来的明华宗信徒,他看向魏瑄,想嘱咐几句,却见那孩子虽只有十几岁,却面沉似水,心如磐石。

    云越心知,今夜他们两人要共渡生死了。

    但是就算只有百人,他们也要冲进撷芳阁

    魏瑄沉静道,“云副将,我们人少,要聚集成拳,避免被分割吃掉。”

    云越点头,这正是他所想的,“全队聚拢,冲上桥去”

    靠骑兵的冲击力夺取这座桥,阻断不断涌来的明华宗教徒,也是冲进撷芳阁的唯一通道。

    云越看向魏瑄,“准备好了吗殿下”

    魏瑄点头,沉静地握紧剑。

    今夜,纵然万死一生,也有进无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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