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第 132 章

    苏苏在一边吧唧吧唧地吃鱼。

    吃饱了好干活。

    萧暥坐在案前, 在纸上迅速地描绘标注。

    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 黄龙城共有二十九座敌楼, 城东是军事区,约莫驻军不下五万,城北是兵工厂,兵工厂附近是库房和粮仓。

    那粮仓占地很大, 囤积的粮草估计够城里吃上半年。

    城西南是居民和商户,各种店铺工坊酒肆歌楼都有, 入夜后街头熙熙攘攘的, 颇为繁盛, 这城里的住户商家约莫也有万人。

    他把这些信息一一标注清楚。

    可就在他刚刚搁下笔时,一名锐士急匆匆扣门进来, “主公, 外头街面上有大队人马朝这官舍来了”

    萧暥心中一凛, 看了一眼案头的机关城图纸。

    这几天萧暥一直在教苏苏怎么用爪子打开暗格,直到昨晚才让它成功地偷到了图纸。

    可没料到后脚禄铮就找上门了

    他这才刚有点做间谍的感觉,不用那么快就打脸吧

    萧暥迅速道, “莫急, 一切如常。该怎样就怎样。”

    案上的图纸墨迹未干, 他利索地收拾好,连同机关城的图纸一起卷起来, 塞进了预先就准备好的小竹筒里, 绑在苏苏身上。

    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暥打开窗, “快走。”

    苏苏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带兵进来的是一个方口厚唇的将领,叫做徐臻。

    徐臻按着刀走进来,面色不善,粗声粗气道,“先生,主公让你去别院喝茶。马车都给你备好了。”

    萧暥站起身来,从容道,“好,容我换一身衣衫。”

    片刻后,萧暥坐在马车里,车驶过街市。

    时近正午,集市一片熙攘声,在他耳边犹如耳边浮云飘过。

    此刻萧暥的脑子里正转得飞快。

    他一条条冷静地往下想。

    禄铮本来就很多疑,此番机关城的图纸失窃,他一定会联想到几天前那次典兵阁着火事件,而当天晚上他去过典兵阁,那里的守卫是见过他的,所以禄铮才会怀疑到他身上。

    如果是这样,那么禄铮此番让他前去,应该只是例行的调查。

    因为他现在还有马车可以坐,而不是直接押送囚车,就足够说明了这点,禄铮仅仅是怀疑自己。

    无论如何,禄铮应该也是想不到,偷盗图纸的是一只猫。

    苏苏应该不会漏出什么破绽罢。

    但是,随着马车的行进,他就逐渐感到不妙了,因为马车并没有将他送到禄铮的官邸,而是送到了一处僻静的建筑,萧暥之前是勘察过整个黄龙城,却不知道这处所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地方是一座别院,这里屋檐很低,显得很压抑,大堂上阴暗逼窘。

    萧暥心中微微一沉。看来自己这一次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禄铮坐在正中,脸色阴沉,旁边站着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叫做史胤,说是门客,看上去像个专门审问人犯的狱吏。

    萧暥注意到,他腰间的兵刃有点特别。

    那是一柄黑黢黢的铁锏,由重铁铸成,浑身棱角突出,隔着盔甲也能将人砸得非死即伤。

    萧暥一进门,一拂衣袍坐下,这会儿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心虚。

    “我听闻主公近日事务繁忙,怎么有空邀我来此喝茶”

    然后装模作样地看了圈,“茶呢”

    禄铮咳了声,“不急,我想先问先生几句话。”

    萧暥飒然道,“主公请问。”

    禄铮道,“三天前,先生可去过典兵阁”

    萧暥坦然道,“去过。”

    禄铮和史胤交换了一眼。禄铮又问,“那里存放着黄龙城内的军机枢密之处,先生可知”

    萧暥漫不经心道,“一开始不知道,是值守的卫兵告诉我的。”

    说着探手去取案上的瓜果吃。

    心道,最坏的打算,万一待会儿禄铮丧心病狂要动刑,据说肚子吃饱了痛感会降低些。

    史胤追问,“先生为何要去典兵阁”

    萧暥一副理所当然之态,“主公拜我为军师,又送我令牌,可以出入黄龙城任何地方,我深感主公信任,更要殚精竭虑以报主公。我初来此处,倘若不熟悉黄龙城的兵力配给、物资储备、城防枢要、民生庶务等基本的情况,如此,我又如何为主公出谋划策所以我打算先熟悉情况,而且我那晚也不止是去了典兵阁一个地方。”

    这一番话说的史胤哑口无言,他看向禄铮。禄铮沉着脸,“上茶。”

    这令牌确实是禄铮给的,既然给了他这种特权,萧暥初来乍到,四处看看,摸摸基本情况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偏偏是他去的那个晚上,典兵阁起火了,那么巧

    萧暥也不客气,一边喝茶,一边吃糕点,他被匆忙带到这里,午饭都还没吃。

    史胤目光阴森,不甘心地问,“先生可知道,那天晚上典兵阁着火了”

    萧暥嘴里叼着一小口酥,吃惊道,“可有损失”

    当天晚上,火势还没有烧起来就被扑灭了。如没有损失,那就是天干物燥不小心着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衙署都不予立案的嗷

    “虽然当时没有损失。但是几天后,也就是昨晚,藏在典兵阁里的一件重要的东西被盗走了。”史胤道

    萧暥眨着眼睛,“什么东西”

    史胤逼近一步,“是一张图纸,典兵阁里最重要的一张图纸,我想先生应该知道是什么罢”

    萧暥心中暗暗一凛,立即警觉起来。

    这种问题属于诱导性提问,他若说知道,那么,既然他知道机关城的图纸在典兵阁,他当晚又去了典兵阁,典兵阁着火了,三天后图纸丢失,他有嫌疑。

    他若说不知道,沈先生既然是谋士,知识渊博,连这都不知道,欲盖弥彰,心中有鬼。

    所以他这是说知道,有嫌疑,说不知道也有嫌疑。

    萧暥脑子转的飞快,他装模作样皱眉想了想,试问道,“难道说是机密的兵图”

    这就很宽泛了。

    史胤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跟狐狸似的,狡猾得很。

    他低声对禄铮道,“此人虚与委蛇,可否”

    禄铮沉着脸,点了下头,“按照你的方法办。”

    这边,萧暥咽下一口蜜桃酥,眨巴了下眼睛,知道不妙了。

    史胤朝他走来。

    萧暥似是浑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想把手中的酥点吃完。

    史胤忽然猛地挥出了腰间的铁锏

    千钧一发之际,萧暥惊地蓦然睁大眼睛,慌忙闪避,结果竟被桌案绊到,笨拙地往侧前摔去,借着摔倒的机会,他偷偷错开棱形锏身,故意撞上了史胤挥锏的手。

    没料到那史胤是行伍出身,这握锏的手骨节坚硬凸出,像个铁榔头似的。而且来势太快,他这一撞上去,虽然比不上催经断骨的铁锏,但也像胸口挨了一记闷拳。

    萧暥随即觉得胸腹间一阵钝痛,嗓子里涌起一股熟悉的甜腥味。

    史胤见状急忙回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口鲜血喷在了衣上。

    萧暥本来身体就勉强康复,哪里禁得住这一下,整个人绵软无力地扶着桌案,清寒的身子如风中孤叶禁不住微微颤抖。

    他一边按着胸口,一边无力地想泥煤的,本来只想碰个瓷,混过今天这一劫,没想到他病刚好反应力下降,分寸没把握好,加上这个壳子也太不结实了吧,不不会挂罢

    那一边的禄铮勃然色变,呵斥道,“史胤,看你干的好事”

    禄铮本来只是让史胤试探萧暥一下。

    试一试他的身手。

    潜入典兵阁需要身手极其敏捷,所以,但凡是身手敏捷之人,遇到刚才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生死攸关之际,谁都会本能地闪避开,保命要紧。顾不上伪装了。

    练过武的,和没有练过的,区别立马就能看出来。

    当然那锏是不会真的砸上去的,史胤会在最后关头收锏。

    可是禄铮万万没料到,沈先生是个文人,可能是惊吓过度,慌忙躲避间,反倒自己撞了上去。

    还有史胤这个蠢货,居然没有及时收手真得伤了人

    然后他匆匆忙忙上前,一把抱住萧暥,只觉得那人的身子清瘦,柔若无骨般,那腰线纤细流畅,不禁一握。

    萧暥微微仰着脸,形状姣好的唇微微张开,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沿着弧线优美的下颌不断往下淌。

    尽管他的五官算不上绝色,但此时容色凄柔哀婉,眸光流转间,竟然自有一缕风流逸致。

    禄铮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所谓美人在骨

    禄铮又在心里暗骂了句,史胤这蠢货居然半点不懂怜惜

    “楞着做什么快,叫医官”

    就在这时,萧暥有气无力地攀住他的肩膀,虚弱道,“主公,今日是否遇到什么难解之事了”

    禄铮已经心烦意乱,“没什么难事,你不要多想。”

    萧暥咳出了一口血,艰难道,“主公,咳是否不信任我了”

    禄铮赶紧道,“先生休要乱想,只是昨夜机关城的图纸失窃,我有些急躁,错用了史胤这小人。”

    萧暥气若游丝,“主公,要封锁四门,切不可让窃贼出逃”

    禄铮点点头。只觉得那声音轻柔低弱,听得人耳中酥软,心神竟不由自主地荡了开去。

    “你不要再说话了。”禄铮蹙眉,觉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压抑着道,“医官马上就到了。一定会治好先生。”

    某人还不罢休,一微凉的手扣上了禄铮的手,禄铮猝不及防,顿时脑中一空。

    “不,主公,听我说完,我就怕我若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了,咳咳”他不要脸地把电视剧的桥段搬出来了。

    禄铮心中陡然一沉,一把反握住他的手,有些无措地道,“都是我不知先生一片忠心,竟然轻信小人谗言,伤到了先生。”

    可是某些人但凡还能喘气,就绝不消停,“主公主公没有错,我推断当日之火,很可能是和和图纸被盗或有联系,当日进入典兵阁的人,主公需要要仔细盘查询问,绝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萧暥艰难地扯住他的袖子,都半死不活了,还要把戏演到位,一副为主公殚精竭虑之状。

    “我知道,先生一心为我,。”禄铮浓眉紧皱。

    萧暥眼帘虚弱地垂敛下来,“主公,火起之时典兵阁内还有什么人在场”

    这话一说,禄铮刚才还涣散的心神顿时一凛,眼睛像是被一根针扎到了,顿时一个警醒。

    火起之时当时书房里就他和潘悦两人,难道说

    “传令,密切监视潘悦一举一动”他断然道,

    萧暥离间成功,终于安心地垂下眼帘,可以放心挺尸了。

    片刻后,医官赶到了,在简单地检查之后,医官眉头紧皱,“沈先生有陈年痼疾,本来身子就弱,现在”

    禄铮勃然色变,什么他还有旧疾

    “沈先生是我亲信,救不回来,你们都给他陪葬”

    从黄龙城到都昌城,快马加鞭要大半天。

    苏苏腿短,跑了一整天。

    魏西陵看了一眼累得趴在案上睡地四仰八叉的苏苏。

    “纵火点燃典兵阁,他倒是真敢做。”

    谢映之道,“这种情况下,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最重要的资料,让禄铮自己把藏图的地方暴露出来,比漫无目标地找要省力很多。”

    桌案上放着两张图,一张是机关城的图纸,交给褚庆子了。

    另一张是萧暥手绘的黄龙城的兵力配给图。画得跟自助游攻略地图似得,图文并茂。

    谢映之好奇地端详了片刻,赞道,“画得不错。”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没想到他还有这手艺

    从图上看,城中驻军十万,城墙坚固,城中不仅粮草物资充足,而且还有襄远城作为物资补给的大后方。

    魏西陵的眉头微微凝起,“如果禄铮坚守不出,打消耗战,对我们不利。”

    “消耗战”刘武挠了挠头,表示不解,“禄铮手上近十万军队,兵力是我们的四倍,而且他一心想夺回都昌城,怎么会要打消耗战”

    魏西陵道,“算兵力就知道了。”

    夺下一座城的攻防是一比三,守军一万,攻城就需要三万。

    都昌城他们驻军一万五千,加上广原岭山寨的五千兵力,总共两万人,也就是说,禄铮想要夺回都昌,就要六万人的军队。

    谢映之接道,“但是禄铮却要向张繇借兵。”

    “那是为什么”刘武道。

    魏西陵道,“固守黄龙城。禄铮上次中了调虎离山计,失都昌城后,他不会再轻易举大军出城,所以不惜割地,也想借用张繇的兵力东西夹击都昌城,以求万全。”

    谢映之了然道,“所以,若无盟军,他就会坚守黄龙城。”

    魏西陵点头。

    刘武道,“他若躲在城里不出来,我们就一直跟他耗着”

    魏西陵道,“断其补给。”

    刘武问,“劫粮道我去”

    好多日子没有打仗,刘武正手痒着。

    谢映之道,“劫了粮道,还可以改道,不如绝薪止火。”

    魏西陵眸光一冷,看向谢映之,忽然问,“云越呢”

    谢映之淡淡道,“打涪陵去了。”

    “涪陵打那儿做什么”刘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映之道,“朱优的家眷都在涪陵。”

    “釜底抽薪。”魏西陵静静道。

    谢映之道,“但仅如此还不能把禄铮逼急,需要萧将军在黄龙城内再给他烧一把火。”

    一天后,萧暥半死不活靠在床上,一边吃着禄铮给他送来的各种零嘴,一边查看苏苏传回来的信。

    这是还要让他在城里搞一波事情

    他倒是想搞事情啊,问题是他这个样子还怎么搞事情

    就在这时,门外一名锐士来报“主公,外面有个北狄人求见。”

    萧暥眼神一霎,好啊,搞事情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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