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那几个字, 就没再说话,饮着杯中之物,陷入某种不可名状的思绪里。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低笑起来。
梁彦楚由衷觉得,人生际遇,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
“那他对你呢”他问, “江覆对你是什么感觉”
楼清焰没回答, 只是像忍不住似的, 笑倒在自己臂弯里。
“得了,”梁彦楚知道答案了,“我也甭问了, 您也崩刺激我这单身狗了,咱哥俩今儿就只管不醉不归。”
甜酒换成了烈酒,俩人一杯接着一杯, 喝得上头。
梁彦楚冷不丁说“我给你当保镖这段时间,打扰你谈恋爱,你也别嫌我烦。”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这阵子等一个专案组, 没别的事儿,才能要来跟项目这个活儿, 到你身边瞎晃悠。等项目搞完了, 我也差不多该进组了。”
“什么专案组”
“唔, 一个重案组吧,对接国际的,可能得出国执行个两三年任务。”
楼清焰一下子酒醒了不少, 看着他问“有危险的那种”
“还行。”
“你决定好了”
梁彦楚笑道“有啥决定不决定的,组织有安排我就往上冲。”
楼清焰沉默了一会儿,举杯道“干一个。”
梁彦楚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刚进队伍的时候,他就因为太敢冲受过一次伤。他当时谎称自己在外出差,死死瞒着楼清焰,只是他不知道,梁家人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楼清焰。
上大学那年,他为了考警校和家人闹掰,去年楼清焰缺钱,他回家借钱,才和家里重新有了往来。直至今日,梁父梁母依旧不能理解他放弃家产跑去当警察的选择,只不过,双方学会了互相包容。
既然梁彦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楼清焰也就不劝他。
两人对拼了几口,梁彦楚又道“阿烧,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
“什么东西”楼清焰迷迷瞪瞪地说,“怎么,你没学过唯物主义,怀疑这世界是假的”
“那除了物质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梁彦楚看着他,“这问题不是问我的,是问你的。”
楼清焰单手支在吧台上托着脸,一条腿屈膝蹬着椅子横杆,另一条点在地上,脚尖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我相信一切短暂存在过的东西都是真的,”他说,“哪怕那些看起来很假的东西,也一定是真的。”
梁彦楚愣了一下。
又问“那你相信爱情、亲情、友情吗梦想和热血呢”
“信啊,为什么不信。”楼清焰说,“我见过很多拥有真情和梦想的人,那些东西很真实,也很动人。”
梁彦楚没话了,他也喝得差不多了,再多一点,舌头都要捋不直了。
“喝酒喝酒。”他大着舌头说。
然后轰然趴在吧台上。
楼清焰用最后一点点理智给江覆打电话,报了酒吧名,让他来接自己。
江覆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烂醉如泥的家伙在吧台前面软成两摊面条,他无奈地上前架住楼清焰,“怎么喝这么多”
楼清焰视线模糊地望着他,笑道“因为有你啊。”
有时候,人偶尔放纵一场,并不需要一个让自己放纵的理由,只需要一个替自己收拾麻烦的后盾。
江覆又被他一句话治得服服帖帖,只好任劳任怨弯下腰来当苦力。
“这是”他没见过梁彦楚。
“塑料狗子。”楼清焰笑嘻嘻出卖兄弟,“把他扔家里给张床就行。”
没想到梁彦楚竟醒着,闻言嘟囔了一句,“你,你和塑料狗子从小穿一条裤子”
“哈哈哈哈哈,”楼清焰乐不可支,“我是你塑料爸爸。”全然不顾狗子的爸爸也是狗子。
江覆琢磨楼清焰的家庭条件应该不至于让他真和别人穿一条裤子,于是付完帐之后,一只手搂着楼清焰肩膀,另一只手提溜起梁彦楚,一并向外走去。
鉴于这两人一直张牙舞爪的,从背后望去,他简直像抓着两个誓不为奴的熊族人。
回到家,梁彦楚见了沙发就往上扑,被江覆一把拦住,依旧往前伸手不停扑腾,结果生生被转了一个角度。
“你睡那个房间,去吧。”后者指着楼清焰的房间说。
于是只剩江覆房间还有一张床。
而楼清焰对此毫无察觉,正乖乖坐在沙发上,两手搭着膝盖,目光放空。
江覆把他抱起来,在他耳边说“是你说给塑料狗子一张床的,我执行了。”
楼清焰点点头。
“那你去我房间睡”
楼清焰又点点头。
他先把他带到卫生间,让他刷了牙洗了脸,又给他换了睡衣,然后再抱回房间,放到床上。
楼清焰躺在床上,睁着眼看他,眼睛里仿若有璀璨星辰。
江覆也不敢过分越线,给他摆了个规矩的姿势,自己也规规矩矩躺好,关灯闭眼。
哪知,关了灯之后,楼清焰却不规矩起来,慢慢靠得极近,从身后抱住他,把头贴在他蝴蝶骨上,边蹭边问“你翅膀呢”
“怕扇着你,收起来了。”江覆说。
“啊”楼清焰好失望。
江覆痛苦并快乐了一段时间,小心翼翼地把他挪开,自己翻了个身平躺。
过了一会儿,楼清焰又抱过来,叠在他身上,像昨晚睡在躺椅里的姿势一样。不过很快,他就下意识把身子退开,只一条腿搭过来,并不敢压住江覆。
江覆见他还睁着眼,只是意识在放空,就轻声问道“我是谁”
楼清焰迷茫地看着他。
确切地说,迷茫地看着他的嘴唇。
然后说“十秒”
“”
江覆合上他眼睛,“睡吧。”
楼清焰乖乖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梦呓般说了一句“我煮好了,你什么时候喝我”
一瞬间,江覆心里海沸山倾。
他翻过身来,笼罩在楼清焰身上,目光狠得好像要把他的皮肉生撕下来。
“你说什么”他低沉道。
楼清焰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呼吸。
“”
江覆“装睡”
“楼清焰,醒醒。”
“你给我醒过来。”
“现在醒过来,奖励十秒。”
“”
他重新躺回去,睁眼熬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楼清焰在大床上扑腾了一阵,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起身,昏昏沉沉地往外走。
他没穿鞋,也就没发出什么动静。
门刚开了一道缝,还没出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两个说话声。
“我只是想搞清楚,造成他现在这种悲观情绪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是梁彦楚。
“他现在很悲观吗”江覆淡淡道。
“他不悲观吗”梁彦楚说,“你见过他从前的样子吗,那个肆无忌惮又热血又中二的楼清焰你见过吗现在的他,就好像是一团炽烈的火,噗嗤一下灭了,只剩一堆死气沉沉的灰烬。”
江覆没说话。
梁彦楚又道“我观察了很久,想找出这种变化的原因,可是很荒唐,我只发现了矛盾,各种各样的矛盾。他明明还相信那些事,还能受到触动,他心里还是一个很浪漫的人,有时却表现得好像情感缺失一样。他觉得自己很不堪,可是又死死守着这份不堪不肯改变,他一方面唾弃自己,一方面又唾弃所有人,他相信别人的热血和梦想,可是不相信自己的,相信别人的浪漫,相信别人的爱情,相信别人的真诚和热忱,但是他不肯把那些东西给予自己,就好像那些东西在别人身上是正常的,放到他自己身上就成了错误他心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矛盾,这些矛盾不知从何而来,更无处发泄。”
“你对楼清焰变成什么样子很执着吗”江覆平静地说,“说到底,他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很差吗又或者只是不符合你从前的认知,让你感觉抓不住他,难受了”
梁彦楚匪夷所思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会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要求别人我只担心他是不是”
“是不是病了。”他说。
江覆一怔。
两人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江覆坦率道“对不起,你们两个关系太好了,我吃醋。”
梁彦楚奇异地看着他。
江覆说“你别担心。”
“他没熄灭过。”
楼清焰实在不知道,江覆这种“我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自信是怎么来的。
他并未打扰门外两人的谈话,只在谈话停歇了有一会儿之后,故作迷茫地走出来,“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太阳晒屁股你丫说早”梁彦楚无情嘲讽。
“头疼”江覆见他揉着脑袋,关切地问。
两者对比,高下立见。
“有点疼,”楼清焰让他揉着,打开手机瞄了眼时间,“怎么这么晚了。”
“你今天有事”
“有啊,”楼清焰说,“去见我的大脑斧。”
梁彦楚“大脑斧是谁”
江覆“我的”
“大森林的管理员,”楼清焰对梁彦楚说完,又对江覆说,“咱们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江“醒过来奖励十秒。”
楼zzzzz
错过一个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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