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萤萤同学。”章立丘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心上的汗道:“这家茶室所在的巷子深,文同学可能不易找到,你们先坐下聊,我出去接她。”
刘萤用手肘捅了捅她哥,挑眉笑道:“总算有点开窍的样子了。”
雪不似前几日那样大了,可还飞着不大不小的雪片子。章立丘故意没拿伞,想着要是文心带了伞,正好可以同乘一把。要是文心没有带,那他也可以脱下大衣替文心遮风挡雨尽显绅士风度。
想到那个画面,章立丘不禁红了脸,雪片落在他激动得滚烫的脸上迅速融化不见了。
有辆电车朝这个方向缓缓始来,一个小巧俏丽的身影在电车减速的时候跳了下来。
文心今日穿着白色的毛衣,藕色的毛呢裙,外面是件灰色的大衣。她没有戴帽子,也没有带伞,双手抱着怀里那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站在街边张望着打量附近的商铺。
章立丘飞快地拍掉发上肩头的飞雪,大步走到文心面前道:“文同学,你好。我是京西中学文学团契的社长章立丘,这次举办活动的茶楼在胡同底,是不是不太好找?”他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说话时甚至不敢直视文心的眼睛。
“劳烦章社长特意来接我,是不是等了很久?”文心见章立丘的脸冻红成那样,内疚地道:“早知道你们会出来接我,该告诉大家我大概几点能到的。”
“并没有等太久。”章立丘紧张之下才反应过来文心没带伞的事,赶紧脱下大衣替她挡在头顶道:“咱们……咱们进去吧。”他离文心很近,近得能闻到文心身上的香味,手臂虚放在文心两侧,竟然有种已经把她拥进怀里的错觉。
“雪不大,您快把大衣穿上吧!别着凉了。”文心不太自在地往一旁避了避。
“堂堂男儿汉,吹点风淋点雪不碍什么事的。”章立丘举着衣裳小心翼翼地靠近文心身边,偷望着她好看的侧脸道:“其实咱们见过几次面的,文同学还记得吗?”
文心点了点头,冲章立丘礼貌地笑着道:“记得的,您是三年级的师兄。不过以前团契活动都是开学后的周末,怎么这次寒期也有?好多同学都还没到校吧?”
“许多都是提前到的。家中哪里有学校的乐趣呢?”章立丘想到自己那个满是麻烦的家,不禁轻轻叹了声气。
他并不清楚文心的家世,但知道文心家中是装了电话的,再看文心日常的穿着打扮,想来即使不是富贵之家,也必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若不能有番作为,哪怕赢得了文心的心,也未必过得了文家人的眼。
章立丘想走得慢一点,可是文心的脚步很快,他又得紧紧跟着为她挡住风雪,于是二人很快到了茶楼。
“谢谢师兄。”文心见章立丘被淋得不成样子,忙掏出帕子给他擦脸。
“不必这么客气。”章立丘接过帕子轻轻沾着脸上的雪水,根本不舍得真用。
文心冲章立丘笑了笑,叫来侍者道:“麻烦拿条毛巾来,再要两杯热茶。”说完朝在窗边茶座远远冲她挥着手的刘萤走了过去,把怀里的油纸包递给刘萤道:“刘萤萤。喏,这是你要的东西。”怕当众伤到刘萤的面子,她没说是作业。
章立丘在众人八卦的视线中,鼓起勇气挨着文心坐下了。
侍者把热茶送过来,文心扶着茶碟,礼貌地推了一杯给章立丘道:“您淋了雪,喝点热的驱驱寒气。”
“谢……谢谢。”章立丘有点受宠若惊。他后悔没有早点鼓起勇气,创造与文心亲近的机会。
文心在他看来真的太完美了,长得好看,又有才华。最难得的是性格好,灿烂清透,没有一丝阴暗。太过完美的人会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尤其他在老家还是娶了妻的。这次要不是得到了云婉华愿意离婚的保证,他也未必敢和文心说话。
临到散时,章立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文心道:“文同学,你刚才说喜欢寅之先生的诗,我这里刚好有一本他的诗集。”他这次来带了许多书,不管文心说喜欢谁,他都拿得出来。如此一借一还间,他便有了和文心私下见面的机会。
“谢谢章师兄,不过这本我已经有了……”文心委婉地道。
章立丘有些尴尬地收回书。
刘纶看了眼章立丘,笑着对众人道:“天色也不早了,男同学们分分组,先送女同学们回家。立丘,我和你送萤萤和文同学吧?”他家就在北平,不过嫌家里太拘束,听说章立丘回了北平就赶紧搬去了宿舍,妹妹刘萤是一直住在家里的。
京西男校文学团契的几个人都知道社长对文心的心思,识趣地承担下护送别的女同学回家的重任。
众人散去后,刘家兄妹也找借口在半路撤了,刘纶气喘吁吁地提走了那个装着各种书的箱子。
电车上只剩下章立丘和文心,在头等车厢并排坐着。
“文同学喜欢看电影吗?”沉默了很久的章立丘忽然开口道。
文心笑着点了点头。
“我这里偶然得了两张长平剧院的票,刘纶不爱看电影,正愁找不到人同去。”章立丘紧张得嗓子发痒,想咳又不敢咳,活活憋红了脸。
“什么电影啊?”文心渐渐觉出不对来。男女同学单独去看电影,在旁人看来与约会无异了。
章立丘偏过头望着文心闪动的睫毛,压着狂跳不止的心道:“法国电影《爱的长诗》。”
“抱歉,我已经有约会了。”文心冲章立丘客气地一笑,站起身道:“前面就是我家了,谢谢章师兄送我回来。”
章立丘很想追下车去问问文心。明天和谁有约会?是好友,还是男友?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过问呢?
***
到了北平,婉华还是住的隆平饭店,可惜上次的房间住了人,不得不换一间。
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好衣裳,又吃了点东西,就出门叫来辆洋车往常珍相馆去了。
老板娘还是穿着旗袍,还是站在柜台后忙忙碌碌。
她余光瞥见店里来了客,赶紧抬头望过去,正要笑着招呼,神情忽然僵住了。
“云小姐?你没事吗?”她激动得从柜台后绕出来,从头到脚打量着婉华,想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文家小姐那日离开后再没来过,次日报纸上就有了关于云小姐的寻人启事,登的还是她照的那张相片。
婉华疑惑不解地道:“抱歉,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她为什么会有事?
“那天真是吓死我了。”老板娘回忆着道:“你离开我这里的时候身后不是跟了两个人吗?我还以为他们是你带的随从就没在意,谁知文小姐过来找你的时候说不是,好在文家插手了……”
“文小姐?您是说文心?”婉华更糊涂了:“什么时候有坏人跟着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老板娘见婉华毫不知情的样子,翻出登着她相片的报纸,把那日在店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婉华。“文小姐当时哭得不行,一直念叨着该等你照完相送你回家的。”
婉华怔怔地听着。
那日她去天通百货买了许多东西,又回饭店好好睡了一觉,原来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么?
她想起在报社外巷子里与文心的偶遇,想起文心那个紧紧的拥抱,想起文心说想送她去车站,想起文心找电话公司查到宝禄楼的电话,想起文心反反复复说再来北平一定要打电话说一声,她好去车站接她。
她一直以为文心的热情只是性格使然,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担心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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