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华是早睡惯了的人,很少熬夜,昨儿夜里和文心聊得太晚,清晨就有些起不来。
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早安~”文心绕过哈欠连天的婉华,拎着几个纸袋进了屋。
“早。”婉华神情呆呆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关上房门后在原地傻站了许久才回过些神来,不好意思地冲在圆桌旁坐下的文心道:“我刚起床,没梳洗不说,屋里也乱糟糟的。你稍等啊~”
婉华后知后觉地捂住脸抱着衣服跑进盥洗室,再出来时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脸也洗了,口也漱了,衣裳也换好了,秀发也簪过了。她出来后又忙着整理床铺,洗水壶沏新茶。
文心见婉华害羞慌张的样子可爱,忍不住低头笑了。
“好了。”婉华给文心递上刚泡好的茶,理着裙边优雅地坐下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说完脸上飞起两团红晕。
文心满脑子都是婉华刚起床时呆呆懵懵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想捏脸。她笑着道:“你和我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用有那些顾虑的。”
婉华也笑了笑:“那咱们坐一会儿就下去吃饭?”
“不用。早饭我带来了。”文心把拎过来的几个纸袋一一打开,喜滋滋地介绍道:“这家店的馄饨,汤底十分鲜美,他家的牛肉包也是一绝。你一定要尝一尝!”
“你特意一大早出门买回来的?”婉华看着眼前的各种油纸碗碟,又看了眼窗外仍旧飞着的不大不小的雪,嗔笑道:“傻不傻,你等我起床一起去店里吃不是一样的吗?反正都要出门。”
“他家和医院不顺路,又只卖早饭,去晚了没有的。”文心把勺子筷子递给婉华道:“快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婉华拿起勺子舀了点汤尝了尝。馄饨汤底的味道真的很好,又鲜又香。温度也刚刚好,暖暖的,一点也不烫嘴。
“好好吃。”婉华抬头冲文心温柔地笑着。
“喜欢就好。等你搬来北平,我天天带你去。”文心又拿了个包子递到婉华嘴边道:“再尝尝这个。”
婉华笑着用手接过了包子。
二人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吃下了很多。
“嗝~”
“嗝~”
连饱嗝也是不约而同的。
二人掩着嘴打完嗝,对视一眼后笑作了一团。
***
文楮忙了通宵公务,早上才到家,结果听说文心在隆平饭店住了一夜,根本没回家。
丫头彻夜不归还是十六年来头一回,他连警服都来不及换就立马赶过来了。蔡叔说雁雁是来见一位姓云的小姐,他倒不是不信,只是不亲眼确认一下不会放心。
正问前台要文心的房间号,楼梯那边下来两个人影。
两个他都认识。
一头短发埋着头假装看不见他的那个丫头自不必说。
另一个挽着发髻身穿袄裙的,显然是上次看过相片的云家丫头。他已经派人查过这丫头的底细,临泉镇云升米店家的女儿,来北平登了两个寻人广告,一个叫梁学盛,一个叫云安。
梁学盛?梁学益?
云家父女好心收留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梁学益的弟弟。
梁家虽然不干净,云家却是清白人家,所以文心如果真想和云婉华结交,他并不会拦着。
“这里好像在办什么案子,咱们快走吧!”文心挽住婉华,渐渐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等等。”文楮大步上前拦住二人的去路,冷冷地俯望着文心道:“二位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啊?”彻夜不归是大事,哪有未经长辈同意就擅自作主的?
文心抬起低埋的头,泄气地望着文楮道:“警察叔叔有事吗?”她不想被二叔拎回家去,本来想假装没看到的。
“警察叔叔?”文楮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细想一下这话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他确实是警察,也确实是文心的叔叔……
“差爷。要问什么话您问我吧!”婉华挪了半步挡在文心身前客客气气地道:“是不是饭店里出什么事了?我在这里住了两日,这位小姐只是访客,有什么事我比她更清楚。”
文楮这才看向婉华。真人不如相片上的好看,不过护着雁雁的样子还真是……讨人喜欢。
文楮愉快地勾了勾唇角对文心道:“还是不打算跟你朋友介绍一下我吗?”
“婉华,这是我二叔。”文心指了指文楮,又指着婉华道:“二叔,这是婉华。”
婉华行了个礼道:“叔叔好。”
叔叔?文楮脸色更难看了。他也不过二十四啊!
“婉华。你在这里等等我,我有几句话想同二叔说,马上回来。”文心冲婉华笑着,把文楮拽到一旁低声哀求道:“二叔。你别现在就让我回家好不好?求你了。婉华难得来北平,我想带她好好逛逛。”
文楮推开紧抱着他胳膊的文心道:“听你这意思,是晚上才回得来了?”
“不是啊……”文心讨好地笑着道:“晚上可能还是住这边。”
“后天才回来?”文楮皱起了眉头。
“也不是……”文心都有点不敢开口了:“后天婉华要回临泉,我也会去……”文心心虚得不敢看文楮的眼睛,又抱上他的胳膊摇摇晃晃地道:“二叔,好二叔,你不会不同意吧?”
文楮压着怒火道:“你觉得呢?”他是不想同意,可是不同意能行么?文心又不是没跟他闹过,只要丫头赌气不吃不睡的,他立马就服软了。“去临泉可以,得有人跟着你俩。”
“谢谢二叔。”文心开心得蹦了起来。
“你俩接下来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们过去。”文楮揉了揉文心的脑袋,一脸无奈。
文心摇头道:“不用,你熬得眼睛都红了,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婉华还等着呢,我先过去啦?”她冲文楮挥了挥手,转身飞快地跑向了婉华。
“叔叔是来接你回家的吗?”婉华心里很不安:“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不是,他就是担心我过来瞧瞧。”文心笑着撑开伞,捉着婉华的手放在臂弯,相挽着一起走进纷纷落下的雪花里。
***
医院里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婉华受不了这种味道,一直头晕犯恶心。
她忍着难受,同文心一起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咨询开颅手术的事。“听说有治愈的先例?”
医生点头道:“不过要看患者肿瘤的大小、位置等。带爱克斯光片了吗?”
“带了。”婉华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不过是上个月照的。”
医生拿起眼镜戴上,仔细看了半天后摘下眼镜道:“如果短期内没有恶化得太严重,是可以做手术试一试的。不过开颅手术风险很高,可能会导致患者癫痫、痴呆,甚至死亡。”他深深叹了口气道:“选择这个手术的病人都是孤注一掷,不做手术病情只会恶化,做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会很痛吗?”婉华揪心得把手里的帕子绞作了一团:“毕竟是切开脑袋。”
文心安静无声地握住了婉华的手。
“术中会打麻药,病人感觉不到疼痛的。不过术后,病人恢复意识会开始疼痛,具体疼痛程度视病人的耐受程度而定。”医生耐心解释道。
婉华又咨询了许多许多,她把医生的回答通通用笔写了下来,想等回家一五一十地告诉爹爹。
要不要做手术只能由爹爹决定。她和盛哥儿可以劝,但绝不能以亲人的名义逼爹爹如何。
***
出了医院,文心见婉华忧心着老爷子的病情,面色十分沉重,提议道:“婉华。你想去看电影吗?”
婉华被消毒水味道呛晕的劲儿还没彻底缓过来,正好想找地方坐坐,于是点头道:“好啊!我还没看过呢。”
到了长平剧院,文心去排队买的票。
她站在窗口想了片刻,对售票员道:“两张《爱的长诗》。”这部电影是章立丘想请她看的,其实章立丘该陪婉华一起看才对。不过无所谓了,有她陪婉华一起看。
剧院里的空气闷闷的,婉华更觉得难受。可是票都买了,人也进来了,她不想扫文心的兴。
“婉华,你在这里坐着等我,我去买点吃的马上回来。”文心察觉到婉华一直在咽唾沫,以为她是渴了饿了。
章立丘正在验票口掏着票,余光瞥见刚从里面出来的文心。
只见文心目不斜视地跑着到了柜台前,买了两瓶荷兰水和一些瓜子花生糖果蜜饯之类,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后匆忙从他身边跑过。
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他一眼。
荷兰水是两瓶,零食也是两三个人的份。文心真的与人有约,俩人还一起来看电影了,看的还是他想约文心看的《爱的长诗》。最令他无人忍受的是,那人竟安安稳稳地在里面坐着,让文心跑前跑后。
换作他,哪里舍得文心做这些事?章立丘暗暗想着。
“前面的。能不能快一点儿?没买票就赶紧补,墨迹嘛哩?”
身后传来催促声,章立丘失神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票,独自进了放映厅。他站在放映厅后面望了许久,也没能找到文心在哪里。
婉华喝完汽水后好受了不少,头晕恶心的毛病没了以后,终于有兴致看电影了。
电影是无声电影,婉华不会法语也看得懂,只是时不时夹杂着一些法文对话的画面,需要文心帮忙翻译她才能更好地理解故事。
“晚上好,无理的女士。”
“晚上好,无耻的先生。”
文心凑在婉华耳边,低声为她翻译着。她是个尽责又优秀的翻译,翻译得又快又有趣。
“真有意思。”婉华忍不住掩着嘴笑了。
电影过了大半,画面上又出现一句法语。
婉华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文心的翻译,以为文心睡着了,偏过头正想看看,却正对上文心的视线。
光影变幻着,放映厅里忽明忽暗。二人离得很近很近,只有一指长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下,每一次呼吸都是对方的味道。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婉华笑着问道,旋即将视线投回了精彩纷呈的荧幕上。
文心还望着婉华,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那句话的意思她当然知道。
“我爱你~”
文心说得很小声,似乎只是心中不经意的低语。
“什么?我没听清。”婉华望着荧幕,斜倚着身子把耳边递给文心。
“是我爱你的意思。”文心至始至终一直望着婉华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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