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沸反盈天的争执相比，江浮休和谷廷这边倒是静默得出奇。
谷廷自从听见“高度相似”“等待核查”这样的通知之后，整个人便呈现出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来，偶尔一撞上江浮休探究的目光，整个人便登时一抖，连眼神手涣散了起来。
他这副模样，倒是让江浮休沉思了起来。
江浮休这一次能拿出的方案，说到底还是原主的功劳。
他对机甲设计一窍不通，这些时间也过于紧迫，倘若在机甲制造比拼之前，江浮休没能抓到那一丝契机的话，现在恐怕便是必输无疑的场面了。
江放的精神体不知被什么搅碎了，碎散得极其彻底，即使是以江浮休之能，也无法对此稍作挽回。
江浮休原本以为，有关于原主的一切，只能从原主旧时的关系中慢慢寻找，可现在一看，却分明并非如此。
江浮休赛前在精神域中搜寻的那一次，并非一无所获。
神识沉入黑暗的精神域中，却偏偏在最深处发现了那些尚有余温的灰烬。
江浮休记得自己还在修真界的时候，师叔曾经和他提过一嘴“搜神之术”。这霸道至极的功法除了能强行读取他人的记忆，还能够将记忆内容抹去。若是受术者境界比施术者低上许多，甚至可以借搜神术直接将对方灵魂撕碎。
而在师叔讲过的那个案例中，施术者原本只是打算掩饰什么，将记忆抹去即可，却偏偏遭到了对方极其强烈的抵抗。
于是明明只是打算让人失忆，却被这么一出搞得神魂聚散。如果不是有人在他躯壳灵台之中发现了残余的执念，恐怕这一切都不会为人所知。
搜神术从此扬名修真界，倘若不得仙门联合禁止，恐怕要酿成修真界的一大惨祸。
江浮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发现这个世界的体系，与修真界全然不同。
如果他没有在江放的精神域深处找到那一堆“灰烬”，江浮休恐怕还仍旧以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着什么足够让人生出畏惧之心的存在。
那一堆“灰烬”，实际上便是江放在精神体被彻底搅碎之前，拼死留下的执念。
江浮休将那堆碎散得不成样子的灰烬拼拼凑凑，才勉强得到了一份记忆。
那是……一份极其漂亮的机甲设计稿。
.
吱——咔。
谷廷惶惶然不知时间流逝，反而被空间融合的响动吓了一跳。
原本陷进自己思绪之中的江浮休也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他和谷廷原本被隔离出来的空间被融合到赛场上，而江浮休一抬眼，就能对上前方面色不善的老人的目光。
江浮休却丝毫不露怯，只是淡淡地望了回去，反而是身边的谷廷顿时不淡定了。
“格、格雷老师……”谷廷下意识地将这称呼脱口而出，在老人将目光挪到自己身上时，才陡然回过神来，心里大叫不好。
格雷大师却没给他留下多少组织语言的时间：“你认识我？既然叫我老师，那应该是我教过的学生？”
“是，是这样，”谷廷强打起勇气，“我曾经是首府大学的学生，是您带过的第二届学生。”
“你做得不错，”格雷大师却忽然夸起他来，“这样的机甲优化思路，我还是第一次见，是个可造之材。”
谷廷原本惊慌不已的心情随着这句话，竟缓和了下来，可他才刚刚露出一个放下心来的笑容，格雷大师却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的稻草人。
老人久久不语，伫在那里的稻草人便也一动不动。
直到格雷大师被身边的人轻轻拍了一下以示提醒，这才极艰难地问出了声。
“你的空间钮制造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老人问出这句话，却像是把沉郁在心肺间的那口气猛地松开了。
他是享誉帝国的初代机甲设计师，可很少有人记得，当初的格雷，曾经也是空间钮技术研发团队的一员。
甚至……还是当时团队的副组长。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为那如今被无数人视作骗局的空间钮焚膏继晷不舍昼夜，在空间钮技术在星网空间实现的时候喜极而泣。
可是在无数次的失败之后，在与友人无数次撕破脸皮的争执之后，格雷选择了舍弃。
舍弃看起来已经走向绝境的空间钮技术，进入当时如日中天的精神力机甲领域。
格雷作出的决定无比正确，于是数十年之后，坚持一条路走到黑的人默默无闻，及时止损的人誉满天下。
可即便如此，格雷仍旧会在午夜梦回之时，独自品尝骤然弥漫上心头的愧疚与不甘。
当机甲设计发展到底相当的程度，空间的节省便成为了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机甲可以更小一些，甚至能够像那些胡诌的小说一样拥有变形等等功能，那样的机甲拥有的能力便绝对不只是现在的程度。
而想要实现这些，空间技术便成为了横亘在前进道路上，无法避开的一道坎。
格雷甚至一次又一次地思索，如果当时他没有带人离开团队，那么真正的空间钮技术，现在会不会已经问世了。
如果说格雷平时还在催眠自己空间钮技术无法实现，那么眼前的那台机甲，彻底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如果空间钮技术真的研发成功，究竟会给机甲带来怎样的改变。
“我是哈里森教授的学生。”面前的稻草人这样说。
“他不是教机械制造的吗？你怎么会制造机甲。”格雷确信，如果这台机甲的确是面前这个学生的作品，这样的人才，首府大学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
稻草人却再一次沉默了。
“智者领域，他的名字叫什么？”格雷心头冒出一丝怪异来，正打算询问，稻草人却摇了摇头。
那稻草人上前一步，划出一道光屏，将自己身上的这身皮肤取消。
一个漂亮的年轻人站在空间里，眼神温和却复杂。
他站在原地微微仰头，双眼明亮有光。
“因为……我是江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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