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后, 御书房大门紧闭,一个时辰后, 太子才从缓缓打开的御书房中踱步而出,随侍在侧的宫人赶紧将披风递了过去,为太子系好。
已是四月的气节,若是往常, 倒也不怎么凉了,可今年却是一反常态,四月底了竟还寒凉得刺骨。
太子拢了拢披风,踱步下了台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尾随其后。
太子一行人没走多久,便见前方一白衣胜雪的身影缓步而来,姿态悠闲得如同闲庭散步。
太子微眯了眼,扬手制止了身后跟上来的宫人。
宫廷禁缟素, 万不会有谁大胆到忤逆宫规触犯龙威,哪怕是煊赫如闻氏, 也断不会进宫之时着白衣。且来人气度尊贵雍容,显然非是闲杂人等。
倏然,一个人迸入脑海镇南王。
得了父皇金口玉律的镇南王自是不必守此规矩。
想了想,他整了衣衫, 便独身走了过去。
武功高深如顾玄镜, 哪怕受了重伤,又如何感知不到太子的到来。他止了步伐,微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以顾玄镜之尊, 其实早已不必向身为储君的太子行礼。但他办事从不给人留下话柄,此刻不过是躬身与否的区别,他自然做戏做了个全套。
太子又岂敢让镇南王真对他行此大礼,赶紧虚扶了他一把“王爷何须多礼。”他又问道,“听闻王爷近来为南蜀事宜忧心,若有本宫帮得上忙的地方,本宫自当竭尽全力。”
南蜀虽富饶,但天灾频发,近来尤甚,倒是叫镇南王也费了好一番心思。甚至前些时日朝堂上都为此而起过争执。
太子的本意是向镇南王示好,这才提了南蜀事宜。哪晓得他开口后,镇南王却是立刻不咸不淡地拒了。太子知大秦四大世族皆难以拉拢,索性他本意也不在收拢镇南王为己所用,他的目的只是镇南王不为难他而已。
因此被拒了这一遭,他也不见恼怒,转了想要另外搭起话头与镇南王闲话,可不等他开口,镇南王却是以有事在身的借口便离开了。
太子转身见镇南王离去的背影,冷冷地拂袖而去。
这厢,顾玄镜入宫其实是为见惠信帝而来。
惠信帝年事已高,老态尽显,早些年想将世家连根拔起的雄心壮志也在这么些年的优渥中养得退了不少。
也或许该说,他不是不想将掣肘皇室的世族清洗干净,青史留名。只是这么些年,他也明白过味了,世族之间盘根错节,而他早些年因着夺嫡之争,又亲手扶持了不少世族,如今的世族早壮大到他不可控制、甚至能动摇皇室的地步。
这也是他虽不喜闻氏,却一直留着闻氏的原因。闻氏虽也是百年世族,但却是对皇室忠心耿耿,又不结党营私,的确是一把利刃。
惠信帝的目光落在行礼的顾玄镜身上,于皇位威胁最大的世家便是顾氏与管氏,好在这两家世代为敌,倒也算一种相互掣肘。
不等顾玄镜行完礼,惠信帝便唤内侍扶起了他“顾爱卿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顾玄镜并不推辞,顺势而起“微臣今日进宫,是为向陛下讨要一道赐婚旨意,还望陛下成全。”
“哦”惠信帝挑眉笑道,“为世子赐婚吗世子可是心仪哪家姑娘”
惠信帝并未直接答应,他心里明朗得很,劳动得了镇南王亲自进宫求旨意的,只怕非是哪家闺秀这般简单。
“非是为犬子而来。”顾玄镜微顿片刻,在惠信帝疑惑的目光下,缓缓开了口,“是微臣想要向陛下讨要一位王妃。”
惠信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随侍在侧的宫人动作也是微微一滞。
为谁
为谁讨要王妃
镇南王说要为自己向陛下讨要一位王妃
怕不是自己幻听了吧
满殿的宫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无一人敢相信。谁不知道镇南王与镇南王妃鹣鲽情深,自镇南王妃仙去后,后院便一直空置。起初还有朝臣为讨好镇南王,寻些女子送去镇南王府,在接连两三次被镇南王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后,朝臣无一不是明白了镇南王这是铁了心要守着那仙去的镇南王妃后,没人再敢触这个霉头。
如今乍一听见镇南王竟似有续娶之意,自然没人敢信。
须臾的愣怔之后,惠信帝迅速回了神,笑道“谁家姑娘入了顾爱卿的眼,那朕可要好好瞧瞧。”
顾玄镜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掷地有声地开了口“乔尚书嫡出二姑娘。”
寂静。
除了寂静,殿内没有一丝旁的声音。
知道乔二小姐的,彻底错愕了;不知道乔二小姐的,却是在暗暗思索着乔二小姐是哪家千金,竟是被镇南王看上了,只怕以后便是要飞上枝头了。
毕竟那可是镇南王妃之尊啊哪怕不是嫡妃,也是位同皇后的所在
就在一殿人或错愕或疑惑的目光之中,惠信帝又有那么片刻未曾缓过神来,这次倒不是震惊,而是在仔细地思考乔二小姐是谁。他脑子里排得上名号的闺秀千金,根本没有乔二小姐这么一号人。
还是那日奉了圣意去乔府宣旨的贴身内侍迅速反应了过来,神情复杂又隐晦地扫过镇南王,而后迅速矮身凑近了惠信帝身边“陛下,乔二小姐是齐王世子不日便要过门的世子妃。”
惠信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顾玄镜要闻清潇不日便要成亲的妻子
这岂止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是荒谬至极惠信帝简直以为顾玄镜是在戏耍于他,他看上了谁不行,竟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有夫之妇便也罢了,可这有夫之妇不是旁人,正是齐王世子妃
不是荒谬是什么
惠信帝忍不住以打量的目光暗暗审视着顾玄镜,顾玄镜偏偏挑在这个时刻来找他要闻清潇的妻子,不由得他不多想。
大秦名门世族之中,唯有闻氏为皇族所用。何况他也知晓,齐王这般急着让齐王世子大婚,是为了给齐王世子冲喜。他若是趁了镇南王之意,下旨夺了这门亲事,只怕齐王便是因着忠君之故不敢反驳,日后也会与他离了心。
再者,齐王便真的不会反对吗齐王有多看重齐王世子,他也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他若是赐了婚事,朝臣如何反应尚且不谈,那些追捧闻氏的清贵门阀与寒门清流又会如何反应岂不是要用笔杆子活活戳死他
文人之力虽弱,甚至撼动不了他半分。但惠信帝年至如今,最在意的便是名誉声望。文人留下的文章流传百世,教后人如何看他
赐这门亲事,无论怎么看,于他而言,都是弊大于利。
但到底是顾及着顾玄镜的身份,惠信帝不敢把话说死了,只哈哈大笑道“那乔二小姐不日便要嫁与齐王世子,六礼已是过了五礼,如何配得上爱卿爱卿不若另觅佳人,朕瞧着宛嘉便甚好,朕将之赐与爱卿”
宛嘉是惠信帝嫡出公主,貌美温婉,知书达礼。因着深受惠信帝宠爱,惠信帝甚至舍不得将之嫁远,连驸马人选都是他一一过目,至今还未挑出个佳婿。没想到今日却是一出口便随意送了镇南王,听言下之意,竟然还不求一个正妃之位。
宫人们本就惊诧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晦涩了,不着痕迹地流连在镇南王身上,等着他作何反应。
顾玄镜似乎没察觉到周遭目光,也似乎没有感受到惠信帝的敷衍,只郑重地道“承蒙陛下好意,公主千金之躯,贞淑贤德,微臣甚是敬重。只是情之所钟,不由自已,还望陛下成全。”
惠信帝本以为自己敷衍过去,顾玄镜便会揭过此事,没想到顾玄镜竟如此固执。他遂收敛了笑意“顾爱卿,你可知晓你向朕所要何人”
顾玄镜道“自然知晓。”他一字一顿,字字清晰有声,“乔尚书嫡出二小姐,齐王世子过了五礼的世子妃。”
惠信帝险些都要被顾玄镜气笑了,他既是清楚,竟还敢来找他赐婚“爱卿既是知晓,便也当知晓齐王世子旧疾缠身,虚空大师批命齐王世子与乔二小姐命格相合,齐王特意为齐王世子定下这门亲事乃是冲喜,朕又岂可夺其意”
世族之势虽是强盛,顾氏尤甚,可他又岂会为了拉拢顾氏而舍弃闻氏且不说闻氏之衷心,便说镇南王根本不可能为他所用,此事也不可能商榷。
顾玄镜却是全然无视了惠信帝险些要溢出的怒气,慢条斯理地道“微臣岂敢让陛下为难”
他抬手,自广袖中取出一物递与身侧内侍,那内侍在惠信帝的示意之下接过了他手中之物,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走至惠信帝身边,将之呈上。
在惠信帝低头翻阅之时,顾玄镜不急不缓地道“陛下觉着这信中所写是否属实”
惠信帝倏然收了手中密函,目光凌厉地扫向顾玄镜,脸色亦是阴沉“爱卿想朕如何赐婚”
“微臣不敢劳烦陛下亲自赐婚,只要届时陛下顺势而为即可。”顾玄镜仿似没瞧见顾玄镜阴沉的脸色,云淡风轻地道,“只要陛下应下,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
直到顾玄镜离去,惠信帝毫无预兆地一把扫落御案之上物件,连带着奏折都被掉落而下的稠墨染黑。惠信帝却仅是看了一眼,便倏地起身,手心一寸寸收紧,紧绷得连手背上的青色血脉都清晰可见。
曹文默不出声地蹲下身收拾残骸,跟在惠信帝身边数十年,已是许久未曾见过惠信帝这般龙颜大怒的模样了。
忽然,他听得惠信帝道“当年齐王妃之事,你可安排人做干净了”
曹文心头倏然一悸,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他不由得敛了情绪“做得很干净。”似乎想起什么,他又赶紧问道,“难道镇南王”
惠信帝却不再言语,微眯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看我回来得早晚,今天朋友突然请客,要出去一趟。
今天二更不了的话,就明天补上
不要慌张,只有这几章温和平静了点,得铺垫,之后都是一浪高过一浪
看了看自己的大纲,因为其实都还没进入正戏,之后嗨皮的情节会特别多
作者突然想哭,46章了才过了两个ciax,甚至还没进入正题
虽然慢了点,但我并不觉得这些情节都是废话,每一处描写都有它的作用。
甚至于心理描写,我也并不觉得它是废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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